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0章 黑龍卓耿

  明月山脈深處，雲霧山。

  說是雲霧山，其實山下並不寒冷，正是秋天的溫和季節。從山下到半山腰，也沒有一丁點的雲霧。濃得化不開的雲霧都在半山以上，山頂則是長年積雪，厚厚的冰雪覆蓋了山脈，數千年來從未化開過一次。

  在半山的雪線之下，有一個巨大的山洞，這裡就是偷羊賊和她的主人蓖麻隱居的龍穴。

  龍穴洞口外面有方圓數百米的黑色區域，在這區域內，巨大的山石都成了流質狀，那是龍焱的成果。這裡是巨龍偷羊賊的『龍域』，任何進入這片區域的生命，都被視為侵犯了她的領地。

  龍的領地意識非常的強烈。

  即使是和偷羊賊相處了五十年以上的灼人部長老首領紅手提魅，也不敢輕易進入偷羊賊的領地。

  秋天的陽光很好，巨龍偷羊賊並沒有出現在她的領地上，也沒有看見她的兩隻小龍。

  在龍的領地的邊緣，紅手提魅和明月山脈的各部落長老小心翼翼，不敢邁進龍的領地半步。

  明月山脈四十多個原住民部落，灼人部是其中的一支。灼人部的紅手是如今已經成為了維斯特洛國王的魔山，而原來的老首領紅手，就是眼前的提魅老人。他的兒子獨眼提魅成了魔山紅手的親衛營三大隊長之一。

  在下方的山坡上，巨大的牧場裡面，灼人部的數十子民在放牧著牛羊。在森林裡，明月山脈部落的留守獵人們在打獵。巨龍偷羊賊喜歡吃羊，各種各樣的羊，但她的兩個小夥伴除了吃羊外，還喜歡吃其他的野獸。明月山脈原住民部落們為了取悅偷羊帶回來的兩條少年龍，就派了部落獵人負責在森林裡狩獵野獸。

  偷羊賊有兩個家，其中一個是跟隨魔山，魔山到了哪裡，她的家就到了哪裡；另外一個固定的家就是這雲霧山上的龍穴，這是她的老家。不管是在戰爭時期還是和平時期，偷羊賊有空就會回來這裡，有時候是和魔山一起回來，有時候是她自己回來。為了讓偷羊賊養成對獨特美味的強烈依賴和絕對的不可替代性，魔山在這裡專門安排開闢了牧場，派出灼人部的子民在這裡放牧和生活，不管偷羊賊什麼時候回來，她都能吃到最喜歡的烤羊。

  魔山並不是偷羊賊的龍騎士，但他抓住了偷羊賊的胃，就抓住了偷羊賊的心。經過和偷羊賊的多次共同戰鬥，除了他不能讓偷羊賊伏低上龍背外，魔山和偷羊賊的事實關係，就是龍騎士和龍的關係了。

  即使偷羊賊不在雲霧山的龍穴里，這裡的山坡下，修建的牧場和房屋裡，依然有超過一百名的灼人部子民和成批次的老羊青年羊和少年羊以及羊仔。

  魔山為了養殖一頭巨龍，用盡了心思，他依靠食物，徹底征服了巨龍偷羊賊。

  *

  「提魅，我們現在該做什麼？」畫犬部長老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要進去，把烤羊放到龍的洞口試試。」紅手提魅說道。

  「長老，魔山紅手並不在這裡，我們誰也無法通過龍語和偷羊賊交流。她帶回來的兩條龍對我們依然很警惕，其中的黑龍性格暴躁，我怕你接近龍洞會有危險……也許……我們可以把烤羊切開，然後扔向洞口。偷羊賊和她的夥伴會嗅到烤肉香出來自己取食物的。」一名灼人部女子說道。她名叫塔瑪拉，是魔山命令在這裡負責燒烤食物給偷羊賊吃的女事務官。她管理著五十名女性灼人部子民。

  「可是這樣的距離，實在太遠了。」黑耳部長老說道。齊耳部長老是個老婦人，她的女兒是魔山旗下的女將——小惡魔為她取名為小美女齊拉——就是喜歡把敵人的耳朵割下來做成項鍊掛在脖子上的齊拉將軍。

  「偷羊賊是高貴的巨龍，扔在地上的美食對她不夠尊重，沾染上太多石屑灰塵的美食也許還會惹她生氣。」紅手提魅說道。

  巨龍自從飛出龍穴，重新在這個世界出現並戰鬥，就成了明月山脈四十多個部落集體的至尊榮光。當魔山成為灼人部首領紅手，並把明月山脈的戰士和子民大部分帶到了西境過上了真正有土地的美好生活，魔山和龍，就成了明月山脈僅存的長老和部落子民們的最高榮耀。在他們的心目中，除了信仰的神，沒有什麼東西能比巨龍和魔山的地位更高的了。

  當巨龍帶著兩條少年龍發出龍吟飛越山脈，整個山脈的部落原住民都知道了『他們的龍』回家了，他們很高興，很激動。至高無上的巨龍，勇猛無敵的國王，他們視龍和國王為他們部落的自己人。

  然而很快，不好的消息就從放牧山羊的灼人部子民中傳出，巨龍偷羊賊帶著兩條少年龍回家後就進了龍洞，第一天沒有出來取食，第二天也沒有現身，第三天上，還是沒有龍從龍穴里出來過。

  消息很快傳遍山脈，各原住民的長老們坐不住了，他們和灼人部紅手提魅一道來到了這裡，他們擔心巨龍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並且這一次，魔山紅手也並沒有和龍一起到來。

  眾位長老當然以紅手提魅為首，紅手提魅餵養偷羊賊的時間超過了五十年，他知道該如何和龍打交道。負責為巨龍提供食物的塔瑪拉雖然心中焦急不安，但數天來，她也只能在龍域的外緣徘徊，不能進入龍的領地。

  沒有魔山紅手在這裡，巨龍領地，即使是餵養過她的塔瑪拉，也不敢跨進半步。

  塔瑪拉的身後，六名身高體壯的灼人部男子抬著三隻已經烤熟了的山羊。烤肉香令長老們都暗暗的咽下了口水。這些美味給龍吃的食物可比他們平時吃的烤肉都更高級，雪鹽和食用香料都價值不菲，令人垂涎。很過高級香料都是從遙遠的東方巨城魁爾斯運送過來的，即使是外面世界裡的貴族，也不是能夠輕易得到。

  「提魅，這三條龍進入了龍洞數天都沒有再出來？你和巨龍相處的時間超過了五十年，你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嗎？」月人部長老顫巍巍的說道。

  紅手提魅說道：「偷羊賊每次回來，都不會連續數天不出洞來吃東西。她很貪食。我餵養她超過了五十年，對於食物，她沒有力量抗拒。給我食物。」老人說道。

  「小心！」畫犬部長老說道。

  「你一個人進入？你能拿這烤羊？」黑耳部長老說道。

  紅手提魅上來這半山可是費了些力氣，他的年齡很老了。但從老人的角度來說，他還很強壯。

  「切開一半。」紅手提魅說道。

  於是，一頭最小的烤羊會切開，提魅把烤羊雙手抱在胸口，熱乎乎的油脂打濕了他的衣衫，但他根本不在乎。

  巨龍和她的兩個小夥伴數天沒有出來，這很令人不安。

  魔山紅手不在這裡，提魅紅手必須要擔起這個責任。

  灼人部的灼，就是要不畏懼火焰的意思。灼人部的人在和其他部落人為敵的時候，令他們最膽寒的，就是灼人部的人都是敢自殘的勇士。他的兒子提魅，成人禮中為了證明自己的勇氣，挖出了自己的左眼丟進火里，然後他就成了獨眼提魅，最年輕的部落紅手。

  老人提魅一旦做出了決定，那就絕無畏懼。

  他的數名妻子還在部落的石屋裡提心弔膽的等著他安全回去。

  一走進這絕不可侵犯的黑色區域——這片區域是被龍焱燒成了黑色，巨岩都全部成了流質狀——老人提魅的心中就升起了神聖感，他沒有任何畏懼。在眾人的提心弔膽的目光中，他走得穩健極了。

  身後，好多灼人部女子都伸手捂住了嘴，男子們則緊張得握緊了拳頭，長老們屏息靜氣，幾乎停止了呼吸。

  唯有老人提魅越走越有了自豪感，他甚至覺得被龍焱燒死的話，那一定是一種最榮耀的死法。他將被自己的部落人銘記，也必然會成為明月山脈高山氏族人的驕傲。

  「偷羊賊。」走到一半的路程的時候，老人提魅終於還是停下了腳步。越是接近那黑黝黝的巨大洞穴，就越是有一種無形的壓迫在阻止他的接近。老人在亢奮中走得較快，這也導致他的體力消耗得很快，他後背有了汗珠，巨大的神聖感也是一種無形的壓迫，令他的心神和靈魂都承受著巨大壓力。

  他用龍語喊出了偷羊賊的名字。

  簡單的龍語，比如名字和進食飛行這些高等瓦雷利亞發音，提魅老人聽魔山說起過多次。現在他派上了用場，誰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也會用龍語親自和偷羊賊進行交流。而且，他進入了巨龍的領地，就站在了中心的位置。

  龍洞的深處仿佛有聲音在回應，這令老人提魅更加緊張了：「進食！」他用龍語喊出了這個詞。

  領地外面，圍了一大圈的人們，老人少年，男子女人，大家都止住了呼吸，緊張得張口結舌。龍，最高魔法生物，神聖不可侵犯，不是龍騎士，誰也不能進入他們的領地。

  紅手提魅老人會有危險嗎？

  龍在龍穴里一直沒有出來，他們遇上了危險嗎？還是其他的什麼未知的原因？

  沒有人知道結果！

  他們只能屏住呼吸等待。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過了數百年的時間，也許是過了一個心跳的時間，洞口裡面傳來了聲音，然後，有風從洞口裡吹出來，熱風。

  熱風吹起了提魅老人的衣衫和頭髮，他的背脊不由自主的弓起，這是緊張到了極致的本能防禦，是身體的自發反應。

  熱風更強勁了，下一瞬，一個黑得發亮的猙獰龍頭在洞口探出，那雙炫彩如黑色寶石的龍眼鎖定了紅手提魅，一聲極具威脅的龍吟響起，聲音很輕，但卻飽含殺氣。

  有人進入了老大偷羊賊的領地，這是性格暴躁的黑龍卓耿所不能容忍的。

  黑龍是個極其危險的雄龍，性格暴躁。龍的天性就是戰鬥，還有個天性，就是驕傲。

  不是龍騎士，怎麼能夠進入老大的絕對領地？！

  一道紅色的光在卓耿的脖頸處亮起，紅光透過了肌膚，就好像是一張薄紙後面的火炬。

  老人提魅如被無形的巨大力量定住，他瞠目結舌，眼睜睜看著黑龍卓耿從洞口裡竄出來，猙獰的龍頭就在他的面前，一雙龍眼裡滿是閃爍的炫彩光芒，就好像利劍的刃鋒，龍嘴張開，一道黑紅色的火球在他的喉嚨里熊熊燃燒……

  「偷羊賊，進食！」老人提魅聽到了一個陌生的聲音驚人的響起。那是他自己的聲音，只是他自己並不知道。在極度的緊張和惶惑下，老人提魅發出了吶喊。他和偷羊賊數十年的相處，餵養，他視她為自己的孩子。雖然在走進領地中神聖感令老人願意死在龍焱里，但是真正龍焱降臨，他發覺自己並不想死。

  一道龍吟從龍洞裡傳出來，幾乎和老人的吶喊同步，那是一道雄渾的辨識度極高的龍吟聲，那是偷羊賊的龍吟。

  轟！

  黑龍卓耿的火球噴出，掠過了老人的身邊，撞在了一處流質狀的巨岩上，火球爆開，火焰如流水席捲了巨岩。

  啪！

  一聲輕響，老人懷裡的烤羊掉在了地上。

  黑龍在噴出火球的瞬間，龍頭略微擺了一下，火球偏離了目標，令老人提魅逃過了一劫。

  龍領地外，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呼吸窒息。塔瑪拉的臉色蒼白得可怕，就好像她大病了一場。

  黑龍的擺頭很明顯，極有可能是受到了龍洞裡的龍吟的聲音的影響。

  也許，老人提魅是唯一站在一頭暴躁的龍的面前逃過一劫的奇人。

  的確，是龍洞裡的偷羊賊發出了龍吟，命令她的小弟不得殺死餵養了她五十年之久的人族。

  龍是最高魔法生物，他們更是通人性的，也具有很高的智慧。

  黑龍回頭，向龍洞裡發出了龍吟。龍洞裡，龍吟聲也適時傳出，這次除了剛才的雄渾龍吟聲，還多了另外一道清越的龍吟聲。

  三道龍吟聲交織在一起，令龍領地外面圍觀的人族們面面相覷，完全不懂。

  老人提魅站立當場，不知道自己該離開還是該怎麼辦，這條黑龍的暴躁和難以相處他是早有耳聞的。給龍做食物的諸多灼人部子民，即使是魔山本人在這裡，一不小心，也會被這黑龍的滾燙龍息燎傷，或者是被他的龍爪拍飛。一些運氣不好的子民仿佛就是他拿來開心的小玩具。不過，魔山在，黑龍從未殺死過人。他欺負的子民也都是輕微傷。

  迴蕩在山坡的數道龍吟聲中，黑龍轉身，尾巴一甩，抽在了老人提魅的身體上。提魅老人如被一根無形的繩子在遠處猛地扯動，令他騰空飛起，劃出一個高高的拋物線，向龍領地外圍的山坡落下……

  謝謝【淡阡陌】的小賞，感謝，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