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6章 兩枚鐵幣·物歸原主

  國王公開的承諾對於學城的學士們來說，粗暴而野蠻，帶著至高無上的王權。國王陛下沒有尊重學城的權力，他沒有向學城徵詢一下意見，就是假裝一下也沒有，他就這麼在天空中直接宣布了：把視為聖物的龍晶蠟燭張口就送給黑白院一支。

  這令學城的大學士們人人都是呼吸一窒。

  而這宣布同樣令雷頓伯爵大感意外，心中不適。表面看起來，雷頓伯爵是在配合國王完成這凌駕於學城權力的行動，這不符合海塔爾家族從來都是維護學城利益的古道。

  但是，魔山的惡名和蠻橫不講理，七國成名太早。他是在戰馬上得到的王國，他過去的惡名和他現在的武勇無敵同樣著名。不講理的魔山，才是那個大家的舊觀念里熟悉的魔山。

  穆安大總管看著雷頓伯爵：「大人，國王陛下來學城，究竟是來阻止無面者的偷盜，還是幫助無面者拿走我們的蠟燭？我很困惑。」

  「大學士，國王陛下公開了無面者的秘密計劃，這是最好的阻止無面者拿走龍晶蠟燭的方法。我們現在無法確定龍晶蠟燭是否還在繁星聖堂的地下室里。」艾莉亞·史塔克冷冷說道。

  「大人，陛下明明說要送給無面者一支龍晶蠟燭。」穆安總管難以置信的看向艾莉亞。

  「總管大人。」艾莉亞語氣里沒有掩飾自己的不客氣，「既然無面者盯上了學城的龍晶蠟燭，你認為學城的蠟燭能保住第一次，還能保住第二次？」

  「黑白院有自己的古道和傳統，他們失敗了，就不會再來。」

  艾莉亞一聲冷笑：「大總管，你對無面者的了解很幼稚。當龍晶蠟燭在事隔多年後被人盜走，你有什麼本事知道是誰拿走了。在王國的南方，有一支比無面者更神秘更有情報能力的本土組織，他們的名字叫做『陌客』。在東方，有一群非常了不起的巫師，他們的名字叫做不朽者。在瓦蘭提斯，有一個全世界最大的紅神廟，紅神大祭司同樣渴望在他的神廟裡能有一支燃燒的龍晶蠟燭。當龍晶蠟燭於某年神秘失蹤後，你能知道是誰竊取了學城的龍晶蠟燭？誰都不會知道，也無法被證實。」

  穆安總管本是雄辯家，卻是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的確，這次要不是國王陛下，他們根本不知道無面者進入了學城，雷頓伯爵也根本不會知道羽筆酒樽的真相。無面者在舊鎮開設了羽筆酒樽長達六百年，就是一直在等著龍晶蠟燭燃燒起來的那一刻。

  艾莉亞的冷漠聲音如劍鋒無情：「大學士，伯爵大人，羽筆酒樽在舊鎮存在了六百年，你們有誰知道它是無面者的秘密哨站？你們都不知道。同樣。當過去一段時間後龍晶蠟燭失蹤，你們誰能知道是無面者動的手？可有證據？羽筆酒樽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龍晶蠟燭。」

  穆安大總管說道：「大人，我知道黑白院培養一名無面者很難，無面者的數量也很有限，和學城的數千學士、學徒、學士助理可不同。並不會有滿大街的無面者，大人。」

  「是麼？總管大人，無面者會在需要他的地方出現很多位，你們看看我是誰？」一個極其威嚴的聲音說道。這是一個陌生的聲音，穆安大總管和雷頓伯爵都是驚異轉頭，他們看見了戰馬上一個面容極其剛毅的男子，而艾莉亞·史塔克不見了。

  雷頓伯爵失聲輕呼：「瓊恩·柯林頓大人。」

  沒錯，艾莉亞變成了瓊恩·柯林頓的模樣。雷頓伯爵在篡奪者戰爭之前，在比武大會上見過瓊恩·柯林頓，瓊恩·柯林頓天生剛毅面容，威武不凡，特別的與眾不同，任何人見過他一面，都會留下深刻的印象，難以忘記。

  穆安總管瞠目結舌，險些從馬背上跌落。

  「當你們如果了解變臉的秘密，我的變化就毫無神秘感。」瓊恩·柯林頓甩甩頭髮，他的臉形和頭髮顏色就在瞬間變了，她回歸了本來面目：艾莉亞·史塔克。

  艾莉亞說道：「總管大人，伯爵大人，當你們無法知道無面者的變臉秘術，你們最終會全部失去龍晶蠟燭。國王陛下的策略是最好的，不如給黑白院一支龍晶蠟燭，換來另外兩隻蠟燭的長久的安寧，並且學城和黑白院也會因為龍晶蠟燭而結成最神聖的盟友，這對於學城的神秘學研究有百利。」

  穆安和雷頓都是默然。

  穆安更是心中震驚的餘波不斷，艾莉亞·史塔克竟然也是一名無面者，魔山竟然能有本事網絡到無面者做他的侍衛？！這太令人驚愕。

  這個世界的規則，看起來要徹底被改變了。

  異鬼、巨龍、七國首惡、七神神跡、魔山國王、無面者、龍晶蠟燭自燃……凡此種種，都是世界將大變的徵兆……

  「我請您們相信國王陛下，他不會白白給黑白院一支龍晶蠟燭。從此後，學城也會得到國王陛下的大力支持和推崇，而不僅僅是雷頓伯爵的支持。」

  穆安大總管和雷頓伯爵被艾莉亞終於說得心裡一動。

  艾莉亞口如懸河，言語如她的窄劍一般犀利：「學士，伯爵，情況緊急，與其被無面者白白拿走蠟燭，不如大方送給他們一支。我認為，國王陛下的策略很明智。布拉佛斯黑白院的好感是一筆無形的巨額財富，每一個無面者在千面神前跪下宣誓、祈禱、沉思、冥想的時候，他們都會看見那支龍晶蠟燭，他們都會知道龍晶蠟燭來自維斯特洛大陸學城的慷慨饋贈，所有的無面者都會銘記在心，感恩在懷，永遠不忘，這筆無形的巨額財富，就永遠不會被透支。」

  *

  繁星聖堂。

  數十德高望重的大學士排列兩邊。

  國王陛下居中而坐，他即使坐在椅子上也比站著的大多數大學士們都更高大。

  雷頓伯爵站在國王的右手榮位。

  學城總管閣的大總管穆安大學士站在國王陛下的左手第一榮位。

  三支燃燒的龍晶蠟燭站在三面小小的銀色托盤中，跳躍的火苗就好像具有生命。

  學城的上空，巨龍偷羊賊在緩緩滑翔徘徊。龍眼的目光銳利，俯視著下方的人族。

  要不是被馴服，偷羊賊至今還是一隻野龍。對於一隻野龍來說，人族的肉和山羊的肉只有肉質上的差別，但都是食物。巨龍如山峰一樣的威壓覆蓋了整座學城，龍焱一吐，整個偉大的學城都會被燒成流質狀，永遠都不會再存在。

  這種來自最高魔法生物的威脅是無形有質的！

  進出繁星聖堂的每一個進出口都已經被騎兵把守，僅有大門一個地方供出入。

  大門左右兩邊，將士們列隊監守，猶如戰時。

  *

  穆安大總管走出大廳，穿過好幾道曲折的走廊，來到繁星聖堂的大門口。

  「騎士，可有異常的人進出大門。」

  「沒有異常，總管大人。」

  在騎士的身邊，還跟著幾名大學士。

  無面者易容的本事很強大，能輕鬆裝扮成其他的任何學士進出，但是，換臉容易，要說出那張臉的主人擅長的學識、住在什麼地方、多久來的學城，師承是誰……無面者就做不到了。

  凡是回答不出來和自己有最深切關係的問題的學士、助理、學徒，那麼其人自然就是異常人。

  在國王陛下的主持下，海塔爾家族的將士們和大學士們聯手，在唯一出入口嚴密盤查進出人員，不管是誰，都得回答和自己的籍貫、父母、學問、性格等有關的一連串問題。只要繁星聖堂里還有混進來的無面者，就一定會被這些縝密的問題試出馬腳。

  穆安大總管在檢查詢問了情況後很滿意學士和騎士們的工作，他說道：「繼續盤查，把繁星聖堂里的每一個人都篩查一遍。」

  「是，總管大人。」

  「騎士，給我一匹馬，我要去哭泣塔樓，國王陛下吩咐我去把大學士沃格雷夫接過來。他的學徒佩特今天早上還出現過，現在卻再也沒有人見過他，也找不到他在哪裡。我們已經知道，佩特拿走了大學士沃格雷夫的那柄鑰匙。」

  「是，總管大人。」

  騎士吩咐廊柱後面的一名幹著馬夫工作的預備役士兵牽過來一匹戰馬。那名士兵說道：「穆安大學士，讓我陪你一起去吧，大學士沃格雷夫行動不便，他可能騎不穩戰馬了，我可以如佩特學士一樣的服侍他。」

  「好，你跟我一起去。」穆安大總管說道。

  穆安大總管看向騎士，騎士同意了讓這名士兵一起去把大學士沃格雷夫接到繁星聖堂來。

  兩人三馬，向哭泣塔樓而去。

  *

  「羅里，你準備要逃跑了嗎？」隨行的士兵突然說出了一句很奇怪的話。他稱呼穆安大總管為羅里。

  「艾莉亞，你是要把我抓去給你的國王陛下嗎？」被稱為羅里的大總管也同樣說了一句奇怪的話。

  「你不考慮國王陛下的建議？帶一支龍晶蠟燭回去。」

  「魔山並不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我願意自己私下去見他，不願意公開自己的身份在學城的繁星聖堂見他。他的惡名遠播，隨便一拳，就能把我的腦袋打碎。」

  「魔山並不是一個卑鄙小人，他是一個偉大的英雄。」

  「燒、殺、奸、劫無惡不作的七國首惡，什麼時候成為一個偉大的英雄的？」羅里的話充滿了譏諷。

  「在他殺死夜王拯救了整個大陸的生命的時候。」艾莉亞冷冷回擊。

  羅里微微一頓。

  「他已經不是以前的魔山，他早已經蛻變成了光明使者。他過去的殘暴兇惡，在他捨命救下整個大陸的時候，被諸神淡化了。」艾莉亞話鋒冰涼，「羅里，你和黑白院是要質疑諸神的選擇麼？諸神也包括了死神和千面神。」

  「艾莉亞，我奉命行事。我不會去見魔山。」

  「如果我要請你去呢？」

  「哦？你有本事攔下我？」羅里笑了，「你的窄劍劍術，速度太慢，不堪一擊。」

  「我想試試！」艾莉亞淡淡說道。

  「那就試試！」

  空氣中猛然間就充滿了殺氣，突然之間，一道銀光如一點星光從羅里的手掌射出，直奔艾莉亞的小腹。

  不是咽喉，是小腹。

  騎在戰馬上的艾莉亞，閃避是肯定來不及的。

  艾莉亞沒有拔劍。

  她也沒有做出閃避。

  一道黑色的影子劍斜刺里伸出，叮的一聲輕響，把羅里的小刀擊飛。影子劍跟著一轉，鋒銳的劍鋒凝在羅里的面前。

  羅里這才看見一個有著艾莉亞輪廓的一道黑色影子飄在自己的身邊，那影子的手裡，舉著一把影子劍。

  「什麼邪術？」

  「羅里，凡人皆有一死。」艾莉亞淡淡說道。

  「……凡人皆須侍奉……」

  「我現在能請你跟我去見魔山了麼？」

  「…………」

  *

  數天後，布拉佛斯的列神島。

  黑白院。

  可可可！可可可!

  黑白院的左黑右白的巍峨大門被人敲響。

  敲門的人小心翼翼，但又怕院子裡的人聽不見。

  黑白院裡面很深，現在又正是天剛剛露出魚肚白的時候。

  過了好久，大門無聲的打開一道窄縫，一個人露出了半面，一隻黑色的眼睛裡毫無表情，空洞無神。

  「我師，有人托我送來這兩樣東西。」敲門的人是這一代的漁民，對黑白院裡的任何人都是誠惶誠恐，口稱我師。

  門裡面的人依然木訥無聲，那隻黑色眼睛仿佛是聽到了聲音才從天空回歸，他的目光落在了這個漁夫的臉上。

  漁夫抖抖索索，伸出手，攤開，手裡是兩枚磨損得很厲害的圓形鐵幣。鐵幣的一面是一個人頭像，另一面則雕刻著兩句話：凡人皆有一死，凡人皆須侍奉。

  木然的半面臉一下子煥發出了光彩，那隻黑色眼珠也一下子就變得如刀鋒一樣可怕。

  半邊門徹底打開，這個大半個身子藏在門後的人整個露了出來，淡黃色的僧袍，乾癟的嘴唇，乾癟的下巴，小小的鼻子，黑色的眼睛，這是一個身材瘦小的老者，黑白院裡的一名長老，他接過這兩枚代表著黑白院旗下兩名弟子的鐵幣：「托你送東西的人呢？」

  「他對我說他住在泰坦巨人的頭頂。」

  「泰坦巨人的頭頂？」老者驚疑道。

  泰塔巨人是世界九大奇蹟之一，也是布拉佛斯城邦的門戶，巨人的兩隻腳掌，就是兩座島嶼。巨人的身軀，就是山嶽。進出布拉佛斯的大小船隻，都是從泰坦巨人的兩腿之間的大海航道進出。

  守衛布拉佛斯的瞭望哨所，建設在泰坦巨人的兩隻眼睛裡。巨人頭頂向來寸草不生，滑溜潔淨，海風吹拂，連海鳥都不喜歡停留，可並不適合住人。

  但漁夫說那人住在泰坦巨人的頭頂。

  要上去巨人的頭頂，可並沒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