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6章 俠士
2023-10-21 22:34:41 作者: 沙拉古斯
山犬幫大當家狄崇三在苦蕎鎮路口等消息,本以為事情進展的很順利,結果等了許久沒見回音,忽然聽到兩聲箭響。
二當家發號求援!
狄崇三一皺眉,帶上十名貼身「犬牙」護衛和五十多名響馬,趕緊去了酒肆。
到了酒肆門前,狄崇三看見了一地屍體,看到了被剝了臉皮的胡德勇和仇正緒。
兩人的臉皮都貼在四當家邱武奎的臉上。
胡德勇有八品修為,邱武奎有七品修為,這兩人怎麼就被人剝了皮?
狄崇三看兩人還有一口氣,便問起了緣由。
胡德勇在外邊把風,突然來了個狠人,把他手下人都殺了,把他摁住,把臉皮剝了。
仇正緒到酒肆里做事,也遇到了這狠人,他現在還沒辦法說話,臉上還插著一根筷子。
酒肆里,陳五豐讓姜和財快跑。
姜和財不肯走,非要陪著陳五豐廝殺。
陳五豐道:「個把響馬我不放在眼裡,你留在這就是累贅,你帶著水生和秀璐趕緊走!」
姜和財搖頭道:「我不能做那忘恩負義的事情。」
一陣殺氣襲來,陳五豐眨眨眼睛,嘆口氣道:「叫你走,你不走,這回想走也走不了了。」
狄崇三已經進了酒肆。
但看狄崇三的氣場,再看身後的十個「犬牙」護衛,陳五豐咬咬牙道:「這事情難辦了。」
狄崇三原是官身,在兵部供職,在京城犯了事情,被刑部從家中搜出幾十萬銀子,被迫來到邊境落草。
他在京城時就有殺道六品修為,到了邊境,拉起一支響馬,這些年殺人無數,修為到了五品。
十個犬牙護衛,修為七八品不等,這些人若不是身上帶著人命官司,斷然不至於在此落草。
陳五豐咂咂嘴唇,看著狄崇三道:「還特麼真是沒運氣,碰到個硬茬子,我說這位大當家,別拿刀子晃我眼睛,刀子我見多了,這東西嚇不住人,
想當年在滑州的時候,你這樣的響馬我能拾掇一窩,當年我和劉福正一人一把刀……」
「老要飯的,別說什麼當年,」狄崇三衝著陳五豐招招手,「來,現在就來。」
陳五豐看了看姜和財,問道:「老弟呀,有刀沒?借我用用。」
姜和財摘了佩刀,遞給陳五豐,他自己還用長槍。
陳五豐掂量了下佩刀的分量,看了看刀身的成色,點點頭道:「是把好刀,想當初我在滑州的時候……」
狄崇三沒給他多說話的機會,他一揮手,十名「犬牙」護衛已經沖了上來。
陳五豐沒有對犬牙護衛揮刀,他若是揮刀,就上當了,因為狄崇三隨時會對他出手。
迎面衝上來的護衛,眉心被一根筷子穿透。
從右邊衝上來的護衛,咽喉被筷子貫穿。
陳五豐這筷子打的是真准。
從身後衝上來的護衛,被姜和財攔住,兩人打在一起。
雖說遭遇圍攻,但陳五豐的眼睛和刀鋒始終盯著狄崇三。
狄崇三點點頭道:「你是個真江湖。」
他拿出一對短刀,衝到陳五豐近前,無論速度和力量都壓了陳五豐一截。
好在陳五豐刀法特異,不時之間還能丟出些碗筷杯盤,看起來不合情理的出手,反倒給狄崇三帶來些麻煩。
陳五豐在這勉強支應,等著姜和財能上來幫襯。
可姜和財有傷在身,連一個護衛都對付不了,眼看要被砍中要害,徐志穹暗中用意象之力,讓護衛的刀落空了。
護衛費解,也無暇多想,接著和姜和財廝殺。
姜和財這廂有徐志穹幫著打,不能贏,倒也死不了。
陳五豐要應對狄崇三,還要應對一群護衛,漸漸力不從心,可徐志穹不幫他。
混沌費解:「你到底想做什麼?」
徐志穹搖搖頭道:「時候還不到,這挺難的,就這麼讓我看著,真挺難的。」
不多時,老乞丐身上傷了十幾處,滿身是血,且戰且退,兩步撞在了姜和財的身上:「你快走!快些走!」
姜和財一雙兒女在酒肆里,他哪能走,眼看被一名護衛刺中後心,陳五豐上前砍殺來了護衛,脊背也被狄崇三砍了一刀。
刀鋒之中的殺氣,留在了傷口裡,如同烈焰一般灼燒,疼的陳五豐身軀打顫。
老乞丐換了戰術,他不再和狄崇三交手,反而把目標轉向了一群護衛身上。
他側過身子斬殺一名護衛,左肩先挨狄崇三一刀。
躍至半空再殺一名護衛,膝蓋又挨一刀。
似這般一刀換一刀,老乞丐把所有護衛全都砍死,自己遍體鱗傷,躺在了地上。
狄崇三擦擦刀上的血跡,獰笑著朝老乞丐走了過來。
這趟生意虧了,狄崇三虧大了。
山犬幫元氣大傷,除了他這個扛把子,能拿得出手的戰力幾乎全都折了。
狄崇三很後悔,早知道遇到這塊硬骨頭,莫說替老四爭臉面,就是老四把命丟了他都不會管。
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殺了陳五豐,挽回名聲,是狄崇三唯一能做的事情。
老乞丐靠著一張桌子,擦擦嘴角血跡,衝著狄崇三笑道:「小狗崽子,你挺有本事,出手夠黑,也夠毒,想當初啊,我在滑州行走,我也是個狠人,下手比你還很……」
狄崇三垂著眼角舉起了刀子:「你魔怔了怎地?死到臨頭,還特麼在這瞎扯?」
「狗崽子,誰死還不一定呢!」老乞丐猛然跳起來抱住了狄崇三。
這下速度極快,狄崇三沒能躲開,一雙短刀在老乞丐身上連劈帶砍。
老乞丐咬著牙,抖戰著身子推著狄崇三往外跑。
「狗養的,五爺一身鐵打的骨頭隨著你砍,我看你能砍多少刀!」
身上的血窟窿一個接一個,老頭快撐不住了。
他回頭看了姜和財一眼。
老東西,老掌柜。
活著。
腿抖的越來越厲害,陳五豐還往前沖。
肩頭上都被扎爛了,陳五豐死抱著狄崇三,一直沒撒手。
「再咬咬牙,殺了這雜種。」徐志穹給了陳五豐一點意象之力。
陳五豐瞪著血紅的眼睛,一步一步往前沖。
轟隆!
一聲悶響,陳五豐把狄崇三撞出了酒肆,滿身殺氣旋即炸裂。
「狗崽子,跟著你五爺一塊上路!」
陳五豐想把狄崇三炸死。
就算炸不死,也炸他一個重傷,給姜和財一個逃命的機會。
殺氣散卻,老乞丐陳五豐筋骨盡斷,滿身血流,剩下一口氣,躺在了地上。
狄崇三躺在不遠處,用手撐著身子,站了起來。
老乞丐沒炸傷他。
江湖跌爬多年,狄崇三見過老乞丐這手段,他知道如何護住自己的經脈,只要經脈不受損,憑他五品體魄,其他都好說。
狄崇三擦擦臉上灰塵,看著周圍的部下,笑呵呵道:「都給我數著,我要砍他三千塊肉。」
老乞丐還想抵抗,可他身子不能動了。
眼看狄崇三舉刀,老乞丐笑呵呵道:「狗崽子,你來呀,砍呀,少砍一刀我都看不起你,
五爺到哪是條漢子,誰見了我都得叫聲五哥,滑州的大掌柜鹿斌成,他有個妹妹叫鹿巧香,一口一個五哥,叫的那個甜……」
「你個老不死的瘋漢,我讓你知道什麼叫甜!」狄崇三刀子剛一落下,老乞丐的雙眼忽而失神,他死了。
徐志穹取走了他的性命。
「還差一點……」徐志穹喃喃低語,「可我實在不想看他受苦。」
混沌詫道:「我實在看不明白,你是說修為還差一點?我沒看出你賺了什麼修為?」
徐志穹搖頭道:「這和修為無關,干係的是他的罪業,他就快把自己救下來了,依我看,已經救下來了。」
狄崇三很是費解,這老乞丐不該死的這麼快。
他揮起刀子,本想在屍體上多砍幾刀泄憤,不想拿刀的右手,食指突然掉在了地上。
食指之後是中指,五根手指一根接一根的掉。
狄崇三捂住手掌在地上翻滾,左手的手指隨即脫落。
胡德勇、仇正緒、邱武奎,見此情景,要帶一群響馬逃命去,沒跑兩步,仇正緒發現腹腔灼熱,一股燒焦的青煙從喉嚨里燒了出來。
胡德勇嘴裡噴吐著煙霧,有話說不出來。
邱武奎整個身子被燒的透亮,儼然一盞燈籠。
一群響馬個個透亮,在一片哭嚎聲中,顯得特別耀眼。
狄崇三在一片「燈籠」之間翻滾,身上的血肉一絲一絲剝落下來。
徐志穹嘆道:「這三千片肉,還真是個麻煩事情,我割他兩千八百片,餘下的等到了地府再說。」
混沌搖頭道:「我實在是不明白,你殺了老乞丐,又殺了這群響馬,修為賺到哪去了?」
徐志穹道:「修為是白撿的,能撿的到算造化,撿不到也無妨,我不在意,但這個人算是救下了。」
姜和財殺光了屋子裡的響馬,提著長槍衝到了外邊。
一眾響馬已經死透,老乞丐躺在地上,早就沒了生息。
「老哥哥,你怎地了?」姜和財抱住陳五豐,哭的泣不成聲。
徐志穹摸索著陳五豐的罪業,把他魂魄叫了出來:「有什麼話,想和他說麼?」
老乞丐陳五豐低頭笑道:「我都死了,這還能說話麼?」
「能。」徐志穹操控意象之力,讓老乞丐暫時恢復了對屍體的控制。
陳五豐操控著屍體睜開了眼睛。
姜和財擦去眼淚,又驚又喜道:「老哥哥,你在這等我,我去找郎中。」
「別了,來不及了,」陳五豐咧嘴一笑,咳嗽兩聲道,「白吃了你這麼多年酒,今天,這酒錢算是還上了。」
「哥哥啊,你說啥呢?那幾個酒錢算啥呢?」姜和財哭道,「我是江湖裡走出來的,我就想聽你講講故事,我天天都盼著你來。」
陳五豐笑道:「我說的那些事,都是真的,有時候吹了那麼一兩句,八成往上都是真的!」
「我信你,老哥哥,你說的我都信,我就愛聽你講那些事。」
「愛聽?那我就再講一段,我在滑州的時候啊,那是有身份的人,滑州屈縣大掌柜鹿斌成對我恭恭敬敬,都是上等席面請我,
他有個妹子叫鹿巧香,長得俊,滑州里一等一的美人,她見了我都走不動路,天天黏著我,五哥長呀,五哥短,一聲一聲叫的甜,我都沒正眼看過她,
後來呀,我正眼看她了,我……」
陳五豐不再控制自己的屍體,屍體立刻失去了生息。
「老哥哥!老哥哥呀!」姜和財放聲嚎哭。
徐志穹問陳五豐:「後來到底怎樣了,你這故事怎麼總是不給講完?」
陳五豐長嘆一口氣道:「後來我正眼看她了,那天,她出嫁了,她出嫁那天可真俊呀,俊的就跟仙子似的,
我心裡難受,越想越難受,我就把她夫君給殺了,鹿巧香就這麼親眼看著,新婚那天看著她的新郎死了,她自盡了,她哥哥當場背過氣去,再就沒緩過來,我呀,特麼就是個畜生!」
「所以你就逃到邊塞,當個乞丐?」
陳五豐點點頭。
徐志穹道:「你天天給人講這故事,就不怕走漏了風聲,就不怕官府來抓你?」
陳五豐搖頭道:「不怕,來抓我倒好,抓了我,判我一個斬決,死了,就不難受了,我天天做夢都能夢見鹿巧香,夢見她一家子請我吃席,夢見鹿巧香叫我五哥,我特麼早就該死了,
這位大爺,您是鬼差吧,您帶我去地府吧,我這樣的人該受罰,什麼罪我都該受,咱們上路吧。」
徐志穹笑道:「差了一點,就差一點,若是能親手殺了狄崇三,你這罪業就能消了,無妨,先跟我去賞善司,功過咱們慢慢算。」
混沌似乎明白了什麼:「殺得是他,救得也是他,這裡有大關聯,你賺了大修為,差不多應該夠一品了。」
徐志穹搖頭道:「修為能不能賺到,倒也無妨,殺他的是我,救他的,是他自己。」
有一天我老了,且找個酒館,說兩段故事:「想當初我玉面沙拉,手執明燈,縱橫望安河畔,提起我的名號,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諸位讀者大人,願意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