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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7:38:37 作者: 觀山眠
    「那倒不至於,最多和珩真君鬥嘴幾句。」徐沉雲說道,「方長老出關的那天,就是他煉成九轉回魂丹的那天,等他知道了他的弟子成長到這般,也算是雙喜臨門吧。」

    床底下的白澤和銀月兔聽了半天,自覺氣氛融洽,又出來趴在旁邊打呵欠。

    看著這兩個白毛球打呵欠,唐姣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呵欠。

    「要是方長老這次能夠成功就好了......」她說。

    徐沉雲問:「要睡了嗎?」

    「不,我這幾天已經睡太久了,想多聊聊天。」

    儘管唐姣嘴上是這麼說的,可還是呵欠不斷,眼角都擠出一點淚水。

    眼前的人影晃動,耐心地詢問道:「想聊什麼?」

    「想聊聊我在師兄的意識中未能看到的那部分回憶。」唐姣攏了攏衣袍,皎潔的月光照進房間,將面龐映得像羊奶般細膩柔和,泛著淺光,她抬起眼睛,眼睫上掛著的淚珠欲墜未墜,說道,「這段時間睡覺的時候,總是夢到那時候我所見的景象,可總是斷斷續續的連不成完整的,大多都是空白,夢裡我就在想了,要找個機會將空白填滿。」

    「如果只是平鋪直敘地講,你或許很快就會睡著。」

    唐姣抗議:「我不會的,我儘量保持——清醒——」又打了一個呵欠。

    徐沉云:「嗯?你確定?」

    唐姣選擇看向了罪魁禍首白澤。

    它許久沒出去玩過了,白日與銀月兔鬧騰得太兇,這時候困得要命。

    即使在唐姣充滿了譴責的目光下,它憋了一瞬,還是忍不住打了大大的呵欠。

    唐姣:「......」

    徐沉雲揉了揉白澤的頭,毛茸茸的腦袋跟著晃了幾下。

    「不如這樣,我們互相提問,如此你應該就不會感覺困了。」他提議道。

    「好主意!」唐姣一下子來了精神,「誰先提問呢?」

    徐沉雲謙讓道:「師妹先問吧。」

    既然這樣,唐姣就不客氣了,問道:「師兄是如何被宗門找到的呢?」

    「你在意識深處所看到的景象,在徹底融合之後,我也看到了,其實那與現實是有一定出入的。」徐沉雲平靜地說道,「譬如那時我並沒有笑,在劇烈的疼痛下,我甚至很沒出息地哭了,試圖咬斷舌頭自殺,但是,或許是因為我並沒有我認為的那麼灑脫,我沒能成功,我本質上還是不想就這麼死去的,所以試了很多次,都是以失敗告終。」

    「大約就是在那個時間點,掌門等人轟開了房門,風雪頓時灌進房間,我依稀記得他們很輕易就解決了那些食客,將我救出來,順便打開了其他幾間籠子,後來的事情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了。等我醒來之際,身上的傷口就已經全部被治癒好了,不留痕跡。」

    意識深處的少年徐沉雲笑得很灑脫,很肆意。

    大抵是因為,他心中希望那時候的自己可以憑心而動,痛痛快快。

    可惜事與願違,事實與被美化的記憶往往背道而馳。

    唐姣忽然覺得很難過。

    明明是她要問的,現在她卻有些後悔了。

    徐沉雲的聲音喚回了她的注意:「接下來,該我問你了。」

    唐姣重新打起精神,說道:「師兄要問什麼?」

    「聽說師妹在進入宗門前是繡娘,師妹踏上求道之路的契機是什麼?」

    「我還從來沒有和誰說過我的事情呢,有點新奇,讓我想想如何組織語言。」

    徐沉雲笑道:「能夠成為第一個,我感到很榮幸。」

    「嗯——好了,我知道該從哪裡講了。」唐姣娓娓道來,「師兄與我同在人間生活了多年,應該很了解凡人的觀念,幾乎所有人都想生下男孩,不願養育女孩,所以他們往往在知曉了嬰孩的性別之後會進行選擇性地放棄,而我,就是那個被放棄的小孩。」

    徐沉雲並沒有用憐憫的眼神看著她。

    他只是靜靜地聽著,就像唐姣當初靜靜地傾聽他的過去那般。

    他知道她並不需要安慰,她自有她的傲骨,旁人的憐憫對她來說沒有意義。

    「那時候的我還懵懵懂懂,只知道在弟弟出生之後,我就變得孤身一人了。本能讓我想要活下去,所以我到處混飯吃,有時候幫商人吆喝,有時候幫船夫擺渡,最後是在一家繡坊找到了棲身之處。」她說,「其實,在拜入宗門的時候,我的手上全部都是傷口,一點也不好看,是莊輕師姐偶然發現了這件事,塞給我好多她私藏的藥膏,所以我手上的那些舊傷才漸漸地消了,如今又被常年煉丹的繭代替,或許也算與前塵道別。」

    「成為繡娘之後,我偶爾也會碰見當初的父母,他們帶著弟弟來置辦新衣,那時候我就會躲到帘子後邊去,不願意見他們,想來他們或許也覺得我已經死了。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好幾年,偶然的一次,兩名高階修士在附近爭鬥,戰火波及到了這個小村落。」

    她在風雨飄搖中逃亡。

    原本記憶中應該是房屋的地方,已經被夷為平地。

    昨天還在交談的人,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幾乎在瞬息間就化為了塵埃。

    當這個時候真正到來之際,唐姣發現自己其實沒有那麼難過。

    她所有的難過都來源於「我無能為力」,而不是「他們都死了」。

    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讀懂自己,原來是如此的恨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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