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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7:38:37 作者: 觀山眠
如今,白清閒忽然止住腳步回望。
發現不知從何時開始,他也變成了他曾經十分厭惡的模樣。
因為過於重視,所以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態度去對待,不知道怎樣才是正確的。
這大抵就是當年他的爹娘欲言又止,卻始終未能說出口的一句話。
屏障被震碎,紛紛揚揚,雪花般的落下,一隻手從虛空中攀上,覆住唐姣的手背,卻沒有握住那柄劍,而是先打開了她握得指節蒼白的手指,緊接著另一隻手也顯現,男人解下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遮住裸露在外的肌膚,輕輕解開發尾纏得打結的亂發。
徐沉雲其實已經到了一陣子了。
說實話,想要遏制住那洶湧的殺意,比想像中更加困難。
若不是答應了狐王狐後,他恐怕立刻就會出劍。
但是,最終,他不僅沒有出劍,也沒有上前去阻止。
二十年前的那夜,他以大師兄的身份溫聲安慰她,勸導她,一點點將他的小姑娘從殘存的那道陰影中牽出來,從此以後她的夢境中該是沒有糾纏的夢魘,而二十年後的今日,他將一切細小的動作盡收眼底,他知道,她能夠處理好,她需要的並不是誰的出手相助,一次又一次的相助只會徹底摧毀她,她需要的是將所有的信任都放在自己身上。
如他所想,她很冷靜。
那並不是像二十年前那般裝出來的笑臉,而是真的不在乎。
因為這一次她的精神足夠強大,也有足夠的實力去支撐這種強大。
徐沉雲解下自己的髮帶,替唐姣束起頭髮,隨即看向站在原地出神的白清閒。
劍還嵌在血肉里,貫穿過去,血淅淅瀝瀝的淌,屬於九階真君的氣息足以將他的內臟震得開裂,興許還會留下難以痊癒的暗傷,但這並不是徐沉雲需要去考慮的事情了。
「白乾。」他平靜地喚道。
聽到這個許久不曾聽到的名字,白清閒一時怔忡,回過神來。
其實這個名字並不難猜。
「清閒」二字,去尾,掐頭,是為「乾」。
或許他當初取這個名字的時候,懷揣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期許。
希望族人能夠找到他,因為孤獨已將他折磨得冰冷,但是這麼多年也沒有人找他。
沒想到,再度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竟然是從自己喜歡的人的道侶口中......
這也算是造化弄人吧?白清閒苦笑著想。
他沒有立刻回應徐沉雲,而是先看向了他身側的唐姣。
「唐姣。」
白清閒一邊說著,一邊抬起手,手指落在劍柄上,收攏,翠綠的扳指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淚水般的光芒,他的喉結輕輕滾動,悶哼一聲,將那柄劍從血肉中硬生生拔了出來,傷口開裂,頓時血流如注,他卻渾然不覺似的,繼續望著她,「關於這一切,我很抱歉。雖然太遲了,但我還是想告訴你,我並沒有想傷害你的意思,我也很想了解你的想法,我當初之所以將消息透露出去,不是因為想給你添麻煩,而是想要更了解你。」
他握住劍尖,那柄劍的劍柄重新遞向唐姣。
「現在回想起來,或許我那個時候就已經對你動心了。」白清閒繼續說道,「我還以為我比那個清風閣的弟子更加聰明,不由沾沾自喜,沒想到真正愚鈍的人其實是我,我甚至連我內心的想法也看不清楚,卻希望你能夠看清楚。我確實是很自私的一個人,否則也不會在今天因為被憤怒沖昏了頭腦而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情,你說得沒錯,我也是個善於用更多謊言去掩蓋最初的謊言的人,卻將這當成了一種麻醉,甘願就此沉淪。」
而他撒的最後一個謊,是「我根本就不需要你的心」。
白清閒想,那就讓他永遠也不要解釋這件事,一直帶進墳冢里好了。
「我沒想過要得到你的原諒。」他啞聲說道,看到唐姣沉默著伸出手,執起那柄沾滿血跡的劍,等她接穩後,他向後退了一步,「......祝未來的一切如你所願那般。」
說完,白清閒不再看向唐姣,轉身面向徐沉雲。
「你是來殺我的,對吧?」他問道。
即使眼前的這個人再如何壓制,他也能夠從他身上感覺到殺意。
這樣才對,如果換作是他,也會這樣做的。
但是,令白清閒沒想到的是,徐沉雲搖了搖頭。
「狐王狐後托我傳達一句,他們已經許久沒有見過你了,如今族內凋敝,你的兄長們幾乎沒幾個活下來的,死的死,傷的傷,少族長之位遲遲空缺無人。」他說道,「白乾,或是白清閒,從現在開始,九州已經容不下你了,你除了狐族以外,無處可去。」
徐沉雲說到這裡的時候,停頓了片刻。
「因為,倘若你再敢出現在我的視野中,我會親手了結你。」
他說道:「而狐族,也並不是你的庇護所。白乾,你該有所耳聞,我劍不斬無名之輩,竭盡全力地逃離今日吧,將一切都傾注於修煉之中,等到你將要接任族長之位時,我會親自尋你,落下當年臨川那劍,屆時,是生是死,都由你口中的公平來做決定。」
公平這個詞,如今顯得格外諷刺。
白清閒再無話可說,離開之際,最後深深地看了唐姣一眼。
唐姣站在原地,既不開口,也不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