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大逃亡（六）

  科頓的屍體四分五裂散落在地上，巨狼們啃食血肉、咬碎骨頭的聲音，迴響在角斗場上空，引得所有人毛骨悚然。

  有人認出了這些怪物的真面目——戰獸。

  恐慌瞬間仿佛瘟疫一般蔓延。

  驚恐萬分的觀眾們呼喊著、號叫著從座位上站起來，爭先恐後的逃向後方的出口。

  至於那些場上的角鬥士，他們距離狼群不過十幾米, 早已被眼前這血腥的一幕嚇得不知所措。

  『狡狐』貝森第一個反應過來，他朝著身邊的人小聲說道：「不要發出任何聲音，趁著這些戰獸沒有注意到我們，慢慢向後退。」

  眾人依言朝後退去，還沒走幾步，有一人因為忍受不了眼前的慘狀，轉過身疾跑而走。

  一頭警覺的巨狼, 注意到眼前的異樣，抬起頭看向不遠處的獵物, 仰天長嘯一聲，其它怪物紛紛停止了進食，將頭轉向角鬥士的方向。

  「哦，媽的！」眼見事態逐漸失去控制，貝森掉頭就跑。

  他一邊跑，一邊從懷中掏出數把飛刀，毫不猶豫的甩手扔出，攻擊的對象不是身後的巨狼，卻是周遭角鬥士的大腿或者腳背，用這些同伴的生命，為自己爭取了逃跑的時間。

  托德拉著迪爾德麗來到角斗場盡頭的圍牆前，面前是高聳的牆壁，背後是越來越近的狼群。

  看著身旁顫抖不止的女子，托德焦急的四處張望，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接下來該怎麼辦？

  遠處傳來一聲聲慘叫，又有幾名角鬥士被巨狼追上，瞬間就被分屍肢解。

  就在這生死一線之時, 視線中突然出現的一件物品，讓托德眼前一亮。

  那條從絞盤上卸下的鐵鏈。

  「待在這裡，等我回來！」托德將迪爾德麗留在原地，自己疾速朝著場地中央的鐵鏈跑去。

  在地上一個翻滾，將鐵鏈背在身上，托德開始全速跑回迪爾德麗的身邊。

  將鐵鏈的一端打成一個活結，托德將其對準圍牆上端的鐵欄，用力拋了上去。

  逃離巨狼的角鬥士們，紛紛命喪狼口，只剩下『狡狐』貝森一人，還在奪命狂奔。

  看見托德拿取鐵鏈的舉動，貝森瞬間明白了他的計劃，腳下改變方向，朝著他們的方向逃竄而去。

  就在貝森距離托德還有十幾步的時候，眼見著後者已將鐵鏈拴好，前者眼中閃爍過一絲歹毒，手中取出三把飛刀，向前投擲而去。

  飛刀在空中劃出筆直的線路，刺向了托德的後背。

  叮叮叮！

  與貝森預料中的事情不同，飛刀撞上托德的後背，居然發出了擊中金屬的聲音，接著一一被彈落在地。

  托德回頭望了一眼貝森，眼神冰冷，神色不善，讓後者不寒而慄、不敢造次。

  攙扶著迪爾德麗，托德讓她先爬上鐵鏈，翻入圍牆後的看台，接著他自己背起地上的劍盾，也翻爬了上去，貝森跟在他身後，最後一個爬上看台。

  看著圍牆下方徘徊咆哮的狼群，劫後餘生的迪爾德麗，喜悅的對托德問道：「我們安全了？」

  讓迪爾德麗意外的是，托德拉起她的手，全速跑向觀眾看台的出口，口中還大聲喊道：「不！現在說安全太早了！」

  事實應證了托德的話。

  這群尖刺巨狼將前爪搭在牆面上，鋒利如刃般的利爪刺入了石壁之中，使得這些戰獸開始沿著牆體向上攀登。

  早在北石戰役結束的時候，哈金斯專門在給托德的報告中，詳細介紹了北方蠻族的戰獸，其中著重描述了這種能夠爬牆的巨狼。

  眼見著巨狼很快就能爬上看台，托德拉著迪爾德麗，身後跟著『狡狐』貝森，三人一起朝著看台最後方的過道出口跑去。

  等真正來到看台出口的時候，三人頓時被眼前的一幕，驚呆在原地。

  人，到處都是人。

  那些本該逃出會場的觀眾，居然全部滯留在這裡。狹窄的過道和大門前的小廣場上，民眾們接踵摩肩，聚集了起碼上千人。

  在吵雜聲和哭喊聲中，貝森一邊撥開前方的人群，一邊大聲罵到：「你們這些人都瘋了嗎？為什麼還不逃走？！」

  有人絕望的指向大門，這個時候，貝森才發現看台的大門，早在觀眾入場之後，就已被封鎖。

  這也意味著，這狹小空間裡的上千人，很快將淪為狼群的食物。

  「那些戰獸已經爬上看台了。」梅芙王后居高臨下的看去，拉長聲調對康奇厄伯說道：「看台的大門還是關閉的，你還是不打算下令開門？」

  康奇厄伯兩眼赤紅，就像一頭受傷的野獸，悶下一大口紅酒，不發一言。

  「那個角鬥士和他的情人或許會死於狼口，但還有許多民眾同樣會死，這樣也沒關係？」

  「犧牲總是會有的……」

  康奇厄伯近乎無情的言語，引來了梅芙鄙夷的目光。

  看台大門前，民眾們拍著門扉，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的呼救聲、懇求聲、祈禱聲混在了一起，即便遠在數百米之外，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貝森發瘋一般搖晃著門閂，大聲嘶吼道：「我不能死在這裡！」

  也不知是誰在這個時候喊了一句：「狼群爬上看台了！」

  聞聽此言的民眾更加混亂了，有人想要爬上十米高的外牆，卻只是徒勞無功；有人跪在地上，向各路神明祈求著救世主的將臨。

  托德將迪爾德麗安置在過道盡頭一處無人的牆角，聽著不遠處傳來的狼嚎聲，他靜靜的從背上解下了短劍和圓盾。

  沒有過多的叮囑，也沒有煽情的話語，僅僅一句『等著我』，托德站起身大步走向過道的入口。

  托德一邊走，一邊朝著身後的人群大聲喊道：「『狡狐』貝森！我知道你能聽見，如果你不想死，就滾過來和我一起守住路口！」

  托德的喊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人們看著這位角鬥士毅然決然的走向狼群，紛紛停下了哭喊和叫嚷，眼中浮現出崇敬和感激。

  靜靜閉上眼睛幾秒鐘，托德再睜開眼時，左手的盾牌被舉起置於胸前，右手的短劍隱匿在身側，同時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過道。

  這條過道高三米，寬兩米，總長度大約十一米，是通往看台出口處的唯一通道。只要能夠守住這裡，就能夠確保門前廣場上民眾的安全。

  很快，第一隻變異巨狼出現在托德的視野之中。

  這隻行動迅捷，牙尖爪利的怪物從看台的邊緣一躍而起，猛撲向下方過道口的角鬥士。

  腦中回閃著往日訓練場上的場景，托德用盾牌牢牢擋住巨狼的爪擊，身體由於巨大的慣性向後滑動了五十公分，接著他猛地揮擊盾牌，重重砸在巨狼的下顎上，趁著對方眩暈的一剎那，將短劍的鋒刃刺入敵人的咽喉。

  接著，疾速趕來的第二隻、第三隻巨狼，同時發起了攻擊。

  托德朝後退了一小步，趁著兩隻巨狼還在空中之時，短劍對準其中一隻的胸口猛刺過去。

  一聲野獸發出的哀嚎，順著過道傳了開來。有些膽大的觀眾，踩著顫顫巍巍的碎步，來到過道的盡頭，伸著腦袋想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

  看見正在與狼群戰鬥的托德，以及地上的兩具狼屍，這些觀眾興奮的大叫起來：「天啊！是『赤之冠軍』！他一個人在單挑整群戰獸！」

  與此同時，高高的觀禮台上，梅芙王后一邊看著過道口發生的激烈戰鬥，一邊用手捂住胸口，誠摯的感嘆道：「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男人……這是一個真正的勇士！」

  康奇厄伯死死盯著那個在狼群中奮勇作戰的身影，咬牙切齒的說道：「他撐不了多久！」

  出現在過道口的巨狼數量越來越多，托德不得不向後退去，利用地形的優勢，來減少同時交戰的敵人數量。

  先是盾牌向下斬擊，擊碎一隻巨狼的天靈蓋；接著，短劍刺出，扎入另一個敵人的眼窩。一隻在地面上匍匐前進的巨狼，看準時機從盾牌下方的縫隙處，伸出利爪在托德的小腿上，留下了三道深深的傷口。

  受傷的托德站立不穩，跌坐在地上，卻未料一隻巨狼趁此機會，從他頭頂跳過，跑進了過道，眼見就要撲向無辜的民眾。

  一把飛刀正中那隻巨狼的胸口，一把匕首刺進這個漏網之魚的心臟。

  甩出飛刀之人是『狡狐』貝森，而使用匕首的卻是迪爾德麗。

  二人來到托德的身後，開始作為支援力量幫助前者應付這些巨狼。

  看見這一情景，一些熱血的民眾再也無法無動於衷，他們拆下看台的椅子，撿起地上的石頭，紛紛加入到與戰獸作戰的行列之中。

  一場關乎上千人生死的慘烈戰鬥，發生在這個狹小的過道之中，人們將生命寄托在一名角鬥士的劍盾之上，卻也見證了一位英雄的傳奇誕生。

  二十分鐘後，過道里堆滿了變異巨狼的屍體，兩旁的石壁被血漬所染紅，腳下的石板流動著足以漫過腳背的鮮血。

  在民眾們驚天動地的歡呼聲和讚美聲中，渾身上下已經成為一個『血人』的托德，平靜的穿過過道，來到出口處緊閉的大門之前。

  人們看著這個用生命和榮譽來守護弱小的角鬥士，發自內心的投去崇拜的目光，毫不吝嗇的獻上最真誠的祝福。

  將手中的劍盾拋在地上，托德用手摸了摸出口的大門。

  在所有人不解的注視下，托德先是退後了幾步，接著雙腳蹬地，身體宛如出膛的炮彈一般撞上大門。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狡狐』貝森目瞪口呆：「他該不會是想用身體撞開……這太瘋狂了！」

  即便那些看過托德單挑狼群的民眾，也認為這一行為完全就是徒勞。

  所有人中，只有迪爾德麗眼神堅定的說道：「不！他能做到！」

  隨著身體的再一次後退、助跑、衝撞，托德的速度越來越快，力量越來越大，撞擊聲也越來越響。

  到了最後，他每一次攻城錘式的撞擊，都能引發地面的搖晃和牆體的顫抖。

  人們也從起初的疑惑，變成了無盡的狂熱。

  「赤之冠軍！」

  「赤之冠軍！」

  在一聲聲吶喊助威和一次次瘋狂衝撞下，出口處的大門轟然倒地。

  久違的光明灑入人群之中，新鮮的空氣重新充溢在肺葉之間。

  貝森看著那個沉浸在光芒中的背影，喃喃自語道：「或許那群傢伙說的沒錯，他可能真的是戰神的化身……」

  就在所有人還在慶幸死裡逃生之時，一群士兵包圍了出口，並將長矛和弓箭對準了民眾。。

  為首的指揮官朝著人群大聲吼道：「奉國王的旨意，我們前來逮捕叛軍首領博伊爾，以及叛徒迪爾德麗！請各位不要慌亂，在我們的檢查之下，一個個從這裡……」

  「你們這些混蛋！」一位身穿華服、頗有地位的阿爾斯特貴族站了出來，用手指著眼前的這些士兵，破口大罵：「我們被關在裡面那麼久！馬上就要變成怪物食物的時候，你們這些狗娘養的在哪裡？！現在倒好意思說要我們配合？！」

  義憤填膺的民眾們大聲指責，有些脾氣暴躁的人，甚至撿起地上的石頭，用力朝士兵砸去。

  「滾開！暴君的走狗！」

  「懦夫！阿爾斯特的恥辱！」

  「恬不知恥的殺人犯！我要將你們的罪行，編成詩歌，讓吟遊詩人唱遍北境的每一個王國！」

  托德牽著迪爾德麗的手，看著眼前的混亂，正在思考著脫身之法。身旁一位老人突然脫下自己的衣袍，遞給了他：「赤之冠軍，快穿上這個。」

  另一位貴婦人，也脫下自己身上那件昂貴的披風，裹在了迪爾德麗的身上。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誰高喊了一句：「衝出去！揍死這群狗娘養的！」

  數百名民眾將托德和迪爾德麗護在中間，一股腦的沖向列陣的士兵，他們衝散了軍隊的陣型，跑入了王國的大街小巷之中。

  等軍隊指揮官回過神來，再想去尋找犯人的時候，茫茫人海中卻再也找不到托德和迪爾德麗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