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4章 存亡（四）

  當身體破碎、形體盡散之後，芮契爾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意識，被一股吸力帶入了一片溫暖之地。

  猶如陽光一般的暖意，包裹著她的靈魂，帶著她通過一條長長的通道，最終抵達盡頭處的一道大門。

  門扉慢慢展開, 出現在芮契爾眼前的，是一個熟悉而又親切的場景。

  陽光明媚，萬里無雲。

  暮西城的廣場上人山人海，到處都是節日般的裝飾和旗幟。

  盛大的慶典在這裡被舉行，數不盡的美酒和美食，各式各樣的展位攤點, 被擺設在廣場的四面八方。

  芮契爾的出現, 讓暮西騎士團、聖教軍還有暮西城的眾多市民們，廣場上的所有人都為其歡呼了起來。

  「擊敗死靈的英雄！」

  「我們的會長大人！」

  「向芮契爾女士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看著人群中那些熟悉的面孔，坎伯蘭、埃摩森、阿方索、蘭德爾、韋恩……芮契爾的笑容有些拘束，她似乎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一幕。

  在夾道歡迎的人群中，芮契爾向著廣場的中央走去，看見了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

  托德站在廣場的高台上，微笑著向他伸出了手。

  慢慢走上台階，芮契爾握著托德的手，來到高台之上，看著眼前洶湧的人潮，小聲問道：「我一直想問，那條巨龍是怎麼回事？」

  托德回答道：「就像你看到的那樣，眼前的這些人，自願放棄了天國的庇護，用他們的靈魂給了我一次重新作戰的機會。」

  芮契爾抬頭看向天空，又問道：「所以，這裡算是你的靈魂空間？」

  托德：「不僅僅是我的，也是他們的。所有人的靈魂之力，匯聚在一起, 才構築起那條巨龍。」

  芮契爾拍了拍胸脯，有些後怕的說道：「之前，當我睜開眼睛，剛好看到你墜入岩漿之中，我還以為永遠失去了你。」

  托德長吁了一口氣：「在那個時候，我的靈魂到了一個地方，你永遠不會猜到那兒是哪裡？」

  芮契爾好奇的轉過頭去，等待著托德的答案。

  托德：「我見到了晶宿，它讓我看到了整個宇宙的秘密。」

  聽見托德口中提起的晶宿二字，芮契爾突然想起了什麼。

  她連忙低頭看去，臉上頓時血色全無。

  發現芮契爾臉上的神情有變，托德皺眉問道：「怎麼了？」

  芮契爾轉頭看向廣場上的人潮，聲音顫抖的說道：「托德，我想換個地方。」

  托德：「怎麼？你不適應這種場面？」

  芮契爾的話語中隱藏著不安和悲傷：「這只是原因之一，但更關鍵的是，我的時間不多了……」

  芮契爾舉起右手，托德吃驚的發現，前者的手指部分已經開始慢慢淡化，變得逐漸透明起來。

  托德一愣：「怎麼會這樣？！」

  芮契爾：「你忘了我們的身份？你我都是重生者，死後靈魂將進入另一個輪迴，重新開始……所以，我才說我的時間不多了……」

  托德皺緊眉頭：「我以為將你的靈魂帶入這裡，就可以擺脫重生輪迴的束縛。」

  芮契爾搖搖頭：「重生對於靈魂的業力，要比你想像中的更加強烈。」

  托德看了眼台下的人群，問道：「有什麼辦法，可以阻止重生者進入輪迴嗎？」

  芮契爾用力搖搖頭：「沒有任何辦法，即便是在這樣的靈魂空間中，重生者的靈魂依舊會被抽離，並強制進入下一次輪迴。」

  芮契爾低頭看了看，兩隻手掌都已經逐漸透明。

  托德問道：「我現在就帶你離開這裡，換一個地方，你想去哪？」

  芮契爾想了想，說道：「你以前說過，在地球上你曾經就讀過一所大學，那裡的公園中有一個湖泊。」

  托德點點頭，右手一揮，兩人的靈魂瞬間來到了大學校園的人工湖泊。

  秋日的落葉在湖畔飄落，掉入清澈的湖水中，掀起一陣陣漣漪。

  湖泊中央的小亭中，四面長椅，一方石桌，顯得格外雅致。

  芮契爾慢慢靠在長椅上，看著湖泊上的風景，輕聲說道：「這裡很美。」

  托德坐到她的身邊，盡力迫使自己不去看對方逐漸消失的身體，一邊指著遠方的建築，一邊介紹道：「那一棟是我曾經上課的教學樓，旁邊那一棟是圖書館，再往遠處去一些，那一棟灰色的小樓是研究生公寓……」

  芮契爾一邊聽一邊微笑著說道：「沒有戰亂，沒有迫害，我真的很想像普通人那樣，試著在這所校園中無憂無慮的學習和生活。」

  托德想要去握住芮契爾的手掌，卻發現自己觸碰到的僅僅只是空氣。

  芮契爾的手掌連同小臂，開始慢慢變得透明起來。

  托德的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情，他輕輕摟住芮契爾的腰肢，慢慢說道：「總有一天我會帶你去的。」

  芮契爾轉過頭，看著托德，強忍著悲傷，微笑著說道：「你只是在說大話。重生之後，我會降生在一個偏僻的角落，或許是另一個星球，或許是另一個宇宙。」

  托德斬釘截鐵的說道：「不管你在何方，我都會找到你！」

  芮契爾的眼眶微微發紅：「重生之後，我將不再是現在的容貌。我的面孔或許會醜陋不堪，我的身體或許會畸形臃腫。」

  托德：「不管你變成如何的模樣，我都會陪在你的身邊。」

  芮契爾再也沒能忍住悲傷，她閉上雙眼，聲音哽咽，任由淚水沖刷著臉龐：「重生之後，我將忘記一切，不再記得你的名字，不再記得我們的過往，甚至會忘記所有的約定……」

  托德將芮契爾摟入懷中：「只要我們的靈魂未曾改變，我們終究會記起對方。」

  芮契爾將額頭抵在托德的胸口，下半身已經逐漸透明。

  她的身體微微顫抖：「托德，我並不懼怕死亡，但是我害怕遺忘。」

  「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記憶，如果讓我忘了這些，這將比永世業火要更加痛苦和絕望！」

  托德抱緊芮契爾：「那麼我們就把彼此鐫刻進靈魂的深處，只要一個聲音，一個眼神，就能喚醒那段沉睡的記憶。」

  芮契爾的上半身開始變得模糊起來，只剩下臉孔還依稀有著形狀和溫度。

  將雙唇輕輕覆在愛人的嘴上，淚痕未乾的芮契爾露出了最後的笑容：「托德，別忘了我，再見。」

  伊人遠逝，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