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引爆點

  還未走到樓上，挑著擔子的特麗莎便聽到了上面傳來的皮鞭與怒罵聲。她知道『那個人』今天生氣了。

  他屬下在宿舍幹得那些事，終於被人檢舉了！

  的確，今天是裁決騎士們的恥辱日。血裔們口中說出來的那件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沃爾普在剛剛聽到之時，簡直是難以置信。而當他連根拔起七八個人的時候，他的憤怒已經無以復加了。

  他幾乎當場就要把這些人劈死！

  但是，他真的下不了手去

  「告訴我，你在衝進那骨魔的身體之時，可曾感到畏懼？！」一聲皮鞭炸裂而響，血肉濺飛，裁決騎士長憤怒的咆哮了起來。

  「沒有！」被鞭打者沒有發出一聲痛叫，口中的話清晰可聞。

  「在那護送商隊，獨自面對屍潮之時，可曾感有過膽怯？！」

  「沒有！」

  「在守護東遷隊伍，受命赴死抵擋追隨而來的食人魔時，可曾有過猶豫？！」

  「沒有！」

  在走到大廳之時，丹停留了片刻，兩個女孩抓住他的衣角，都臉色蒼白的瞧向了那些站在黎明之光高台子上的人群。

  對於沃爾普施展的這番苦肉計，海瑟薇嬤嬤心中複雜無比。而周圍的騎士與士兵們也是臉色各異。有些人心中不忿，有些人看著罪犯一臉怒容。還有些人閉上了眼，不想再看那些跪在地面，背後已經被鞭打得面目全非的裸身騎士。

  這些人，曾經都是面對死亡毫不猶豫的英雄。他們為了保衛人類，甘心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但是怪物，並不在他們的名單里

  可是，那些可憐的男孩女孩們啊他們真的是怪物嗎？

  她們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被咬了的人！誰都有被咬的那一天！難道判斷好壞，不應該是從行為，而是從身份嗎？

  但是，一名曾經為大家流血流淚的騎士，在犯下這種錯誤的時候，他是不是該在遊行之後，被吊死。

  海瑟薇嬤嬤心中複雜無比

  此事領主沒有表明處理意見，而是將決定權交給了她來。

  按照自己最開始的想法，這種敗類必須要被逐出庇護所，但現在卻已經開始了猶豫。

  墮落的英雄，還是英雄嗎？

  可在他們提起武器，站出來的那一刻，難道不是英雄嗎？

  她有些明白為何喬治那個奸詐的小子，將這件事的決定權交給自己了。

  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

  的確，海瑟薇嬤嬤知道，沃爾普就是在自己面前故意提起這些事的，往死里打，也是故意做給自己看。甚至這傢伙心中到底如何所想也不可知。

  但是他所說的事情，卻都是事實。

  在思考之中，海瑟薇已經有了一個新的決定——刑罰之後，去掉黎明騎士的名號，放逐到克洛伯建設大城牆的『勞苦營』中去。如果他們某一天，能夠發覺到自己的錯誤悔過，可以給他們一個機會。如果不能這便是淘汰。

  墮落的黎明騎士，已經不配再稱為黎明騎士。

  丹等人觀望了一會之後，伊恩帶著幾個騎士朝他走了過來。柔聲的勸丹離去。

  丹對自己的這位好朋友點了點頭，帶著血裔們離開了此地。

  夜晚的黎明小鎮依舊熱鬧。運輸隊伍居住火把走成了一個長龍不斷向東邊行去。庇護所周圍的棚屋之間篝火閃亮，雖然相比於昨天又少了一些，但那邊吵吵鬧鬧的聲音依然能傳遞到這裡。

  不過最為熱鬧的還是黎明小鎮的主街區。此時黃昏剛過，夜市剛起。而今日又是燈節，手裡拿到今日工錢的人，都會來這裡轉悠一番。

  看著遠處那熱熱鬧鬧的街區，以及那人頭涌動的少男少女們，特麗莎等人十分羨慕。但一想到今天自己的工作，臉上立馬又悲哀了起來。

  安吉爾抬了抬肩膀上的擔子，將鼻子裡的亞麻絮弄緊，對身邊的特麗莎說道：「特麗莎，如果某天我身上的血毒解了，是不是也可以去湊熱鬧了？」

  說到這裡，安吉爾又想了想：「我可以帶你一起去。我需要一名侍女幫我拎東西。」

  前面一句話聽起來還像個人話，但後面這句話聽完，讓特麗莎臉上的和顏悅色全都沒了，她冷嘲熱諷的說道：「我可沒有那樣的榮幸，給你這位大小姐當侍女。」

  安吉爾認真的思考了半響，說道：「你說得好像很有道理。」

  「。。。。。。」

  這些糞便事實上都是在教堂專門的一個區域進行過發酵的。

  在小鎮東南的一片區域，劃分好了一片位置，不少人已經開始在這裡幹活，他們將這幾天爆曬過的糞便、以及分不清什麼東西，但裡面好像有骨頭的大塊焦炭打碎，用篩子篩過，留下細沫。然後用倒入一個土堆中，用鏟子翻攪了起來。

  那土堆中的東西有種怪味，牧師們都知道，裡面摻雜的其實是什麼。而除了金坷垃的主材料之外，還有一些河塘淤泥、特殊的瀝腐植物莖葉、草木灰等等摻雜在了其中，相關比例都是學者們研究好的，可以清除腐化與腐化生出來的毒素。

  將大糞倒入這片區域中的那個固定位置後，兩個女孩看著那些篩屎的勞工們呆立了半天，明白自己的那些先來夥伴們為什麼哭了。

  看到丹拿過來一個篩子之後，安吉爾撲騰一聲，攤跪在了地上，她抓著丹的衣角，鼻涕眼淚滔滔不絕：「丹，求你了，求你了丹。別讓我干那個，讓我幹什麼都行嗚嗚嗚嗚嗚。你可以去城堡，讓我父親來干！他不是要道歉嗎，你告訴他，這是我對他的考驗！」

  特麗莎也一臉的鐵青，說實話，以前為了生活，她什麼活都幹過。挑糞也是其中一項賺錢養家的工作。但她從來沒有篩過大糞，也不明白為什麼要有這樣的一道工序

  事實上，就包括許多農夫也是如此，他們以前幹這活可從來沒有這樣細緻過的。

  「dddan。」特麗莎話語中有了些顫音，附近那股惡臭的怪味，即使是堵住了鼻子，也不斷往她嘴裡面鑽：「不是說今年不春種了嗎？」

  「只是咱們這裡不春種了而已。這些糞肥弄好之後，要送到河對岸與棲鼠領的。」說到這裡，丹指了指遠處的那密密麻麻的棚屋：「不然糞便可就都浪費了。而且有幾片試驗田的確是要種點東西的。安東尼打算培育一些新土豆與紅薯。另外外還有幾個小魔藥園——你們要是學得好，我可以向安東尼申請，讓你們進入他的魔藥園哦。這樣就不用去東邊的大城牆搬石頭啦——你們知道，那邊在兩周前已經陸續有人過去動工了。」

  丹心中想到：『就是我想讓你倆去大城牆，加斯特與安東尼也不會幹啊』

  「嘰嘰嘰嘰」安吉爾在抽泣之中，已經哭變了音，特麗莎像是一個木偶那樣拿過了篩子。

  「這不是給你的。」說到這裡，丹臉上露出了不可察覺的笑意，將手上的篩子撇到了對面去，這輕輕的一甩，那篩子竟然直接飛出去了幾十米！而且非常的精準。對面那個揮著手的騎士伸手就接了過去。

  說完，丹在兩個女孩那充滿希翼的目光之中，伸手指向了不遠處的一座糞肥堆：「我可是特地給你倆開了後門，咱們三個把這個肥堆翻弄好，就可以提前下班了。」

  兩個女孩看著那個比自己兩個人加在一起還高出那麼多的大糞堆，癟嘴流著眼淚，擼起了袖子。

  像這樣的大糞堆有好多處，一般至少都是十幾個人干，但有庇護所子民帶領血裔參與的糞堆，往往就只有兩組人。而丹這一組更是誇張，整個大糞堆只有他們三個人。

  但兩個女孩卻沒有因為人數而說什麼，因為她們知道丹的力氣大得很。自己好像也不小

  安吉爾揮舞著鐵鍬連幹練哭。糞肥在她的腦袋頂上不斷翻飛。她口中不斷哭嚷著那個大惡魔虐待自己，不照顧點父親的情面。而特麗莎則是不聲不響的使勁輪。

  終於好像是聽煩了，特麗莎指了指不遠處一群人說道：「你看，他們也在幹這個——最胖的那個傢伙，可是咱們庇護所的守備長呢！」

  丹抬頭一看，發現特麗莎指的是米山。而在他的附近，正有著一群貴族騎士與貴族私兵們。

  「哦，是胖子帶新兵來勞作了。」丹說道：「那些貴族私兵與騎士都是剛剛換到庇護所訓練的，按照規矩，新兵在非任務期間必須勞作的，而長官要身先士卒才行。」

  血裔們已經大都知道，自己與所有人其實幹的工作都是一樣的。這讓這些『奴隸』們感到很慶幸。但不少像是安吉爾這樣出身貴族男女，還是一時有些難以接受這樣的工作，但就如特麗莎所說，連聖堂騎士與貴族騎士都幹這樣的活，所以隨著時間的延長，血裔貴族們的這些臭脾氣臭毛病也快要被磨沒了。

  同樣的，那些來此翻糞肥的貴族騎士們，也大都是被馬丁以各種由頭，被『懲罰』過來的。

  而有趣的是，在對面的那些貴族騎士與私兵們看到，附近有貴族子嗣甚至貴族小姐也在幹這種活的時候，他們的心中也漸漸再也不埋怨了。

  貴族騎士們也開始漸漸思考牧師們所說的話——「無論在幹什麼事情，我們都在為未來而努力。」

  那些曾經在許多人眼中的賤活，已經漸漸有所不同。在庇護所這股風氣的主導下，它不斷的將那些融入進來的人改變。又不斷的去影響更多的人。

  但有些東西，卻是無法改變的。引爆點就在一位問路者的身上。

  那是一位谷西領主，他帶著谷西最後一批勞工趕往大城牆。在確定克洛伯子爵明日才動身前往谷口後，那名男爵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對一名庇護所子民表示了感謝：「我已經來過庇護所多次，這裡每個人都很有談吐。感謝你的指引，我們要連夜趕路了——如果克洛伯總督大人明天在谷口看不見我，那個惡總督大人一定會拔了我的皮！」

  正如那位男爵所說，似乎每一個庇護所子民，無論是幹什麼的。在面對任何人時都會有一種強大的自信。而這種自信便來自於他們那強大的家園。

  在稍作休息時，特麗莎與丹討論了這一問題，丹認為，人需要先尊重自己，別人才會尊重你。

  而那個在貴族走後便突然變得沉默起來的安吉爾，卻是突然說話了。與此前的歡快不同，她此時的話語中飽含著一股深深的壓抑：「其實戴蒙男爵是一個暴發戶，他是十幾年前才出現的新貴，並沒有你們所說的教養。也不懂得尊重別人——他甚至不識字尊重自己，別人便會尊重你？實在是太天真了。丹，如果不是因為這裡是庇護所，戴蒙男爵知道自己詢問的是庇護所子民。如果這裡不是庇護所，他會上來先給你一鞭子，然後讓你滾遠一點——因為你是一個身上有糞臭的平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