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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8:03:19 作者: 陳年烈酒
    崔英把坐墊放到塌上,屈膝坐下後便將手擱在了坐塌中間的方几上,然後抬頭看著沈姝從容地彎了彎眼角,不答反問:「妹妹可否先告訴我,你為何會認為柳家娘子和張家娘子之死是裴少卿克妻之故?」

    「此事哪有為何?長安城中的待嫁娘子沒有哪家不知此事,六姐姐,你可是不信我?」

    沈姝鬢髮凌亂,外袍松鬆散散地披掛在肩,聞言有些急切地走到崔英跟前,任憑未穿繡鞋的雙腳踏在薰香灰燼之上。

    衣帶飄風,剎那間颳起灰燼上旋,在浮光之下不消片刻便與塵埃交融。

    一道極淺淡的余香卻在此刻忽然鑽進崔英鼻息,有點甜,如在遠處聞到糖蜜化開,其中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沉木燃盡的木屑香。

    崔英眸光一凜,忽然想起初遇裴君慎那日在他身上聞到的味道——微甜,仿若花蜜,卻又有一道清幽木香纏繞其中。

    難道……

    「六姐姐,難道你真不信我?」

    見其沉默不語,沈姝心頭頓時升起一股氣,圓眼怒睜,直勾勾地盯著崔英。

    崔英猝然被沈姝拉回神思,看著她因生氣而微微泛紅的臉,急忙出聲安慰道:「沈妹妹誤會了,我不是不信你,方才我只是在想該如何向你解釋我心中所想。」

    沈姝這才消了些氣,長袖一甩坐到方幾另一側,雙眸定定望著崔英道:「那六姐姐心中,到底是如何看待此事?」

    還能怎麼看?這種事崔英當然是不信。

    穿越時空這件事雖然打破了她固有的科學世界觀,卻並不代表「命硬剋死人」這種封建迷信觀點就是正確的。

    倘若每個無辜枉死之人都叫人們冠以「被剋死」之名,那真正的害人兇手豈不是一輩子都會逍遙法外?

    只不過這些話,崔英沒辦法對沈姝直說。

    默了默,她輕嘆口氣問沈姝:「你可知三年前,家中曾為我說過一門親事?」

    「三年前?」沈姝秀眉輕豎,搖了搖頭:「此事,妹妹不知。」

    她只知道六姐姐四年前在長安被迫和姜家登徒子定下的那門親事,好在姜家多行不義必自斃,沒過多久便因謀反落敗被滅了滿門,六姐姐這才倖免於難。

    崔英杏眸輕眨,又道:「那你可知如今柳相幼子柳安之妻是我的妹妹?」

    沈姝微怔,忽地想到什麼關竅:「六姐姐的意思是,蓉姐姐她?」

    「嗯。」崔英輕應一聲,又道:「七妹乃是陳姨娘所生,在前年春三月便及笄,沈妹妹,你說謝氏為何會在七妹及笄之後才把她認在自己名下?」

    其實四年前柳安看上「崔英」這件事並不算是秘密,只是當年在位的還是徽帝,柳相也還不是柳相,只是一個小小的戶部侍郎,即便柳安有心也無力和姜明相爭。

    直到後來徽帝亡、姜氏謀反,彼時還是太子的李玄貞平定叛亂、恆王李暉登基為帝。

    柳安備受李暉寵愛的長姐成了皇貴妃,他的父親成了當朝宰相,這才又惦念起當初在永樂公主府驚鴻一瞥的崔家六娘子。

    只是彼時朝局初安,百廢待興,柳相和柳貴妃都無暇顧及他的婚事,他便將心事又按捺了一年。

    及至次年初秋,柳安才向柳相稟明他看中了崔家六娘,欲向崔氏提親。

    這原是一門好親事。

    柳家門第單薄,即便柳貴妃備受李恆寵愛、柳守成已官至宰相,可若想綿延門楣,光耀祖祠,卻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是以若能與崔氏這樣的世家大族結為姻親,那對柳家而言,絕對是事半功倍的大喜事。

    只不過……崔家六娘卻不在柳守成看中的兒媳人選之列。

    他不同意,柳安一氣之下便自己跑去了安平求見崔霖,言明他想求娶崔英之意。

    崔霖此人雖然慣來風流不著調,但在兒女親事上卻絲毫不含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書六禮,官籍在冊。

    如此,才可結親。

    所以崔霖既沒有答應柳安,也沒有一口回絕,而是先將此事書寫成信送往長安與長兄崔霽商議此事。

    可長安遠在千里之外,書信一來一回少說也要二十日,待崔霽讓崔霖先行確定「崔英」心意,然後又與柳守成斟酌斡旋終於商定兩府親事時,日子已足足過去半年。

    二月凜冬,寒風瑟瑟。

    簪秋說「崔英」看到崔霽「婚事已商定」的信時,臉上久違地露出了笑。

    誰知世事難料,柳守成好不容易同意了這門親事,柳安卻變了心,轉而往家中去信求娶崔氏七娘崔蓉。

    柳守成對兒子不再執著於崔氏六娘這件事很滿意,唯一不太完滿的是崔蓉雖是崔氏女,卻是陳姨娘所生,並非崔氏嫡女。

    不過此事與崔氏六娘身上的問題相比,便是不值一提。

    「怪不得!怪不得蓉姐姐嫁進柳家半年便誕下一女……」

    經崔英這般一提點,沈姝霎時恍然大悟:「那時蓉姐姐說她是不慎摔了一腳才早早生下小玉兒,可我瞧著小玉兒白白胖胖,一點也不像不足月的孩子,沒想到竟是、竟是這般緣由。」

    沈家家宅簡單,沈侍郎雖有一侍妾,但那侍妾老實本分且膝下無子,所以沈姝從小便生活在父母兄弟的寵愛縱讓之中,從未經歷過這種內宅陰私之事。

    在今日之前,她經歷過最可怕的事,便是那年在永樂公主府的後花園假山看見崔英被姜家登徒子欺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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