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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8:03:19 作者: 陳年烈酒
「數日前, 你孤身一人騎烈馬從清康坊至大理寺, 膽識心魄遠勝從前不說, 從未習過騎術便能駕馭烈馬之事亦令人匪夷所思……乃是疑點之二。」
「直至今日,你又在大理寺先於瑾兒發現畫像異處, 卻未言明,只是從旁敲打, 更可見你之聰慧, 與從前相比可謂是判若兩人, 此乃疑點之三。」
說到這兒,崔嵩明話音忽頓,旋即那雙一直映著青銅連枝燈火光的眼睛瞬間銳利且極具壓迫感地盯向崔英,厲色沉聲:「故本官懷疑有人偷梁換柱!你不是英兒!」
崔英聽完這番話心頭猛地一顫。
有那麼一瞬間,她腦中一片空白,什麼念頭都消失了。
縱使她曾在深夜無人時在心中演練過千萬遍被人戳破身份的場景,縱使這兩年來她一次又一次地說服自己「無論何時何地何人問起,我只需咬定我就是崔英」。
可如今真被崔嵩明一字一句的戳穿,她卻還是無法做到心如止水。
她是崔英,但永遠不會是「崔英」。
她說服自己咬定「我就是崔英」,但從未想過真要做「崔英」。
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她永遠不會。
但這一切都是要建立在「她必須在找到回家的辦法之前保住自己的命」這一基本要素之上。
她要活著,一定要活著。
所以她現在要冷靜,一定要冷靜,只有冷靜下來才有可能謀得一線生機……
偏廳內不知安靜了多久,似乎無比漫長,但也可能只有一瞬。
崔英驀地鬆開交握在一起的雙手,一邊吸氣一邊故作驚疑道:「大伯您在說什麼?我不是英兒那我是誰?」
「忘記過往一事又不是英兒的錯,可既然忘了,我便只能學著接受,父親在信中說我性情頗變……可這又有何不可呢?」
「都說嬰兒出生時如白紙一張,身邊的人教導她什麼她便能學會什麼,我前塵記憶盡失或許就是上天想給我一次重新學習的機會,如此一來,性情自然會與以往有些不同。」
「至於騎馬之事,您當真是誤會了。」
「方才我便說了,那日我騎得是簪叔從小養到大的一匹老馬,有段時間不知何故它脾氣確實有些烈,但早就好了,如今脾性溫順得很。」
「那日我雖騎著它趕去大理寺但並未用到什麼御馬之術,從頭至尾都只是伏在馬背上拉著馬繩而已,頂多就是在路口處為它指一指路。」
「您若是不信,改日有空大可以去問問裴少卿,那日後來是他送我到沈府的,簪叔養得那匹老馬,都不用有人領它,它自個兒就會跟上來。」
一口氣說到此處,崔英也頓了頓,抿抿唇,端起手邊的烏梅漿小小飲了一口,似乎是說話說得口渴了。
但她的餘光卻在悄悄打量崔嵩明聽見她這番話後究竟是何臉色,結果卻發現他認真嚴肅的臉色中竟隱隱透出一絲……滿意和讚賞?
等等,是她眼花了嗎?
崔英這會兒是真的疑惑了。
崔嵩明今天晚上的葫蘆里到底是賣得什麼藥?
他方才那番推論說得如此篤定,到底是想詐出她不是「崔英」還是另有謀算?
然而崔英沒工夫細想,對面崔嵩明見她抿完一口烏梅漿又抿一口烏梅漿,像是有些等急了,不由屈指輕敲桌几:「繼續,今日之事你又作何解釋?」
崔英聞言斂了斂神,放下杯盞沉沉嘆氣:「今日之事……大伯,此事英兒要向您認錯,我確實比伯安兄長早發現一些那十數副畫像之中的異處。」
「但並非是因我聰慧,而是因為有件事伯安兄長不知情,如果我早些將那件事告訴伯安兄長,他定然無需我提醒。」
「哦?」崔嵩明蹙眉輕疑:「何事?」
崔英:「您還記得那日您和伯娘帶我去拜訪荀老,回府當晚我便高熱不退、燒了一天一夜的事嗎?」
似是未料到崔英竟會提起拜訪荀老那日之事,崔嵩明眼底忽然顯露出一抹不甚自然的異色。
不過他為官多年,早就練就了一身喜怒不形於色的本領,這抹異色一閃即逝,很快便被他掩蓋下去,繼而淡然頷首道:「記得。」
崔英沒發覺他的異常,聞言便接著道:「那日我醒來之時便聽見羅子甫和荀蕪荑在外頭爭吵的聲音,他們二人爭鋒相對,吵得很是激烈,完全不曾顧忌一門之隔離還躺著一個昏迷不醒的病人。」
「後來簪秋出去告訴他們我醒了,荀女醫進屋之後是有所收斂的,為我診脈下了醫囑,可羅子甫卻不依不饒,當著我的面便又高聲跟荀女醫吵了起來,似乎全然不將我放在眼裡。」
「直到伯娘過來他竟態度大變,不僅變得恭敬有禮,還拿出奇楠沉香向荀女醫道歉,我那時還以為——」
「好了,不必再往下說。」
崔嵩明倏然出聲打斷崔英所言,方才稍虞的臉色瞬間黑成鍋底。
那晚琰娘其實向他說過此事,還讓他有機會與荀老說上一說,要對弟子嚴加管教些,不可太過放縱。
但他當時卻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只以為琰娘是太過擔憂英兒,還勸她莫要太過嬌縱英兒,否則將來如何能同裴君慎一起撐起裴府門楣?
直至此時,他才發現當日他錯得離譜,竟險些釀成大過害了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