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囚徒（4）

  囚室外傳來鐵鏈碰撞的聲音，西格在這個時候占據了奈德的身軀。

  如果說奈德這個月來，身心飽受折磨，更是被囚禁在這間暗無天日的牢房裡發霉是種讓人難以忍受的懲罰，那麼西格給他帶來的是另外恐懼。

  他把奈德的靈魂擠在心靈的某個角落裡，奈德依舊能夠感覺到身體五感接受的信息，體會到開心、難受、困擾等等情緒，他還是會饑渴和疼痛，卻無法控制這具軀體，連眨眼和轉頭都做不到。

  這是一種真正的囚禁，比起物理上的關押要恐怖數百倍，尤其對那些不知道真相的人來說。

  西格有意這樣做，為的是讓又臭又硬的奈德，承受真正的痛苦，以軟化他對榮譽乃至於義務感的執著。

  換而言之，他很討厭這傢伙。

  整天站在道德至高點的人尤其惹人厭煩。

  即使他是個身體力行者，也讓人敬謝不敏。

  更直白的表述，西格在藉機整人。

  門突然打開。

  在這裡需要一些演技，畢竟身體得到了治療，中途還有兩次食物的補給，奈德的身軀並不像長期待在囚牢里那樣脆弱。他伸手撐住潮濕的牆壁，往光明的地方爬行，有意的做出渴望又害怕的表情。

  火炬的強光刺的他眯起眼睛。這次並非演技。

  「食物。」，他擠壓嗓子說。

  「我帶了酒來。」，有聲音應道。

  也許是看守，奈德在思緒的角落裡這樣想著。

  是個肥胖的傢伙，穿著皮斗篷，帶了有刺的鋼盔。「艾德大人，快喝吧。」，來人把酒袋塞進他手裡。

  奈德對這個聲音生出好奇，因為他聽到過，卻想不起是誰。西格不用那麼麻煩，他能夠看透一切的偽裝。「瓦里斯？」，他虛弱的問，假意需要伸手摸對方的臉才能確定。「…不是做夢，真的是你！」，自己都感覺太過浮誇了，西格不由的反省。

  八爪蜘蛛在化妝術上簡直登峰造極，肥胖的臉頰上覆蓋了粗短的鬍渣。矯揉造作的太監搖身一變，成為了大鬍子的獄卒。最讓人叫絕的是，他身上散發的汗臭味和烈酒的氣味簡直惟妙惟肖。

  「大人，不覺得噁心嗎？平日裡綾羅綢緞，身上總是散發香氣的您，突然要從哪裡弄來汗臭和烈酒。」，他決定不再遮掩了。

  「烈酒不難，汗臭味可是我的獨家秘訣。」瓦里斯道，「大人快喝吧，在這個地方果酒可是奢侈品。」

  體內真正的奈德一陣慌亂。

  西格抬眼看了看太監，「他們…給勞伯喝的酒就是這種嗎？」

  「您真是讓我傷心。」，矯揉造作又出來了，「真的沒人喜歡太監哪。」，一邊說著八爪蜘蛛拿過酒囊，自顧自的灌了幾口，紅色的液體從嘴角流淌下來。「這無法同比武大會期間，您請我的紅酒相比，不過請您相信，我絕沒有下毒。」

  西格拿起酒囊，猛灌了幾口。他意猶未盡的咋麼著嘴，「酒糟，是給囚徒的好東西，一口能讓人維持好幾天。」

  「是啊，大人您真是見多識廣，想必已經知道時辰近了。」，八爪蜘蛛語帶誠懇。

  「他們不會殺我。」，西格伸了個懶腰，從八爪蜘蛛的眼裡看到了疑惑，「這酒有些烈，你是想讓我迷糊嗎？對於囚徒來說，即使爛醉如泥又能怎樣？」，他眯起眼睛，盯著不知所措的太監，「你想讓我認罪，對不對？」，奈德的臉龐露出了嘲諷的笑容，以前絕不可能出現在他臉上的神情。

  「大人，您似乎並不關心外邊的事情。您的女兒如何？北境又會怎樣應對當前的局面，誰登基為國王，以及您的部下們如何等等…」，八爪蜘蛛疑惑道。

  心中的某個角落，一股後悔、難過乃至於想要就此了斷的情緒升起。西格果斷的把這個情緒切斷，他臉上連一絲肌肉都沒有顫動。對面的八爪蜘蛛面露失望。

  「我對您一點興趣也沒有。」，八爪蜘蛛繼續。

  「那你來做什麼？我還以為大人您心懷國家，想要救我出去呢。」，西格語氣不善。

  「您是在責怪我當時袖手旁觀？」，八爪蜘蛛皺眉，「我的好大人，您真是太看得起我了。被蘭尼斯特們包圍的我，又能做些什麼？手無寸鐵，沒有盔甲。」，太監好奇的打量他，「在我小時候，還未成為太監時，曾經跟著戲班討生活。他們教會我的最重要的事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角色。戲裡戲外沒什麼差別。朝廷需要執法官凶神惡煞，要財政大臣善於撈錢，要鐵衛隊長勇武無雙…而我這個情報總管，需要詭計多端、逢迎上位、行事滴水不漏。一個充滿正義感的情報頭子，同懦弱膽小的騎士一樣，沒有用處。」

  這回西格仔細觀察太監，發現他變得順眼多了。也許可以把這樣的人收為手下。「你能把我救出地牢。」

  「我能…但是我為什麼要這樣做？」，隨即太監意識到了什麼，「您用的是肯定的語氣，您在調侃我。」

  「我在測試您的為人，親愛的大人。」，西格很好奇，太監要花多久說明來意。

  「大人您一定是在怪我。」，西格搖頭，不過太監還是臉帶無奈，「可是您應該清楚，太監沒有榮譽，蜘蛛也無法顧忌自尊。」

  「我想你也不會替我送信。」

  「得視信的內容定，如果您需要我會命人準備好紙和筆。寫好後我要仔細讀一遍，甚至讀好幾遍。要不要送出去，就要看信是否附和我的個人意願了。」，八爪蜘蛛道。

  「別兜圈子了，我親愛的大人，您和我不一樣，我現在有的是時間，而您是王國重臣，忙的很，真的有那麼多時間同我兜圈子嗎？」，西格總算抓住了太監的語病，他決定拿到話語的主動權。

  太監一臉的難受，「大人，我還真沒想到您如此伶牙俐齒…和平。」，他面色堅定，「如果說朝廷里還有誰真心希望勞伯國王長命百歲，那就是我。」，他嘆著氣，西格則努力找尋太監表情中的瑕疵，並以此打發時間，「這麼多年，我竭盡所能保護他不被陰謀傷害，卻不料會被他最好的兄弟所害…您腦子壞掉了？去告訴太后說知道了小喬的真實身份？」

  心中一痛，即使在精神領域被囚禁，奈德的痛苦還是傳遞到他的身心。西格面無表情的再次割斷洶湧的情緒浪潮。「很顯然我不是什么正常人。真讓人好奇，您竟然期望我是個正常人？」

  太監被噎得大半天說不出話來，「也許真的是我看走眼了，畢竟您這樣的人太少見了。」，他努力擦著汗水，「當我看到誠實和榮譽給您帶來了什麼，終於明白為什麼您這樣的人那麼少。」

  西格在心中一萬個贊同，不過他還是不動聲色。

  真正的奈德十分沮喪和自責。

  太監好奇的打量著他，「我很好奇，您難道不自責嗎？一點愧疚都沒有？您應該是個光明磊落且正直的人，站在道德的高點鄙視他人，帶著不合時宜的榮譽去破壞正常的進程，並最終帶著悔恨和自責回憶過往，這些是您應有的反應。」

  西格差點要大笑出聲，並且跑上去擁抱該死的太監，他強忍著沒說出「您的見解真是太棒了。」，只是聳聳肩，「有什麼區別嗎？反正我不揭露王后的秘密，他也會摔下馬來，或者碰巧被一支毒箭射中，甚至被毒蛇咬等等。勞伯的命運是註定的，過程是怎樣又如何？」

  太監不可置信的盯著他，「奈德大人，我真的不明白，既然您是那樣的明白人，又為什麼會…」

  「因為我不是正常人，好吧，八爪蜘蛛，別磨蹭了，你又了解我多少？別以為你的小小鳥兒什麼都會告訴你，世界有太多事情你會不清楚。別浪費我們的時間了，到底什麼事？」，用奈德的身體釋放出凌厲的氣勢。

  太監嚇得倒退了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