第347章 冰凍

  先天高手，壽有三個甲子，罡氣、祖竅等同，不過這只是理論上。

  就如常人壽數理論上可以過百，但真能活那麼久的，少之又少。

  而在世仙真，壽數再增一百。

  三大神藏打開的越多，壽數增加的也就越多。

  按驚雲十道的說法，把三魂七魄盡數融入肉身，壽元可達六百！

  當然。

  這同樣也只是理論上。

  至少在他找到的仙雲宗典籍中，壽數最久的通玄，也不足五百歲。

  此界沒有魂魄一說，三大神藏更是自古從無一人盡數打開過。

  因而在世仙真的壽數是二百多。

  就算那地府之主天賦異稟、驚才絕艷，把三魂七魄盡數融入肉身。

  也活不了一千多歲！

  但看凌不虛的表情，卻並不像是在說話，只不過提起地府之中，他就不願多談。

  郭凡也只好作罷。

  天際之中，罡風呼嘯，一抹流光洞穿重重雲海，在一處山頭落下。

  光暈散開，露出四道身影。

  正是郭凡、凌若薇、寶兒和凌不虛四人。

  一路毫不停歇的疾行，饒是身為在世仙真，凌不虛的面色也有些發白。

  不過他不敢怠慢。

  安樂郡的事一旦傳回地府，千機洞定然不保，必須儘快收拾離開。

  千餘年的宗門駐地，也要捨棄。

  「走！」

  低喝一聲，他輕揮衣袖，朦朦光暈罩住四人，朝著下方落去。

  「唰！」

  光暈流轉，洞穿山石草木，在一處看似簡陋的石門面前停下。

  石門鑲嵌在山體之上，高遠丈余，成拱形，上有青苔，繪有陰陽太極圖案。

  郭凡落地，下意識朝周遭看去。

  陣法！

  立於此地，似乎並無異常，但本能告訴他，自己的感知受到欺騙。

  微微眯眼，識海中映心鏡緩緩轉動。

  周遭的環境，就如水波般開始蕩漾，某些隱藏起來的東西也逐漸浮現。

  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但與剛才眼中所見，已是截然不同！

  眼中那細小的水流，竟是兇猛澎湃，那遠處的大山，竟就在身側。

  樹木高低，也不盡相同。

  就如有兩雙眼睛，在看不同的世界，這種感覺倒是殊為奇特。

  「是千機洞代代相傳的奇門陣。」郭凡面色的變化，凌不虛盡收眼底，此即開口：

  「這陣法，不比你那雲霧大陣差，同樣滅殺在世仙真易如反掌！」

  「前輩過謙了。」郭凡輕輕搖頭：

  「此地的陣法，遠勝十里雲潮。」

  這倒不是謙虛，畢竟十里雲潮大陣主要用在困人，且只立下一年。

  而這裡的陣法，困殺俱全，且千百年來多次調整，更加複雜多變。

  「倒是有些眼裡。」凌不虛淡然一笑，也不自得，屈指朝前一點。

  「噠……」

  靈光撞擊石門，陰陽太極當即朝著兩側分開，露出一個寬敞通道。

  「進來吧！」目視洞府，凌不虛不禁輕輕一嘆，語聲悠悠：

  「這怕是我們最後一次來這裡了！」

  「爹。」凌若薇緩聲安慰：

  「您不必喪氣，待我們擊敗地府，消滅那地府之主，依舊還能回來。」

  「嗯嗯……」身邊的寶兒連連點頭，聲音稚嫩：

  「是，以後再來玩！」

  「哈哈……」孩子的聲音，讓凌不虛哈哈大笑，忍不住揉了揉寶兒的腦袋：

  「我這外孫的面相，天生至尊至貴，說能回來，就一定能夠回來！」

  「走！」

  「咱們進去。」

  說著，把寶兒抗在肩頭，大踏步朝內行去。

  入了洞府，先是一個占地足有畝許的寬敞地帶，內里有石凳座椅之類。

  更有幾頭靈猴，在此地來回穿梭。

  「吱吱……」

  見了四人進來，靈猴吱吱直叫，極其親切，身形一晃就躍至近前，逗弄寶兒。

  「嘻嘻……咯咯……」

  小孩子沒有心思，當即咯咯大笑，從凌不虛肩頭滑下，四處玩耍。

  這些猴子自幼馴養，有著不低的靈性，實力更是堪比罡氣高手。

  也是千機洞的看家護院。

  這裡原身朱定武也來過，一共來了兩次，且有一次是拜見岳父。

  不過兩次都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並未久待。

  當時的凌不虛，並不如何待見他。

  「若薇。」

  「爹。」

  「你去後面收拾一下，把能帶的東西都帶上，太過笨重的就算了。」凌不虛從身上摸出一把鑰匙遞了過去，又側首看向郭凡：

  「你隨我來！」

  「是。」

  兩人應是，各自分開。

  凌若薇去收拾東西，郭凡則跟著來到洞府深處一間石室之中。

  「嗡……」

  石門推開，有灰塵瀰漫，潮氣撲面而來。

  很顯然。

  這裡有很長時間沒人進來過。

  「嚓……」

  不知凌不虛做了什麼，但聽一聲異響，內里陡起無數把火光。

  火把熊熊，也照亮了此地。

  祖師祠堂！

  漆黑的石壁上，擺著七個靈牌，最上首的一個，刻有先祖名諱。

  慕永！

  這個名字，讓郭凡皺了皺眉。

  他似乎在哪裡聽過？

  原身的記憶里，定然有這個名字，但細細一想，卻是毫無線索。

  「列位祖師在上，不肖子孫凌不虛叩拜！」

  在他沉思之際，凌不虛已是垂首上前，恭恭敬敬的點燃供香。

  並跪倒在地，重重連扣九個響頭！

  隨即起身，看向郭凡。

  「……」

  郭凡眼神閃了閃，最後還是嘆了口氣，學著對方的動作跪在地上。

  「叩見諸位前輩！」

  「嗯。」見此，凌不虛面露滿意之色，上前把香遞來：

  「上香吧！」

  又解釋道：

  「千機洞傳自千年前，祖師爺名諱慕永，也是……現今的地府之主。」

  「真的？」郭凡抬首，皺眉。

  「確實是真的。」凌不虛眼神複雜，緩緩點頭：

  「不過，當初的先祖，與現在的地府之主，已經不是同一個人。」

  郭凡眉頭緊鎖。

  不知道凌不虛所說的不是同一個人，到底何意？

  是千年過去，人心已變？

  還是如自己這般，藉助他人肉身，再次現世？

  「千機洞，不過是那人當年隨意而創，但這點緣分，卻保住我等不受波及。」凌不虛嘆了口氣，道：

  「你知道你想問什麼。」

  「但我也不知道，實際上，除了地府之主，無人知道他為何能活那麼久！」

  說著伸手朝第二排的牌位上一指，道：

  「二代祖師慕九，本是地府之主身邊的伴讀書童，此後得了傳承，方有這千機洞。」

  「三代祖師是一對夫妻，也是慕九祖師收養的孤兒，名黃玄、思心。」

  「四代祖師朱公，是除了那人之外歷代祖師中天賦最高、修為最強之人。」

  「他打開了兩處神藏，並留下遺言，讓後人等待地府之主現世！」

  「五代祖師……」

  「六代也就是我師父，無名無姓，天生口疾，人稱啞老，卻是一位豁達之人。」

  說到此處，凌不虛面泛溫和笑意，道：

  「仙師雖去，在我心中音容樣貌猶在，所行之事，更是讓人敬佩！」

  「啞老？」郭凡輕輕點頭：

  「久聞大名，曾以一己之力，在山洪之中救下萬人性命，被人譽為在世菩薩。」

  「是啊！」凌不虛點頭：

  「那時我還很小，卻猶記得百姓對仙師的儒慕、靜養，至今不忘。」

  「說遠了，說遠了。」

  他輕輕搖頭，道：

  「千機洞歷代先祖，幾乎甚少留下傳承，到我這裡更是孤家寡人一個。」

  「因而……」

  「若薇是我獨女，天賦也不弱，本應該成為千機洞第八代傳人！」

  「前輩放心。」郭凡起身站起，道：

  「在下無意接手千機洞的傳承，更不會與王妃爭搶。」

  「嗯？」凌不虛眉頭微挑。

  他其實是有意讓郭凡接手千機洞傳承，若不然也不會有今日一遭。

  不過卻沒有想到，對方壓根就不願意。

  「呵！」他冷冷一笑：

  「千機洞乃隱秘聖地，傳承他人想得都得不到，你倒是看的很開。」

  深吸一口氣，凌不虛也不強求，若不然豈非顯得千機洞不值錢一般。

  當下舉步上前，輕輕按在石壁之上。

  隨即，緩緩發力。

  「嗡……」

  沉悶的聲響傳來，那立有祖宗牌位的石壁輕輕晃動，隨即朝一側移開。

  也露出其後的一間密室。

  這裡顯然也有陣法，若不然在三尺石壁，不可能攔住郭凡的感知。

  密室中，寒氣濃郁，冰霜懸掛。

  除了幾件兵刃、玉盒之外，還隱隱可見幾塊巨大的人形冰雕。

  「你猜……」凌不虛目視內里的冰雕，悠悠開口：

  「他們是誰？」

  「嗯？」郭凡眼神閃動，念頭一轉，面上不禁露出些許遲疑，道：

  「難不成，是千機洞的先祖？」

  「不錯。」凌不虛目泛詫異，顯然沒有想到竟然被對方猜了出來。

  「這幾人，分別是二代祖師慕九、四代祖師朱公，和幾位未曾繼承傳承的前輩。」

  「他們？幾人？」郭凡皺眉：

  「我怎麼感覺，前輩話里的意思……」

  「你的感覺沒錯。」凌不虛點頭，道：

  「他們沒死！」

  「嗯？」郭凡面色微變：

  「前輩的意思……，他們只是被冰凍在這裡，實際上肉身還有生機？」

  「不錯！」凌不虛點頭，道：

  「千機洞有一門秘法，可斂氣藏息，如同身死一般，謂之閉息功！」

  「這幾位前輩，就是在即將命隕之際施展此功，然後讓後人把自己冰凍起來。」

  「前輩。」郭凡拱手，道：

  「請恕我直言，就算這閉息功再妙，怕是也不能讓這些人復生。」

  論及其他，郭凡修為尚淺，興許沒有什麼發言權。

  但他對肉身的掌控、了解，就算是在世仙真，也未必能夠超過。

  人死之際冰凍上，理論上來說是可以復活，實則絕沒有那麼簡單。

  就算是通玄高手，融了三魂七魄，肉身死，同樣也是無藥可救！

  冰凍的肉身想要維持生機，困難之大，匪夷所思，幾乎等同於不可能。

  就連上個世界的人都做不到，這個世界……

  「你以為。」凌不虛突然悠悠開口：

  「地府十大鬼帥，是怎麼來的？」

  「他們的肉身確實已經毀了，而且無救，但元神猶在，大可換體復生。」

  「……」郭凡面色一僵。

  隨即眉頭緊皺，輕輕搖頭：

  「這不可能！」

  「若真的如此，豈不是能讓人生生世世不陷輪迴？」

  「這不合道理！」

  「確實是很不合道理。」凌不虛竟然沒有反對，只是搖頭笑道：

  「但實際上，地府十大鬼帥，包括一些侍神使，就是如此而來。」

  「但……」

  說到此處，他聲音一沉，似是自言自語：

  「那時候的人，還是原來的那人嗎？」

  郭凡沉默，隨即慢聲問道：

  「地府之主，也是如此？」

  「不！」出乎預料，凌不虛再次搖頭，面露肅容：

  「他不一樣。」

  「這千餘年來，地府之主雖然以多種相貌現世，但始終是一個人！」

  「與……十大鬼帥並不一樣。」

  「是嗎？」郭凡不解，但看對方的表情，怕是連他自己都不明白其中的區別。

  「諸位前輩，無意打擾。」朝著密室冰凍的肉身施了一禮，凌不虛踏步入內，把場中之物盡數大包。

  至於肉身，郭凡下意識想要抬手毀去，卻被他伸手制止了下來。

  畢竟是千機洞先人，雖然選擇不同，但凌不虛不允許他人無禮。

  不多時。

  山洞門口。

  「收！」

  伴隨著一聲低喝，周遭幾十根陣旗嘩啦啦掠空而來，落在凌不虛面前。

  周圍的幻境，也隨之變換。

  整個奇門陣無法帶走，但其中的某些部分，卻是可以分割開來。

  「哇……」

  寶兒一臉的好奇，小手連連怕打，口中不清不楚的道：

  「好厲害，外祖父，再來，再來！」

  「下場有機會再來。」凌不虛揉了揉他的腦袋，笑道：

  「不過今天就算了，咱們還有事，要趕緊離開，這裡可不能久留。」

  「外祖父先帶你去四周轉轉，最後看一眼這裡的風景，好不好？」

  「好，好！」寶兒急忙鼓掌叫好。

  「那我們走！」凌不虛哈哈一笑，衣袖一抖，一抹光暈就罩住兩人連同其他事物，轉瞬遁飛出去。

  場中，僅剩兩人。

  「你……」凌若薇目視郭凡，眼神變換，張了張口，最終輕嘆一聲：

  「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沒什麼別的打算。」郭凡負手而立，遠眺天際：

  「努力修行，儘快突破在世仙真。」

  然後帶領大軍掃平天下，把地府這些年的積累盡數給奪過來。

  最後……

  帶著收穫滿載而回。

  當然，這些話他沒有說出來。

  「我與爹可能會去京城。」凌若薇輕撫額前髮絲，道：

  「千機洞在俗世也有產業，也可以幫你代為散發那聚氣養元功。」

  「有勞！」郭凡拱手。

  據他所知，千機洞的產業不小，論勢力之大，比他的王府還要強。

  千機、千機，千機百變，通曉眾生。

  能被稱之為江湖百曉生的組織，自有無數渠道散發各種消息。

  「還有這個。」凌若薇略作沉思，就從懷裡拿出一個玉盒，遞了過來：

  「這是一枚無極丹，可助你的三轉證道直接完整一轉而綽綽有餘。」

  「你，收著吧！」

  郭凡面露動容。

  這等東西，只是一想，就知何等珍貴，想不到凌不虛竟然捨得。

  凌若薇，更是會真的轉交給自己。

  此物，郭凡無法拒絕，只能接過，算欠了凌家父女一個人情。

  當下點了點頭，道：

  「多謝。」

  「客氣了。」凌若薇搖頭：

  「我們如今也算是一條船上的人，理應互相扶持，你能突破自是最好。」

  說著，屈指掐算：

  「現在，地府十大鬼帥去了血修羅洪天，書生也被太子朱浮滅殺，妙真姑娘也取了一人性命。」

  「再加上刀狂叛走，只剩下慈悲和尚、龍皇、幽若、玄魁、劍魔幾人。」

  「而我們這邊，有金無望、神捕申屠雲章、太子朱浮、刀狂、再加上爹爹。」

  「人手，已是差不多。」

  「若你能突破，率大軍出征，就算與那地府正面抗衡，也未必不可。」

  這一般扣算下來，倒是真的勝算不小，她的面上也露出笑意。

  只不過郭凡卻是暗暗搖頭。

  先不說那深不可測的地府之主，就是十大鬼帥，怕也沒那麼容易解決。

  若地府之主真有那通天本領，千機洞裡面的屍體，就能扭轉局勢。

  這天下，絕非只有千機洞有冰凍的高手！

  其他地方，怕還有不少，若不然現今的十大鬼帥，又是從何而來？

  不過……

  到未必沒有勝算！

  想到此處，他面色一凝，大手也握緊手中的玉盒丹藥。

  「還有這些。」凌若薇伸手朝地上的一個木盒一指，道：

  「這裡面的東西，都是爹留給你的，其中可能有你感興趣的東西。」

  「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告辭！」

  「告辭！」

  郭凡不打算跟著凌家父女一起行動，畢竟他非朱定武，在一起有諸多不便。

  …………

  官道之上，馬車轆轆。

  車隊裡，有天庭的人，有身懷六甲的朱丹蝶，自也有匯合而來的凌家父女。

  「爹。」凌若薇一邊哄著熟睡的寶兒，一邊看向正自遠眺天際的凌不虛：

  「你為什麼會幫他？」

  「為什麼？」凌不虛沒有回首，只有悠悠之聲傳來：

  「地府之主的做法，實在是太過了，但凡有些希望，我也不願如此。」

  「當年天宮之主留有一句話，地府出世，眾生遭劫，他日不成聖、即成魔！」

  「地府之主，已經瘋了！」

  「瘋了？」凌若薇心頭一顫。

  她的耳邊，好似飄過種種聲音。

  安樂郡是亂世中的港灣，但天下其他地方，如它一般的委實太少。

  更多的……

  是山河破碎、眾生遭劫！

  曾經的十八大派，幾乎被屠戮一空，朝中百官，更是無一活命……

  百萬大軍，盡數覆滅……

  一座座城池，身陷戰亂，任由陰兵肆虐，把習武活人煉成傀儡。

  是啊！

  如果有一絲可能，誰願意跟在這種瘋子身側？

  可是……

  「爹。」凌若薇小聲開口：

  「我們真的有希望嗎？」

  「當然有！」凌不虛回首，道：

  「妙真已經有了那天宮的線索，天宮在世的那些年，地府之主從未露過頭。」

  「原本我以為，天宮是唯一的希望！」

  「而今……，又要再加一個，且還是肉眼可見，實實在在的希望！」

  「另外。」

  說到此處，他突然神秘一笑，道：

  「你小的時候，瞎道人給你摸過股，說你擁有母儀天下的骨相。」

  「而這小子。」

  凌不虛一指睡熟的寶兒，道：

  「至尊至貴，也非凡人，所以咱們這一家子，一定會有好結局的。」

  「不用擔心！」

  「嗯。」凌若薇輕輕點頭，她知道瞎道人的名聲，也清楚父親看相的能耐。

  「那，定武？」

  「他？」凌不虛皺眉：

  「以前，我看他是早夭之相，又姓朱，這才不同意你們的婚事。」

  「但現今看來，他的面相似乎沒那麼簡單。」

  「這樣……」凌若薇美眸閃動，緩緩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