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是我

  按說以道明的城府，不會這麼快方寸大亂，用這種明面上受人詬病的手段逼迫對方就範。

  可時間不等人，他籌謀數百年的計劃，已經到了最關鍵的一步，如果道源這時候死了，短時間內他又上哪去找一個滿負仇恨、修為高深之人？

  道明心下焦急。

  以他的境界，本不應該出現大的情緒起伏，但此時他卻覺得煩躁不已。

  原本順利的進程，近來處處受阻。先是失去褚彥的行蹤，再是分身被一隻修為渾厚的旋藤所傷，而後道源這裡又出了岔子。

  本來按計劃，最多再過三五個月，他便能事成。

  有了這些意外，他現在也沒那麼大的把握……

  但已經到了這一步，容不得他退縮。

  他的壽元將近，已經沒有時間再做其他籌謀，只得最後一搏，搏成了，他便能如萬年前那位太師祖一樣，飛升上界！

  至於被他作為踏腳石，攪和得一團亂的無相海與此方界域落得什麼下場，又與那時已經飛升的他，有何干係？

  但道明怎麼也沒想到，他都搬出了麓霞峰那些弟子的性命要挾，道源還能如此嘴硬，不願妥協，他不是一向視弟子為親子，將他們看得比自己還重嗎？

  不過須臾，道源嘴角淌出的鮮血越來越多。

  神魂也隱隱有了潰散的徵兆。

  倘若再不加以制止，繼續放任下去，最多不過三五個時辰，道源就將氣血散盡、魂飛魄散，而他也將失去源源不斷為上方陣法提供黑氣的「供品」。

  這樣下去，肯定不行。

  道明把心一橫，抬掌劈在道源頸間，隨即將那懸浮於空中的寒晶溶解，放開裡面禁錮的東西，重新朝道源裹來。

  晚年寒晶可保肉身氣血不散，至於神魂……

  道明眸光閃了閃。

  神魂消散倒不是壞事，最好能變得半痴半傻，徹底為他所用。他那洞府院內還栽有一株星涅草，可護住一魂一魄，到時給道源服下便是。

  他還是太過心慈手軟，早知道源會在此時擾亂他的計劃，他早就不該保留他的神智。

  僅留一魂一魄剛好，方便他篡改他的記憶，只是不知氣血與神魂之力消散不少，道源提供的黑氣還能否足夠供給上方。

  若是不夠……

  少不得要再找些新的供品補上。

  剛巧，與褚彥同行的隊伍中就有道源的兩名弟子，用道源這具被囚禁折磨多年的肉身，應當就足以刺激他們了。

  眼見寒晶暫時將道源的身體裹住，道源體內的氣血不再消散，道明鬆一口氣，匆匆離開海地，返回洞府去取那株靈草。

  就在他離開的下一瞬，鮮血侵染的地面灰塵浮動，一縷清風飄起，捲起落在地上的魚鰭，也跟著消失在原地。

  …

  長易在原地停留了近三個時辰，中途數次嘗試靠近前方洶湧的雷光，卻都沒能成功。

  師父的氣息就消失在這片雷光背後。

  三個時辰過去，他沒有再感受到師父的氣息，也不知現在情形究竟如何。

  他靜靜停留在距離雷光約莫百丈遠的位置，遠遠地便能看到那些黑氣繚繞的觸手，在淚光中自由穿梭。

  這些東西，竟然不懼怕雷電？

  要知道眼前這片雷的威勢，幾乎趕上了合道境劫雷，若非如此他也不會不敢擅闖。

  長易又等了片刻，四周除了這些黑氣繚繞的觸手，再沒有別的東西出現，他的氣息也快要收斂不住，不能在這裡再耗下去了。

  他最後深深地望了一眼前方的雷光。

  就在轉身離開之際，一團半人高的海草穿過雷光，直朝他這裡衝來。

  這是什麼東西？

  海草怎麼會有這種速度？

  長易嚇了一跳，連忙向旁避讓。

  那團海草卻像是長了眼睛似的，拐了個彎，直朝他懷中撲來。

  長易連再度躲閃都來不及，就見海草到了他面前，自動散開，露出裡面包裹住的東西……一截魚鰭？

  魚鰭有手臂長，呈淺灰色，上面還有著像波浪般形狀的藍斑。

  看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不過這魚鰭早就失去了生機，是個死物，又怎會有方才那樣的表現？

  正當長易感到疑惑，眼前的魚鰭上，忽然響起一道嘶啞疲憊的聲音。

  「長易，是我。」

  「師父？」長易大驚。

  或許是方才海草鬧出的動靜太大，也或許是長易太過驚訝導致氣息外泄了幾分，周遭的觸手忽然變得躁動起來。

  「師父，您怎麼會附著在這魚鰭上？」長易焦急詢問：「出了什麼事情，您的本體被困在了哪裡？」

  魚鰭上再度傳出師父道源老祖的聲音，「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帶上這截魚鰭，先離開這裡。」

  長易這時也發現四周觸手的異常，謹遵師命，不敢有絲毫耽擱，用靈力裹住那截魚鰭，就開始反身相南快遞游去。

  那些觸手並沒有發現他，但他仍舊不敢停留，頭也不回地一直向前游，直到來到三百海里以外，才敢稍稍放緩速度，恢復幾近耗空的靈力。

  「師父……」

  長易剛要開口，被他魚鰭上響起的聲音打斷：「長易，為師這縷神魂支撐不了太久。」

  長易憂心師父的安危，身為人師，道源又怎不憂心、痛惜如今的長易？

  失去肉身，唯剩神魂。在他不在的年月里，長易必定遭遇了許多苦難，可眼下卻沒有留給他們師徒敘舊的時間。

  魚鰭上響起的聲音越發虛弱疲憊，卻格外沉重：「此事事關重大，為師現在便將所知道的一切告知於你，你且將這些話牢牢記住，日後傳回陸地，公之於眾。」

  長易屏住呼吸，仔細聽著。

  原來，當年碧華前輩是被道明師伯利用師父的安危引入圈套，因此而亡。

  原來，師父並沒有隕落，而是被道明師伯困在了海底地牢。

  原來，道明師伯長居無相海，是在籌謀一場驚天動地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