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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8:03:19 作者: 陳年烈酒
    聽見裴君慎此言,崔英便仰頭觀察了一眼暗室門扉,果不其然在石壁上方看見一塊活石。

    她收回視線,朝裴君慎拱手作揖:「多謝少卿大人提醒。」

    端得是一副極有禮又極疏離的模樣。

    裴君慎藏在袖袍下的手不禁緊了緊,只能強壓心緒,轉身望向暗室門扉,不敢再看崔英。

    崔英這廂卻還有疑問未決,臨進暗室前,她看了眼站在右邊的崔瑾又看了眼站在左側的裴君慎,謹慎問道:「請恕六娘冒昧,不知兄長和少卿大人是否都認定荀蕪荑就是兇手?」

    崔瑾聞言愣了一瞬,旋即難得蹙眉道:「難說。」

    裴君慎卻負手而立,雙眸沉沉:「未必。」

    *

    暗室,書案旁。

    崔英拉開木椅,緩緩坐下。

    方才那兩人一個「難說」一個「未必」,聽起來似乎是同一個意思,可若往細里深究,便會發現他們的側重點截然不同。

    伯安兄長心裡的答案其實更傾向於「是」,之所以沒這麼說,是因為如今證據並不算確鑿,他身為偵案之人必須保持客觀謹慎的態度,不到證據確鑿那一刻便不會輕易下定論。

    裴君慎的答案則更傾向於「否」,未必,未字先行,他心裡恐怕並不認為荀蕪荑是少女失蹤案的兇手,只是眼下尚未出現旁的嫌疑人。

    「六、六娘子……」

    一道微弱呼聲喚回她的思緒。

    崔英斂神抬眸,倏然瞪大雙眸:臥槽!救命救命!這鬼地方是什麼人間煉獄啊!!

    十字架鐵鏈鎖身,鞭斧刑具血淋淋地掛牆,銅爐燒烈火,鐵烙片發紅滾燙——好傢夥,這到底是審人還是殺人?

    「六娘子、可是害怕?」

    刑架之上的荀蕪荑卻比崔英要鎮定,見她這番神色眼中竟露出些許關切。

    「不是。」崔英不想現慫,聞言連忙壓下心底震驚,輕吸口氣,提筆蘸墨:「荀女醫想說什麼,這就說吧,我準備好了。」

    荀蕪荑瞧見她的動作怔了怔:「六娘子……是要自己寫詢案證詞?」

    崔英輕吸口氣,迅速讓自己進入正常狀態:「荀女醫,即便我此刻不寫,出去之後也不會向兄長和少卿大人有任何隱瞞。」

    她說著抬眸,看向傷痕累累的荀蕪荑嘆了口氣,她相信荀蕪荑不會天真的想不到這點,所以她實在不明白荀蕪荑為何執意要見她?

    「其實荀女醫應該清楚,不管你藏著什麼秘密,只要告訴我,就等於告訴門外的兩位大人。」

    聽見這番直言,荀蕪荑嘴角頓時溢出一絲苦笑,喃喃道:「是,我清楚……只是未到最後一刻,趁我這身殘命還有幾分價值,我自然要搏上一搏……」

    搏什麼?搏活路麼?若她當真為少女失蹤案的幕後兇手,別說是找來她,便是找來天王老子也搏不出什麼活路。

    崔瑾想著蹙了蹙眉,垂首將荀蕪荑言行概括於紙面。

    見狀,荀蕪荑心底僅存的縹緲希望幾乎就要散盡。

    然而除了崔六娘,她已找不出第二個能幫她的人了。

    她生於洛陽,長於長安,從小就看著父親行醫救人。六歲那年她便發下宏願,長大後一定要跟父親一樣做大夫行醫救人,那時父親分明很高興,稱她有大志向、稱她巾幗不讓鬚眉,出門為達官貴人看診時總會帶著她做藥童。

    可這一切在她十六歲那年卻忽然變了。

    父親不知為何竟認了羅子甫做弟子,傾囊相授,愛護有加,漸漸不再讓她跟著行醫,還給她找了門親事讓她嫁人。

    但羅子甫此人天賦平平,荀蕪荑自認父親絕不會忍耐他的平庸,遲早有一日會重新發現她才是最有資格傳承他醫術之人。

    所以她聽父親的話,不吵不鬧的嫁了人。

    夫家待她很好,夫君也尊重她的志向,從不阻她外出行醫,有時下值後得了空閒,還會特地去她坐診的藥堂去接她回家。

    那幾年,荀蕪荑曾一度想過日子就這麼過下去也未嘗不可。

    她不必在乎父親如何看她,也不必在乎父親隔三差五就勸她歸家相夫教子的閒話,反正夫君都會替她擋著。

    未曾想上天卻不肯放過她,八年前徽帝登基,肅清黨野,她夫君一個在城門守值的小小兵卒莫名就背上了叛軍之名,抄家斬首,叫冤無門。

    而當初她的命,是父親散盡家財才僥倖保住……這世上,心善之人終究是太少。

    近三十年的歲月如上元煙花般閃過腦海,荀蕪荑閉了閉眼,兩行濁眼愴然而下。

    「六娘子,不管他們要給我按什麼罪命……我都認,只求六娘子發發善心,為我女兒留一條活路。」

    女兒?崔英提筆的手一頓,荀女醫怎麼會有女兒?府中的人明明說過荀女醫一直是獨來獨往孑然一身啊!

    *

    出了暗室門,崔英把詢案筆錄往裴君慎手中一塞便急急問道:「少卿大人,你的人是在何處抓到的荀女醫?還請大人快快帶我前去——」

    一旁崔瑾聞言頓時滿眼詫異:「六妹妹,荀蕪荑對你說了什麼?」

    崔英回道:「都在詢案筆錄之上,兄長一會兒看過便知,但是眼下事態緊急,還請少卿大人相信我,莫再……」

    她說到這兒頓了頓,將「對我諸多隱瞞」這幾個字吞回了肚裡,此地畢竟是大理寺大牢,若將這話出來多少顯得有些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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