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等待死亡

  失去光明是什麼顏色。

  有人說那是黑暗，但當下的卡琳並不這麼認為。

  目不能視、已經三天三夜沒有進食的卡琳，『看』向面前的『風景』，愈來愈發現，失明是一種比黑暗更加空洞、比虛無更加荒誕的色彩。

  過去的一幕幕，就像有著虛線輪廓的影子, 在她的『面前』翩翩起舞。

  被父親咒罵的每一段字句，被親人敵視的每一個眼神，被村人毆打的每一絲痛苦。

  過往的苦難就像沸騰不止的毒液，燒灼著卡琳的每一根神經。

  「讓我離開這！」

  卡琳一邊大叫一邊摸著牆壁向出口走去，讓她失望的是，一道緊鎖的鐵門堵住了她離去的出路。

  撿起一塊小石頭, 從鐵門的縫隙處丟出。

  伴隨著石子落地的清脆響聲, 什麼都沒有發生。

  異能失效的卡琳呆呆的坐在地上，心中只留下絕望。

  從胸口處小心的將那枚玻璃吊墜取了出來, 卡琳將吊墜緊緊的攥在手中，就像暴風雪中迷失了方向的旅人，握緊了手中唯一的一根火柴。

  卡琳蜷縮著身體，坐在房間的牆角里，抬頭看向天空，輕聲說道：「托德，如果死亡不期而至，請將我帶回到那個地方……」

  過了很久，門外傳來的沉重腳步聲，驚醒了卡琳。

  卡琳抬起了頭，鼻腔中嗅到了熟悉的氣味，那是一種書本存放多年、發黃起卷的灰敗氣味。

  卡琳知道了來者是誰。

  「老頭子，告訴你一個壞消息，我還沒咽氣。」卡琳將頭靠在牆上，嘲弄的說道：「說不定我會比你活得更長。」

  等待馬庫斯打開鐵門，邁里斯走進房間，對卡琳說道：「我對你說的事情，你考慮好了嗎？」

  「永生？不朽？超凡？」卡琳輕笑一聲：「你說的那些神神叨叨的話, 我根本就聽不進去。」

  邁里斯嘆了口氣：「卡琳，很久以前你就不喜歡聽別人說話，到了現在這個毛病依然沒改。」

  「你把我關在這裡，禁止我出去。三天裡，只給我水喝，連一點麵包屑都不肯施捨，你還想要我聽你的話？」卡琳冷冷說道：「如果想要殺我，就快點動手！不需要這樣折磨我！」

  邁里斯輕輕搖了搖頭：「卡琳，我根本下不了手去傷害你。從孩童開始，我就看著你長大，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對你不利的事情。」

  卡琳：「既然你不殺我，那就放了我！」

  邁里斯：「我不會殺你，但我希望你擁抱死亡。」

  「什麼？」

  「死亡將是你唯一的救贖之路。」

  卡琳朝著地上啐了一口：「老頭子，你當我是白痴嗎？」

  「在那場大火中，你受傷極重。雖然再生異能修復了肌理，都卻無法修復神經和傷疤。你的眼睛已經完全失去了作用，就連基本的感光都做不到。你的左臂和左腿部分神經也已經損壞，永遠沒有辦法像正常人那樣走路了……」

  邁里斯的話，就像刀子一樣，慢慢切割著卡琳的精神。

  「還有你的臉，你應該慶幸自己失明了，不然你現在的面容，將成為你的夢魘。」

  「夠了！」

  面對卡琳的大吼，邁里斯看著對方手中的吊墜，輕聲說道：「孩子，你和他已經越來越遠了，是時候放手了。」

  卡琳雙手死死抓住吊墜，一字一句的說道：「如果我說不呢？」

  邁里斯將手掌伸向卡琳，輕輕說道：「你根本沒有理由也沒有權力說不。聽著，我的孩子，我可以將你從痛苦的漩渦中解放出來，前提是你必須踏出第一步。」

  卡琳的手觸摸到一個乾枯的事物，感覺就像一層風乾的皮膚包裹著骨頭。

  邁里斯用手掌輕輕握住卡琳的手，引開後者一聲尖叫。

  「你是誰？不對！你究竟是什麼？！」

  邁里斯收回手掌：「我仍舊是你認識的那個老人，只不過現在的我，已經變成了一具乾屍，生命二字已經和我無緣。」

  卡琳手腳並用的向後退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說你死了嗎？」

  「死了，但也還算活著，至少我的記憶和思考都保留了下來。」邁里斯朝卡琳問道：「你有聽說過死靈繼承者這個詞嗎？」

  卡琳頓住了身形：「死靈繼承者？但那些都是失去了靈魂的怪物！」

  「我們將那種生物進行了改良，允許他們保留生前的靈魂，也就是今天我的模樣。」

  卡琳顫抖著身體，大聲喊道：「但是那依然是怪物！」

  邁里斯沒有發怒，語氣中只有些許的遺憾：「你不明白。」

  卡琳咬牙切齒的說道：「我明白了，泰羅城的慘劇，是你們的傑作！你們將整座城市都變成了死亡的墳場！」

  邁里斯搖搖頭：「泰羅城僅僅是個實驗，一個用來測試死靈轉化穩定性的實驗。在得到那些實驗數據之後，我現在可以宣布，死靈物種轉化的風險已經極低。任何一個具有生命的物種，都可以保有記憶和思考，並安全的轉化為死靈。卡琳，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沒等卡琳回答，邁里斯繼續說道：「這意味著戰爭、瘟疫、貧窮、爭奪……一切一切危害種族進步的因素，都將被徹底消除，人類將迎來一個美好的黃金時代。」

  「想想吧，為什麼會有戰爭，為什麼會出現殺戮？歸結到底，只有一個原因——欲望。」邁里斯站起身感慨的說道：「對物質的欲望、對感情的欲望、對娛樂的欲望，這些都是驅使著人類去彼此爭鬥的最根本原因。」

  「但是，死靈化可以一勞永逸的解決所有問題。一個轉化為死靈的個體，金錢、異性、歡愉，對他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他將把所有精力，都用來追尋真理，渴求知識。」

  「如果，整個社會全部完成了死靈化，那麼這個世界將會變成什麼模樣？永遠不再會有飢餓，人們聚集在一起，共同討論哲學、數學、天文、化學、音樂、文學……黃金、寶石、白銀僅僅不過就是裝飾品，金錢永遠的失去意義！」

  「什麼天父，什麼教會，都沒有了存在的必要。每一個死靈都將擁有強大的精神，懂得什麼是自我，什麼是真實。他們不再會被偽神所蠱惑，也不會再被野心家所利用，更不會在一座石像面前找尋救贖！」

  「卡琳，你有想過嗎？這是多麼美妙而又偉大的世界啊！難道你不想加入這個世界，來看看這光明美好的未來嗎？」

  面對情緒亢奮的邁里斯，卡琳只是冷冷的回了一句話：「離我遠點！你這不死的怪物！」

  老人慢慢垂下手臂，深深嘆了一口氣：「孩子，慢慢考慮吧。我有的是時間，但你的卻不多了。」

  說完這話，邁里斯徑直離開了房間。

  馬庫斯臨走時，偷偷將一大袋黑麥麵包和一整條臘腸放在了牆角，這才關上鐵門，慢慢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