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決斷（四）

  作為舜華，兩人的第一次見面是在路上的一眼而已，她沒想到，這個街上流浪的少年，最終會以爐鼎的身份躺在了她身下……

  作為伊湄，兩人第一次見面是在奶奶的家，兩個人共同的奶奶，她深深的影響了他，縱然之間穿插了一段和陸宜修的插曲，但最終還是歸入六道……

  作為他的妻子，這些年，她的作為連她自己都看不慣，竟然連景行喜歡吃什麼都不知道，然而，她喜歡的他全都知道……

  的確，她悽苦的想，無論是他什麼時候遇上的她，都是一段悲劇，她註定是個不值得被愛的人……

  她從生下來的那一刻，就被刻上了命運的枷鎖，和她有任何聯繫的人，都是徒勞。

  她突然有些憎恨起自己為何那麼精通玄辰大衍術了，若是自己的眼睛看不清，就不會知道的那麼多……

  總算在這一刻，她隱約明白了一個最顯而易見的道理，那些孤寂的不為世俗所容納的人，其實都是超越時代本身的，而她，不幸淪為了其中之一。

  這種人，只能選擇一種，而且，這個選擇只能被當事人衡量一些時間，最終的選擇卻是必然的。

  這一晚，她似乎懂得了很多。

  她站在樹前竟然一站就是一夜，身上蓋了一層雪白的薄被，不知何時，天邊已經開始微微亮了，到處的雪白映的她眼睛疼。

  「嘎吱」一聲，房門在這一刻，發出一聲呻吟一般的聲音。

  接著，她看到了一雙熟悉的白色靴子，旁邊，還有另一雙嬌小有暗紋的，乍一看，似乎還挺配，她怔忪想著。

  「伊湄。」

  一聲十分沉冷的聲音自耳邊響起，她呆滯的抬起頭來，看過去。

  白衣男人一手抱著一面色桃花的白衣美人，在一片雪白之中，男俊美女嬌俏，果然配的很……

  她望著他冷淡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血色般殘忍的笑，接著，他看了一眼懷中人，眼神中的漣漪像昨晚之前對著她一樣的溫柔，如今，這些……都是別人的了。

  她並未有太多表情，她的心，本來就是生硬的。

  「我非常感謝我的前妻給我找了這麼一個如花美眷，萬仙盟的一紙婚書，從這一刻起，我們，就不再有關係了。」他冷冰冰道，像平時對著任何外人一樣，毫無感情。

  一道破裂的紅色帛書滾落在地上，和白雪相互輝映，十分扎眼，如同鮮血噴在雪地上一般。

  「如何？」男人冷冷問，同時手一招。

  伊湄低頭，看著手指上一直拿不下來的戒指突然碎裂，最終化為粉末消散在空中，發出的細微聲音就像她昨晚的心一般，碎裂的聲音……

  她還是面無表情，只是雙手交迭放在身前，向他緩緩拜了下去，顫抖著聲音，哽咽道：「伊湄……謝過君侯放我和我郎君離去，謝謝。」

  「閉嘴，我現在不想聽見你的任何聲音！」景行惱火道，一把拉過懷中人，一步步的向她走來。

  伊湄緩緩起身，眼睛只能看到他懷中人長長的睫毛，她……還真是美，慕羽是個好姑娘，她愛你很深，你會幸福的……她默默的對自己說。

  走過她的瞬間，景行停了下來，眼睛並未看她，目視前方，「伊湄，你太讓我失望，一切，如你所願。」

  說罷，他如一陣風一般帶著美人而走，身後還跟了晏墨和幾個眼熟的侍衛。

  晏墨似乎還看了她一眼，不過，她依然面無表情。

  最終，連最後一個人的腳步聲都沒了的時候，她淡淡道：「白玉，讓王姣去郊外集合，我們走吧……」

  白玉一聽，趕忙出來，想要攙扶住她，卻被她伸手拒絕。

  伊湄慘白的臉上透露出悽慘的顏色，「不用管我，這都是小事。」

  白玉退後一步，皺著眉，「是……」

  ……

  竹樓中，白衣男人站在房間中，眼睛無神的盯著面前百鳥闕從古至今一直傳下來的一幅畫，畫很簡單，據說是當年師祖的手筆，只是一片茫茫大雪之中的幾點紅梅，他盯著那星點紅梅，負手而立，一站就是好幾個時辰。

  門口晏墨進來時，才發現君侯和出去時竟然是同一個動作，難不成，他這段時間一動未動？

  不過，遇上這樣的事情……

  「君侯。」他抱拳請求道。

  「她走了？」他開口，聲音艱澀。

  「是……」晏墨回答，然後不確定回道：「要不要跟蹤？」

  「不必，她的能力不是能跟就跟的……」他淡淡道。

  晏墨並不是太知道昨晚兩人發生了什麼事情，但被叫來的時候，看到了穿著夫人衣服的慕羽時嚇了一跳……

  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外面的大雪依然下著，景行嘆息一口，走到窗前，手撫在落在窗柩上的雪花，淡淡道：「今年的雪……又是那麼的大。」

  他說出來才發覺，自己為何說了一個「又」字。

  「屬下斗膽問一句，君侯真的……和夫人分開了？」

  景行默然，依然望著手心中不斷堆積的雪花。

  這算是默認，晏墨懂得，但……

  「雖然屬下不知道君侯和夫人發生了什麼，但君侯依然愛著夫人不是嗎，如果這樣，為何不把她追回來……好好解釋。」晏墨看得出君侯失魂落魄的樣子。

  「追回來麼……」他握緊手心，雪花便在他白皙的手心化為一個實心球，接著消散……

  苦澀的微笑在他嘴角蔓延，他搓著自己的指尖，感受著剛才雪花在指尖留下的冰涼，低頭感嘆。

  「別人喜歡你，我可以搶回來，但你喜歡別人，我該如何去搶？」淡淡的聲音仿佛來自這個冬天最深處的冰寒，散發著讓人迷醉的氣息。

  晏墨一愣，發覺君侯似乎變了，不知何時，周圍的人似乎都變了，夫人也變了，一切，似乎都不正常了……

  大雪掩蓋過一切，景行負手站在窗前，一種深深的悲涼自內心深處漸漸升起，壓得他都要透不過氣來，他畢竟還是愛著她的，她這樣沒有生氣的待在自己身邊，難受的不只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