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7章 小惡魔落魄記（下）

  雪妮接過酒袋，輕輕放在櫃檯上，甜笑。

  「裝酒，雪妮。」提利昂伸出他的短手示意。

  雖然是難喝的劣質酒，但這裡就這個東西。有總比沒有強。

  雪妮眨眨眼，甜笑。

  小惡魔感覺到了不對。他看向老闆娘，老闆娘依舊一臉的親和，微笑，露出一口雪白漂亮的牙齒，但她沒有吩咐人去為小惡魔拿來熱乎乎的麵包，也沒有什麼火腿和胡蘿蔔湯。

  什麼都沒有。

  這是怎麼回事？

  遭遇到了黑店？

  老闆娘？！」小惡魔試探說道。

  「恩客，我們這裡是小本生意，概不賒欠，對不起，請先付錢吧。」

  「我已經付過七天的錢了。」小惡魔擺出了嚴肅的表情，表示出我也不是好惹的。

  「恩客，這裡可是埃克塞特，凡是來這裡撒野的外地人，都沒有什麼好下場。」老闆娘的笑容消失，一口漂亮的牙齒也看不見了。

  小惡魔看向雪妮，雪妮聳聳肩膀，做出一個無奈的表情。

  「別惹我，否則……」

  「否則你要做什麼呢？」一個男子的聲音懶洋洋的說道。

  門口，出現了兩個高大魁梧的男子，一個靠在門框上，一個走了進來，慢騰騰的，懶洋洋的。走進來的男子是個黑漢，他在盯著小惡魔笑，「侏儒，你想要做什麼呢？」男子邊走邊笑道，嗖，他抽出了一把短刀。

  短刀雪亮，很鋒利！

  「好，我走！」小惡魔是個有眼力見的人，當機立斷。

  見勢不對，趕快撤退，是小惡魔的處世之道。

  「把今天的錢先付了。」老闆娘冷冷說道。

  「我今天沒有吃東西，也沒有喝酒。」小惡魔雙手一攤。

  「你呆在房間裡超過了兩個時辰，這就得付一天的錢。」老闆娘說道。

  靠在門框上的漢子站在了門框當中，擋住了出去的路。

  手持短刀的黑漢走到了小惡魔的面前，腰帶懟著小惡魔的臉，把小惡魔擠到了退無可退的櫃檯壁上：「侏儒，拔出你的刀，給我來一刀吧。」

  「好，我付錢。」小惡魔的嘴幾乎被黑漢的骯髒腰帶給堵死。漢子的身上有一股奇怪的惡臭，就好像一條蛇發出的腥氣。

  黑漢退開兩步，手裡握著短刀，得意的笑。

  小惡魔一陣劇烈的喘息。

  剛才黑漢用力的擠壓他，他的背在櫃檯上被硌得生疼。對方的髒腰帶幾乎嵌進了他的嘴裡，憋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老闆娘的臉上也露出了微笑，而雪妮則是一臉無辜的看著他。

  「我的錢袋丟了……」

  黑漢的臉色立即就變了，老闆娘的微笑瞬間消失。

  黑漢揚起了刀……

  「不過我可以拿東西抵押……」小惡魔連忙說道，他解下劍帶上的短刀，」這是一把上等好鐵打造的短刀，最少價值三枚金幣。」

  「一枚銅幣。」老闆娘接過短刀看了看，啪的一聲扔在了櫃檯上。

  「你抽出刀刃看一看，整個埃克塞特都不可能還有比這把短刀還要鋒利的武器。」

  「一枚銅幣。」老闆娘面無表情的宣布。

  「一枚金幣，不能再少了。」

  老闆娘抓起短刀，啪的一聲扔在了地上：「一枚銅幣我也不要，付今天的飯錢吧。」

  小惡魔的眼睛眨了一眨，他知道今天不是講道理的日子了，這裡也不是一個能講道理的地方，這就是一個侏儒不能到一個偏僻野蠻的地方的原因：會被人隨意欺負。

  「老闆娘，我在海王宮、鐵金庫、黑白院裡都有朋友。」小惡魔傲然說道，「你可想清楚了後果。短刀給你，算作房錢，我們兩清。我離開後，保證不會回來找你的麻煩。」

  「是嗎？不過你今天不付房錢，無法出這個門。」老闆娘冷冷說道。她偏頭看向雪妮：「莉蓮，你要再傻笑，我就劃花你的臉。」

  一直看著小惡魔甜笑的雪妮立即閉嘴，抬頭，板起臉。

  是啊，這女子叫莉蓮，並不是小惡魔的雪妮。他僅僅是一個侏儒，也並非蘭尼斯特巨人。這裡是偏僻野蠻的埃克塞特，不是布拉佛斯的繁華城市中心，這裡的人野蠻不可理喻。

  小惡魔撿起短刀，把短刀抽出來，一道亮光流轉在刀刃上，就好像是活物。

  小惡魔把刀丟在櫃檯上：「老闆娘，我付沒有付過一周的錢，你心裡有數，我也心裡有數。這把刀價值多少錢，你心裡清楚，我也心裡清楚。刀歸你，我們兩清。或者，殺了我，把這把短劍也拿去，還有這身衣服，靴子。」小惡魔充滿挑釁和敵意的盯著老闆娘，獨眼閃閃發光。他的右手握住了劍柄，隨時都能抽出來。

  如果對方不接受，小惡魔決定了來硬的！

  死就死罷，凡人皆有一死。

  氣氛一下子就充滿了殺氣。

  小惡魔豁出去了，整個人氣質都完全變了。

  老闆娘看一眼兩個黑漢，伸手拿起了櫃檯上的短刀：「還有刀鞘。」

  小惡魔心裡一松！

  壞人果然還是怕狠人，即使這個狠人是一個侏儒。

  小惡魔把手裡的刀鞘扔在地上：「刀鞘給你。」

  這是個帶著羞辱的舉動，但小惡魔就這麼做了。他的獨眼餘光也瞄著了身邊的黑漢，他的右手一直抓著劍柄。只要對方有異動，他就會抽出劍來，插進對方的小腹。

  「好，我們兩清了。」老闆娘說道。

  站在大門口當中的黑漢讓開了道路。

  小惡魔深深的盯了一眼老闆娘，對雪妮看了一眼：「雪妮，謝謝你這兩天的陪侍，你能最後對我笑一笑嗎？」

  莉蓮看一眼老闆娘，沖小惡魔露出了一個假笑：「慢走，我的蘭尼斯特巨人。」

  小惡魔露出了醜陋的笑容，他走出了這間女院。

  他決定離開埃克塞特。

  但他在離開之前，得先填飽肚子。

  小惡魔來到了一家破爛的小店，一個頭髮亂糟糟的雀斑小胖子正在烤黑乎乎的麵包。

  小惡魔解下腰間的劍帶，舉起來，遞到雀斑小胖子的面前，另一隻手把短劍抓著：「嘿，英俊的少年，能給我一個麵包嗎？」

  小胖子收下了小惡魔舉起來劍帶。劍帶上繡著精美的圖案，一看就是個好東西。

  小惡魔換到手兩條黑色麵包。

  憑著這兩條麵包，小惡魔就能走出埃克塞特。

  「嘿。」一個聲音在小惡魔的身後響起。

  小惡魔轉身，就看見了一個蹲在不遠處的一臉壞笑的少年。

  小惡魔並不懼怕這個看起來就是個小流氓的少年。

  他也是殺過人和上過戰場的人。比小流氓們兇殘橫蠻很多的人他也見識過不少。

  小惡魔決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決定繞一條小街離開這裡。

  當他走出兩步，身後又傳來嘿的喊聲：「嘿，留下你的兩條麵包，侏儒。」

  小惡魔回身，看見了小流氓的身邊多了兩個小流氓少年出來。

  小惡魔的獨眼盯著三個一臉壞笑的少年：「小子，看看我臉上可怕的劍傷，看看我的斷鼻，還有我被挖去的空洞的眼窟。」小惡魔拉開自己的眼罩，露出一隻令人畏懼的眼窟，「離我遠點，否則我就割掉你的幾把，把它塞進你的喉嚨。」

  「是嗎？」一個聲音在小惡魔的身後響起。

  小惡魔回身，看見了在不遠處的小街街頭，站著四個小少年，個個一臉的戾氣，為首的少年手裡拿著一根木棍。那棍子雖然有點短，卻也有小惡魔的身高那麼長。

  身後腳步聲響，小惡魔再次回頭，這一邊，先前的挑釁的三個少年變成了七八個，還有更多的小混蛋從街頭角落冒出來。

  回頭，這一邊，更多的小混蛋在源源不斷的出現，很快，兩邊的小混蛋大約有了二十多人，堵死了小惡魔的前後兩條路。

  噼噼啪啪！

  小街兩邊的店鋪紛紛關門閉窗。

  賣給小惡魔黑麵包的黃髮雀斑小胖子也把麵包收進了房去，飛快的撤下了攤位木板，抱著奔進小屋，啪的一聲，小屋關上了門。

  咻！

  一聲輕響，小惡魔抽出了短劍，短劍銀光，鋒利無比。

  一把好劍。

  小惡魔的刀劍都是用的最好的。

  「誰先死？」小惡魔決定用在女院的那一招，和這些街頭小混蛋們鬥狠。他相信沒有誰會真的敢跟他玩命，一幫還沒有發育完全的小子，都是寫欺軟怕硬的軟蛋。

  「噢噢噢噢噢！」為首的少年為小惡魔的勇氣喊起來。

  「噢噢噢噢噢！」更多的少年加入了喊叫。

  然後，小惡魔就看見這些少年人人都從身後抽出了木棍。

  噢噢噢噢噢！

  兩邊的少年一起笑著喊，就好像看著一個傻子。

  他們一起向小惡魔迫過來。

  而二十多跟木棍伸出來，指向小惡魔。

  「你們想要什麼？麵包？」小惡魔決定還是文斗。

  「麵包，劍，靴子，還有你的裁剪得不錯的外衣。」為首的少年笑道。他一邊笑，一邊說話，中間還夾雜著噢噢噢噢的節奏音。

  兩邊的少年來到了攻擊距離上，一起站住，戲謔的看著困在當中的小惡魔。

  小惡魔感覺到了口乾舌燥。

  「麵包給你們，劍和靴子，除非……」

  呼！

  腦後風響，小惡魔急忙低頭，手腕一疼，當的一聲，短劍掉在了地上。跟著左腿一疼，有少年的木棍擊中了他的小腿。小惡魔個子夠矮了，可對方竟然能掃中他的小腿，除非那傢伙是矮身貼地橫掃。

  小惡魔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幾個孩子從身後突襲，打落了短劍，並把他擊倒。眨眼間，小惡魔的手臂，腿，肩膀，頭，背，挨了好多棍。

  更多的孩子衝上來，把小惡魔壓在地上，開始撕扯他的衣服。

  噢噢噢噢噢的喊叫聲響徹這片街道。更多看熱鬧無法插手的少年們大喊著噢噢噢噢噢，就好像這是他們唯一會的語言。他們在跳著腳喊著噢狂歡！

  小惡魔感覺到了一身的疼痛，好多拳腳雨點般落在他的身上，好多隻手在他的身上抓撓，嘶啦嘶啦的衣服碎裂聲不斷。

  小惡魔夾緊了腿雙手抱頭，眼前是一片黑暗，耳中是狂熱的混亂的喊叫聲毆打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小惡魔以為自己今天必死的時刻，一聲口哨聲，眾小混蛋們一起住手，退開，欣賞地上衣衫襤褸的縮頭縮尾的侏儒。

  「你們太過分了，這些多人打一個侏儒。」為首的少年惋惜的說道，「這樣吧，剛才沒有動上手的，把侏儒抬起來扔進臭水溝就算了。」

  「不要！」小惡魔聽見自己的聲音澀澀的響起，虛弱無力。

  然後，他就感覺到自己被人抬了起來，在急速的移動，他睜開了眼睛，看見了一雙一雙快樂、歡喜、狂熱的眼睛。這些孩子的眼睛都在熱烈的看著他，每雙眼睛都有一張滿溢著笑容的臉。

  呼！

  小惡魔體驗到了騰雲駕霧的感覺！

  他本能的發出了哇哇哇的驚呼聲。

  嘩啦！

  一聲大響，小惡魔掉進了臭水溝，那小身板砸進了黑色的污垢中，激起了黑色的水花，然後，他就被合攏的污水給淹沒。

  噢噢噢噢噢和歡聲笑語交織一起，如一首歡樂的頌歌。

  當小惡魔從臭水溝里爬上來，他全身都成了黑泥人，污垢裹了他一身，酸臭腐朽的爛菜黑水令他作嘔。

  轟！

  作惡的少年們一鬨而散！

  小惡魔身上的疼痛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憋氣的窒息。

  他想到了一件任何人都無法迴避的事情：死！

  他嗎的我還不如被人打死的好！

  小惡魔移動腳步，他希望能有人幫助他，給他一桶水。他是個紈絝，最差的時候也沒有缺衣少食過，更別說如此的污垢一身了。

  他幾乎就要被自己噁心死了！

  一個很冷靜很乾淨很平和的聲音響起：「凡人皆有一死。」

  這是一句布拉佛斯人人都知道的箴言，來源於黑白院的無面者。

  說出這話的人，一定是個虔誠的信仰者，這些人都具有幫助窮人和病人的高尚品質。類似於維斯特洛大陸上的幫助窮人看病起名字施捨稀粥的修士修女。

  「凡人皆須供奉。」小惡魔用盡了全身力氣說出了這句話。

  他的嘴裡流出了黑色的髒水，他的頭上頂著腐臭的爛魚，他的雙腿發軟，在聽到『讓我來幫你』的那句美妙無比的聖音後，小惡魔緊繃苦撐的全身一松，他倒了下去，暈厥了。

  暈厥是保護自己不再受痛苦折磨的一種幸福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