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生死秀場
2023-10-22 01:17:45 作者: 沙拉古斯
雷吉急匆匆的趕回了城裡,埃爾文帶領著衛兵們整裝待發,抓捕行動要開始了。
這可不是一句謊話,碎雪城現在還有兩千多個居民,雷吉要把他們都抓起來,一併關在城堡的地下室里。
這是無奈的選擇,無論今晚的戰鬥是什麼樣的結果,敵軍都有可能用黑粉轟炸碎雪城。
城裡最堅固的建築就是領主的城堡,城堡的地下室一共有三層,正好成為了一個完美的防空洞。
居民們被嚇壞了,很多人以為雷吉要把他們囚禁起來然後殺掉。
雷吉無法做出更多的解釋,平民之中一定隱藏著薩恩的探子。他拿出了城堡里所有的食物,先把飢餓的兒童們騙進了城堡,然後再用這群兒童,脅迫他們的母親和他們家裡的老人,把他們全都騙到了地下室里。剩下一些孑然一身冥頑不靈的傢伙,只能靠埃爾文用暴力手段強行抓捕。
幸虧城裡的居民大多都是老弱和婦孺,整個過程沒有遇到太多抵抗,夜晚,城堡的大門鎖上了,雷吉帶著埃爾文來到了石塔下,一隊衛兵守在石塔的門口,正等待著雷吉的命令。
雷吉仰望著夜空,厚重的烏雲遮住了月亮,靜寂的碎雪城漆黑一片。
這樣的夜晚最適合偷襲,可雷吉卻有一絲隱憂。
今夜不會下雨吧?
如果下雨的話,所做的一切都功虧一簣了。
「大人,時間差不多了。」埃爾文拿來了一個六分沙漏,按照雷吉的估算,這個沙漏的時間大概和輔政大臣的沙漏同步。
六分沙漏意味著四個小時,上層的沙子還剩下一半,該敲鐘了。
埃爾文剛想登上石塔,卻被雷吉攔住了。
「你留在這裡就好,巨鍾必須由我親自敲響。」
有些事情不能讓別人代替自己去做,尤其是當領主行使最高權力的時候。
敲鐘關係著碎雪城的生死存亡,雷吉要讓所有人明白一件事,除了領主,沒人可以敲響碎雪城的巨鍾,不管曾經的領主定過什麼規矩,從現在開始,這是碎雪城的鐵律。
到了塔頂,雷吉才發現這鐵鐘竟然如此巨大,比他的臥室還要大。
這樣的巨鍾當然不能用錘子去敲,它有一套簡單的機械系統,雷吉需要做的,只是拉動巨鐘下方的鐵鏈。
拉住鐵鏈的那一刻,雷吉有些猶豫。
他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否真的明智,如果戰鬥失敗了,他甚至都不敢想像自己的下場。
沒有退路了,自己已經賭上了全部。
當巨鍾第一次響起的時候,雷吉立刻後悔了。
也許不應該由自己親自來敲鐘,這鐘的聲音實在太大了,雷吉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在跟著巨鍾搖晃。
他按照約定一共敲響了十六聲,表示他對拜爾國徹底的臣服。
雷吉搖搖晃晃走下了石塔,扶著牆壁吐了許久。
埃爾文跑到身邊,跟他說了一些話,雷吉一句也聽不到,在他的腦海里,只有不絕於耳的銳鳴聲。
回到城牆下,投降儀式的所有準備工作都已經完成了。
巴切洛為雷吉準備了禮服,他的匠人給牛頭套上了碩大的花冠,也為牛車裝飾了鮮艷的花朵。
二十名騎兵整裝待發,當然,他們的服裝並不是那麼整齊,嘉文儘可能給他們每個人都準備了一副鎧甲,六名騎兵沒有鐵盔,還有兩名騎兵沒有馬鞍。
格溫走下城頭,臉上寫滿了失望和無奈,從他的表情來看,他對雷吉和碎雪城所有的一切已經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小雷吉,我真的不想再多說什麼,」格溫指著騎兵們,「看看他們,看看他們的馬,他們的年紀,他們的樣貌和他們的穿著有哪一樣能看得過去?唯一整齊的只有他們肩上的酒桶,他們的模樣甚至還不如你那些拉車的牛!」
「這個……」雷吉剛想解釋,立刻被格溫打斷了。
「我知道碎雪城很窮苦,但你的父親至少沒有落魄到這個地步。」格溫不想再多看那些騎兵一眼,他撫摸了一下牛頭上的鮮花,雷吉的心瞬間跳到了喉嚨。
鮮花下面藏著尖刀,這又是工匠們的傑作。
還好,格溫只是輕輕摸了摸花冠,跟著問起他更關心的事情:「小雷吉,城裡的暴民都清理乾淨了嗎?」
雷吉回答道:「我把所有的暴民全都關進了城堡。」
格溫嘆口氣道:「雖然不理解你的意圖,但你這麼做的話,是真的不想讓王子住在你的城堡里嗎?」
雷吉低下頭,默然片刻道:「我不想再做辯解,我的城堡里現在沒有一滴火油,我把他們都倒在了山坡上。」
格溫點點頭道:「這件事情我知道,我派了探子去了你的城堡,的確一滴火油都沒有。」
雷吉又道:「為了保障王子的安全,我把城裡所有的人全都抓了起來。」
格溫道:「這個我也知道,城裡也有我的探子。」
「可這又能怎麼樣?薩恩奧夫比奇不相信我,他要把自己的府邸讓給王子,」雷吉道,「我很快將不再是碎雪城領主,而他將很快將成為伯爵,我想……有些時候我應該避免和他衝突。」
「別不服氣,年輕人,你根本沒有資格和薩恩相提並論,」格溫對著衛兵招了招手,衛兵拿來了四分沙漏,「薩恩付出了智慧和心血,所以才迎來了命運的眷顧,你理應對他保持尊重!現在輪到你了,愚蠢軟弱卻又擁有高貴的血統,這是你的原罪,你懂麼?現在到了你贖罪的時候了,讓我看看你會如何把握生存的機會,讓我看看你對生存的理解到了什麼程度!」
沙漏的上層還剩一點點沙子,在對待時間方面,格溫有一種近乎偏執的嚴謹,確係最後一粒沙子漏了下去,格溫吩咐衛兵,發出信號。
兩名衛兵抬著一隻木箱走上了城頭,其中一名士兵拿出了一個布袋,在木箱周圍灑上了一些黑色的粉末。
不需要看的太仔細,只要聞一聞那刺鼻的味道就知道那東西的來頭。
果真是黑火藥,這就是令這個世界聞風喪膽的魔鬼黑粉。
箱子的尺寸不小,這老傢伙想要做什麼?炸掉城牆嗎?
雷吉緊張的看著格溫,格溫摸了摸雷吉的髮絲,笑道:「別怕,我帶你看看只有在拜爾國才能看到的美景。」
城頭的士兵們都嚇傻了,有的甚至抱著頭衝下了城牆。
嘉文還算鎮定,可但凡在北鏡生活過的人,沒有一個不懼怕黑粉。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低聲道:「領主大人,你先想辦法離開,他的衛兵要是敢阻攔你,我會立刻抓住那老傢伙……」
雷吉示意嘉文不要再說話,他知道輔政大臣的耳朵有多靈。
士兵們點燃了黑粉,看到他們淡然的表情,雷吉多少能推測出輔政大臣的意圖。
他不是來炸城牆的,那個箱子的密封性明顯不夠。
他是要放焰火。
一聲巨響過後,威武的第一騎士竟然抱住了雷吉。
按照格溫的推測,雷吉應該已經被嚇尿了褲子
可雷吉非常平靜,這讓他倍感意外。
一道銀光從城頭直衝雲際,在夜空中再次炸裂,綻放成一個絢爛的花盤。
花盤凋零之後,餘下的光輝變成了一隻巨熊的輪廓,又在空中停留了許久,方才慢慢散盡。
直到此時,雷吉終於發出了第一聲讚嘆:「太壯觀了。」
這不是出於驚訝,而是由衷的讚美,在這個時代能製作出如此精良的焰火,單是這份工藝就讓雷吉感到嘆服。
也許在這個世界上,火藥發明者的初衷可能更多是為了娛樂。
「壯觀嗎,小雷吉?」格溫笑道,「上帝是公平的,他給了你平庸的智慧,卻給了你命運的坦途,等到了拜爾國,你每年都能看到絢爛的天舞之光,慶幸吧小雷吉,除了拜爾國的子民,又有誰能欣賞到如此壯美的奇景?」
天舞之光,好美的名字,這是拜爾國對焰火的稱呼。
難怪輔政大臣如此的自信,他敢帶著二十個衛兵來到碎雪城,因為他掌握了獨一無二的通訊手段。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拜爾國擁有焰火。
當看到焰火之後,肖恩王子才會帶著人馬登上山坡,接受雷吉的投降。
如果雷吉和格溫撕破了臉,殺了他,他將無法找到發送訊號的方法。
真應該感謝巴切洛,他讓雷吉保持忍耐,同時也化解了格溫的懷疑,如果沒有這位精明的大學士,所有的努力都將化為泡影。
五嗚嗚,嗚,嗚五嗚嗚嗚——
敵營的號角聲響起了。
煩躁的肖恩王子騎上了戰馬,帶上了一千八百名士兵和所有的投石機走上了山道,只留下了二百名士兵駐守營地。
「格溫這個老東西,竟然讓我等了這麼久!」肖恩對騎兵隊長怒吼道,「他是不是有些太自以為是了,我向碎雪城下過最後通牒,時間本來應該是黃昏,他竟然讓我等到了這個時候!」
騎兵隊長是個四十多歲的壯漢,他和嘉文差不多高,身體略微臃腫一些,凸出的雙眼、巨大的鼻孔,粗壯的脖子再加上低沉的嗓音,讓他的模樣看起來像是一頭站著走路的公牛。
他叫布徹·拉爾夫,這個長得像牛魔王的傢伙卻有一個特別的外號——噬牛者。
布徹在年輕的時候曾被凍魔困在了極寒之地,他用一把匕首殺死了一隻八千磅重的北地巨牛,靠著巨牛的肉,他在極寒之地支撐了三個月,並最終回到了王都。
當然,這個故事來自於布徹回到王都之後的口述。
和他粗獷的外表不同,布徹很懂得揣摩別人的心思,他壓低聲音對王子說:「殿下,我覺得有些人把您的尊重,理解成了退讓和妥協。」
「我也察覺到了這一點,」王子對布徹的說法表示認同,「這筆帳我記下了,當然,現在還不是算帳的時候,等我當上國王之後,他會為今天的傲慢付出代價。」
布徹笑道:「您也不必太過壓抑自己,您可以把所有的怒火全都發泄在投降者身上,您可以讓他舔乾淨您的靴子,還可以讓他舔乾淨您的馬蹄,甚至可以……」
肖恩笑了:「如果不是天氣太冷,我會讓他舔乾淨我的屁股。」
大軍來到了半山腰,騎兵在最前方站好了隊列,跟著是步兵和弓箭手,投石機依舊在隊伍的最後。
格溫站在城頭上看的清清楚楚,他轉身對雷吉道:「去吧,我的孩子,祝賀你,你活下來了。」
雷吉一怔,問道:「您不跟著我一併出城嗎?按照約定……」
「按照約定,我應該陪著你一起走到殿下身邊,可現在我改主意了。」格溫笑了笑,對著衛兵揮了揮手。
幾個衛兵同時抽出了長劍,架在了嘉文古斯塔的脖子上。
不只是衛兵,還有薩恩奧夫比奇的扈從,他們拿出了武器,把士兵們驅趕到城牆之下,並且控制住了城門。
「去吧,小雷吉,」格溫笑道,「我再提醒你一次,千萬別做傻事,否則你再也無法踏進碎雪城一步,你的屍體會變成碎雪石下的爛泥。」
雷吉的大腦一片空白,他真沒想到,老辣的格溫竟然還留著這一手。
他占據了城門,而今就算點燃投石機,徹底打敗敵軍,雷吉也沒辦法回到碎雪城。
這可怎麼辦?無論成敗都在劫難逃,就連巴切洛的臉上都露出了些許的絕望。
嘉文緊緊握著拳頭,準備以死相搏,可如果他死了,所有的士兵都會放棄戰鬥,碎雪城將徹底落在格溫的手裡。
慌亂的雷吉感到天旋地轉,如此複雜的局勢遠遠超出了一個工程師的應變能力。
薩恩走到身邊,略帶嘲諷的說了一句:「維克特子爵,我期待你能活著回來。」
被逼無奈的雷吉握住了懷裡的匕首,他想和薩恩搏命,卻聽到了身後一個異常平靜的聲音。
「大人,我們該出發了。」
是埃爾文,按照計劃,今夜他將守在雷吉身邊,寸步不離。
「該走了,我的大人!」埃爾文的表情很淡定,甚至還有一絲從容的笑意。
雷吉跟著埃爾文,恍恍惚惚走下了城頭,路上,埃爾文不斷在雷吉的耳畔低語:「大人,您放心,不會有事的。」
走到城門的時候,一名士兵為雷吉牽來了戰馬。
在雷吉即將上馬的那一刻,埃爾文低聲道:「抱歉,大人,我不能同您一起去戰鬥了,最優秀的衛兵會和您並肩戰鬥,剩下的戰士,將和我留在這裡,等候您的歸來。」
說話間,雷吉看到埃爾文把手伸進了左邊的衣襟,那裡藏著短刀。
周圍幾十名衛兵都把手放在了衣襟上,在雷吉出城之後,他們將和城裡的敵人殊死一搏。
城門打開了,一陣寒風襲來,出於緊張,出於寒冷,抑或是出於恐懼,雷吉的身體開始顫抖。
埃爾文微笑道:「我記得您告訴過我,您最喜歡『秀』,雖然我不知道這個詞準確含義,我想跟您說的是……秀吧,我的領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