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舊日的惡魘

  一雌一雄兩隻幽影站在大石之上，俯視著腳下那些大呼小叫、毫無察覺的人類。

  雄性幽影直立起身體，昂起頭顱的它，胸前的紅色肉囊由原本的乾癟狀態，迅速充氣變大，最後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球體。

  坐在土墩上的阿方索, 將大劍放在身側，深吸了一口氣，對身旁的蘭德爾說道：「用手捂住耳朵。」

  「捂住……耳朵？」

  話音剛落，一個尖利的、刺耳的、宛如上千塊玻璃被鋸條割裂的巨大噪聲，自山頂為圓心，向整個丘陵傳播開來。

  縱觀整支軍隊，除了獸人、狼人和牛頭人這些肉體強韌的物種，大部分士兵在猝不及防之下, 直接被幽影的尖嘯直接震暈了過去。

  這聲音是如此的難以忍受，以至於蘭德爾有一瞬間甚至以為自己的靈魂離開了軀體。

  再也無力支撐身體的蘭德爾，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腦袋裡鐘磬齊鳴的他，眼前的一切景色慢慢模糊了起來。

  寒冷刺骨的陰風吹拂過光禿禿的山崗，枯敗的老樹好似扭曲變形的乾屍一般，從土裡鑽出了地面。

  蘭德爾走在泥濘污濁的小路上，眼前的一草一木，宛如鋒利的鐵針扎在他的心臟上，讓他渾身顫抖。

  一棵可怖的歪脖子老樹遮蔽了夜幕，一雙婦人的赤足隨著狂風搖擺了起來。

  蘭德爾跪倒在老樹之前，看著眼前那具被蛆蟲啃噬的不成人樣的屍體，十指深深扎入泥土之中，面如死灰。

  蘭德爾無力的垂下肩膀，喃喃說道：「我以為自己已經擺脫了這一切……」

  「人類……原罪……」

  聽見空中傳來的模糊聲音，蘭德爾抬起頭大聲問道：「你是誰？！」

  「愧疚……自責……後悔……美味。」

  「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那個奇怪的聲音徹底消失了，仿佛它從來就未存在過。

  下一秒鐘，蘭德爾感覺到有人正在拍打著他的臉。

  他用力睜開眼睛，眼前的景色重新變回了遠燼丘陵的模樣。

  阿爾德南用毛茸茸的爪子不停拍著蘭德爾的臉，發現後者慢慢醒轉過來, 長吁了一口氣，開口說道：「看見你好久沒醒，我們還擔心出了什麼事。」

  蘭德爾晃了晃昏沉沉的腦袋，看著聚集在身邊的小隊隊員，疑惑的問道：「我昏迷了多久？」

  牛頭人布爾維爾回答道：「大約十分鐘。」

  芭芭拉用雙手捧住蘭德爾的臉，關切的問道：「沒事吧？你的身體好冷，臉上看不到一點血色。」

  「我還好。」

  蘭德爾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朝眾人問道：「我們什麼時候發起進攻？」

  凱洛格拋著手中的匕首，吐著信子說道：「戰鬥已經結束了。」

  「你說什麼？！」

  看著一臉驚奇的蘭德爾，阿爾德南一邊用爪子比劃著名，一邊興奮的說道：「你剛才沒看到真是太可惜了！山頂上那兩隻奇怪的戰獸發出嚎叫之後，整個敵軍防線徹底崩潰了，敵人的腦袋就像一個個熟透的西瓜，全部炸裂了開來。鮮血就像燒開的滾水一般，從血管裡面噴射出來，最高能噴到七八米的高空。」

  蘭德爾皺緊眉頭，撥開面前的人，朝著遠方的山頂看去。

  讓他大吃一驚的是，山頂的土石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樣貌。赤紅之物完全覆蓋了整個丘陵的頂部，看上去就像是被紅漆刷過一般。

  帶著不安的心情，蘭德爾慢慢朝著山頂走去。

  女武神們盤旋在天空中，正在查找是否有逃走的漏網之魚；聖教軍士兵們正在清點敵人的屍體和裝備；龍骨騎士和控獸使正在運送和救治那些在戰鬥中傷亡的戰獸。

  踏上暗紅色的泥土，蘭德爾強忍著腳下宛如泥沼一般的粘稠觸感，徑直找到正在指揮清掃戰場的阿方索。

  「大人。」

  聽見背後的聲音，阿方索轉過身來，對著蘭德爾點了點頭：「這裡的掃尾工作很快就可以完成，稍後你和我一起返回指揮部的營地。」

  蘭德爾剛想開口說些什麼，不遠處的視線讓他警覺起來。

  他回頭一看，那隻雄性幽影趴伏在高處的岩石上，看上去像是在假寐，但睜著的漆黑眼珠卻一動不動的盯著蘭德爾。

  蘭德爾頓時有一種錯覺，這純黑的眼睛仿佛無底的黑洞，正在將他慢慢拖向深淵。

  強迫自己挪開視線，蘭德爾發現在後方，那隻雌性幽影嘴裡叼著一具較為完整的屍體，敏捷的穿梭於亂石之間，回到了雄性幽影的身邊。

  將屍體放置在同伴的身邊，雌性幽影抬了抬爪子，示意對方先動。

  雄性幽影眯著眼睛搖了搖頭，身體朝向蘭德爾，類似蟲顎的嘴巴微微聳動，仿佛正在說著些什麼。

  雌性將臉轉向了蘭德爾，上下打量了一遍後者。

  片刻之後，就像面對無聊之物失去了興趣，雌性幽影低下頭用蟲顎咬碎了屍體的頭顱，開始大快朵頤起頭骨中的腦漿。

  聽著這令人不寒而慄的聲音，蘭德爾閉上眼睛轉過頭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可能的……它們不過是野獸，一定是我多心了……」

  蘭德爾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走到阿方索的身邊，猶豫片刻開口問道：「我能問件事嗎？」

  阿方索收起大劍，轉身向山下走去：「邊走邊說。」

  蘭德爾跟上阿方索的腳步，接著問道：「那兩隻幽影恐爪，它們究竟是什麼來歷？」

  阿方索放慢了腳步，話語中帶著幾分不確定：「幽影是陛下從古汩城的地獄之眼中，親手帶出來的戰獸。」

  「根據陛下的說法，與巨狼、毒蜥這一類的戰獸不同，幽影的生活之地在地下千米的深處，接近地獄之眼的最底部，可以說是那裡最古老、最神秘的生物之一。」

  「陛下曾經無意間提起，在地獄之眼的最深處，生活著數千種形態各異但力量強橫的戰獸，有些戰獸的能力甚至可以與一隻軍隊相抗衡。但是，這些戰獸性情暴虐、獨來獨往，很難融入到地上的生活之中。」

  蘭德爾聽到這裡，奇怪的問道：「那幽影又是怎麼回事，它們是如何同意來到地上？」

  「有一部分歸功於陛下的力量，還有一部分是因為幽影恐爪這個種族的戰獸，有意願與其它智慧物種進行溝通。」

  「溝通？什麼意思？」

  阿方索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說道：「關於這一點，陛下並沒有解釋的很清楚。」

  蘭德爾猶豫片刻，又問道：「陛下是否曾經提起，幽影能夠窺探人類的內心？」

  阿方索停下腳步，轉頭看向蘭德爾，沉聲說道：「從未提起。」

  「幽影喜好吞食大腦、脊椎等神經中樞，常常有人傳言此類戰獸能夠讀心，但實際上，並沒有證據能夠證明這一傳聞。」阿方索盯著蘭德爾的眼睛：「你是否看到了什麼異象？」

  蘭德爾張了張嘴巴，沒有發出聲音。

  思忖再三的他，最後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