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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7:38:37 作者: 觀山眠
    「怪了。」顧淬雪說道,「聽說他們剛走不久,怎麼一點氣息也沒了?」

    重鏡方才見到那般景象,不由得嘆息:「或許被別人救走也是好事,我們來得太晚了,希望他沒有在那種煉獄般的地方經受更多的苦楚,就是這大師兄之位失了人選。」

    「原本聽說三年前這附近有個少年,折枝習劍,自學成才,頗有天賦,所以才專程來此地收他為徒,納入宗門,沒想到原來僅僅只是三年時間,人間竟變成了這般模樣。」

    鍾鶴凝視著視線盡頭的一線天山交接之處,語帶惋惜地說道。

    百里牧說:「或許不是三年時間太短,而是我們的時間太漫長。」

    顧淬雪抬起眸子,眼中倒映出這場大雪,似漫天飛絮。

    過了一陣子。

    她搖搖頭,說:「回去吧。」

    唐姣並不知道,就在她改變方向之際,合歡宗就此與少年擦肩而過。

    她按照少年指的方向走了一段時間,風雪終於消停了,視野中出現了別的顏色。

    「你瞧,我們走出來了!」

    唐姣高興地去喊他。

    少年卻沒有回應。

    她心中產生不詳的預感,趕緊側頭瞧他。

    只見少年的臉色還是那樣蒼白,望著前方,似乎是看到了什麼,神色變得很冰冷。

    唐姣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天光乍破,刺眼的陽光讓她的視線有片刻的模糊。

    那一片殷紅仿佛是太陽在眼球上燒灼出的幻影,那究竟是什麼?海市蜃樓嗎?還是不幸隕落的朝霞?又或者是開在雪原中的血梅?不是,都不是,她漸漸地睜大了雙眼。

    紅衣劍修立於雪原盡頭,手提一劍,大風將他的衣袍吹得飛揚,倒確實像殘霞。

    他垂下眼眸,指節在劍身上輕敲,空氣有一瞬的凝滯,隨即,劍鳴聲轟然炸響,風雪頓時倒灌,簌簌朝天際飛去,劍氣橫卷這片雪域,積雪蕩然一清,天邊的朝陽更盛。

    如果眼前的這個人是徐沉雲的話,那麼,自己背上的這個少年又是誰?

    唐姣僵在原地,愣愣地看著紅衣劍修邁開步伐,朝她的方向走來。

    而此時背上的少年從她身上滑下來,默不作聲地站在她身側,二人像是在對峙。

    ——第一步落下。

    她聽到周身的氣流產生變化,逐漸拼湊成破碎的語句。

    那是兩個徐沉雲之間產生了共鳴,這三百六十六年光陰在瞬息間流逝。

    ——第二步落下。

    語句變得清晰可聞。

    是一個老者的聲音在說:「年輕人,老夫已經決意歸隱了,即使你帶來這天岩琉璃再珍貴,老夫也不打算再破例為你鑄劍。不過,老夫有個小愛好,喜歡聽別人的故事,倘若你的故事足夠吸引我,讓老夫手癢,忍不住為你賦詩一句,這劍也就鑄出來了。」

    他又笑了笑:「之前也來過許多劍客也想讓老夫替他們鑄劍,拿了許多自己的故事來換,卻都沒能讓老夫產生感觸,大約是因為這一輩子聽的故事太多了,老夫也很難對別人的故事產生什麼感觸。看你的樣子,清朗高潔,儀態肅肅,似乎此生順遂,並未遭遇什麼波折,大約是很難再從我這裡用一個故事討一把劍了,不然,你就此回去吧。」

    劍修搖搖頭,平靜地問:「大師,只是用我的故事來換嗎?」

    老者說:「對。」

    「我不曾對任何人透露過我的過去,並不知曉這個故事是何種程度,或許與其他人相較而言並不精彩,不過,既然已經耗費千辛萬苦來到了這劍台山,我願意試一試。」

    ——第三步落下。

    「老夫從未料到你的故事竟然是這般......罷了,天岩琉璃留下,待到十一年後,你來取劍,至於為你題的那句詩,老夫還需細細地琢磨一番。」後半段變成老者的喃喃低語聲,似乎是在思索,「少年得志,折南枝,攀東牆,聽春風,好生肆意,然旱魃四起,餓殍滿地,食不果腹,無可奈何,與母親乘一葉孤舟,只待背井離鄉,尋求出路,途中不巧遭遇流寇,不得已棄船而逃,那根樹枝也就遺落在了舟中,好似大夢一場。」

    「嗯......有了。」

    「你的劍,我已經為它賦好名字了。」

    劍修接過老者遞過來的劍,「願聞其詳。」

    「曾許春風夢南枝,劍隱孤舟。」老者緩緩說道,「徐沉雲,這就是你的劍。」

    ——第四步落下。

    「不可能,你就是當年那個少年?這麼多年以來,你都沒有找上門來,我以為你早就死在了那個地方——」男人不敢置信的聲音響起,素來溫和的面具被徹底擊碎,他歇斯底里地大喊,「求求你,不要這麼做!我花了幾百年的時間,幾百年!終於等到了接任掌事的這一天,你為什麼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出現!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補償你!」

    劍修輕輕地擦拭劍刃,像是在為他的所作所為判下死罪。

    「我劍不斬無名之輩。」他說,「正巧,我等的就是這一天。」

    男人掙扎道:「你如今是合歡宗的大師兄,你難道不怕你殺了我之後,事情敗露,別人會對你的過去刨根問底,到了那個時候,你苦苦維持的清白形象會徹底崩塌嗎?」

    「所有人都知道,你前段時間侮辱了合歡宗的雙修功法,僅僅只是這一點,我就有充分的理由出手。」徐沉雲站起身,無視了腳邊的男人,望著長夜籠罩的水岸,說道,「我會在冥川那岸出劍,你盡可去逃,像三百年前的我那樣在恐懼中等待死亡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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