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8章 拍拍誰的良心?
2023-10-21 22:34:41 作者: 沙拉古斯
怒夫教是儒門變種,這點徐志穹倒是有些感觸。
「兄長,小弟覺得怒夫教里的怒和威,與循禮之技有些相似。」
薛運連連點頭道:「兄弟,你看見了要害,所謂儒門基石,第一項便是循禮,循禮的目的是什麼?
尊者尊,卑者卑,尊者施怒於卑者,便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卑者稍有反抗,就等於違背了禮數,這就讓位卑者沒有反抗之理。」
徐志穹明白薛運的意思,循禮之技,給怒夫教的怒威之說創造了天然的合理性。
薛運又道:「至於忠與孝之論,是將尊卑順從化為世俗道德,不從位尊者之意,便視為不忠不孝,讓位卑者沒有反抗之念,
最終再加一個仁義之論,位尊者滿口仁義,但所謂仁義從不約束位尊者,所有的約束都位卑者身上,在所謂仁義的約束之下,位卑者身弱,心弱,無反抗之力。」
這番話,徐志穹聽得明白,和他長久以來對怒夫教和儒門的種種認知也非常吻合。
但有一件事還需要查證,薛運既然把儒門交給了徐志穹,徐志穹得知道儒門基石的來源。
「禮忠孝仁之論,是出自儒星,還是梁振軒做出的篡改?」
薛運道:「儒門自建立初始,便以禮為基石,這是他的道門要義,倒也不是梁振軒篡改的,
儒門修者向來依附於君王,奴才當久了,卻把自己當成了主子,為君王研習駕馭之術是其本質,這與宦門並無太大差別,你接手儒門之後,卻要把這積弊端正過來,
儒星和梁振軒的關係倒能想得清楚,可至於梁振軒如何篡奪了蒼龍之位,這件事,我就想不明白了。」
薛運想不明白?
這還用想麼?
這事情不是薛運親歷的麼?
「大宣與大乾交接之際,諸神曾對凡間出手,我曾聽聞此舉觸怒了兄長,引發了神戰,蒼龍真神難道不是在神戰之中手受傷的麼?」
薛運搖頭道:「在世諸神之中,除了混沌,蒼龍見聞最為廣博,閱歷最為豐富,在神戰之中,他幾乎全身而退,未受傷損。」
未受傷損的蒼龍真神,怎麼可能被梁振軒篡奪了神位?
薛運也有同樣的疑慮:「這件事,得找蒼龍查個明白,他在大乾舊土之下,你且尋個時機,去見見他。」
「我去見他?」對於真神相關的事情,徐志穹很是慎重。
「沒有其他合適的人選了,」薛運慨嘆一聲,「這次滅了怒祖,我耗損頗為嚴重,需要休養一段時間,
這倒也不打緊,休養之前,我也能去見他一面,可若是真見了面,又怕言語不睦,引來衝突。」
能有什麼衝突?
「蒼龍真神處境惡劣,兄長也不至於對他下重手吧?」
薛運沉默片刻,搖搖頭道:「難說,熟悉我的人,常稱呼我為半瘋,這你應該聽過吧?」
徐志穹搖頭道:「沒聽過,誰敢當我面說這種話?以此戲謔之言調侃我兄長,這我絕對不能饒他!」
薛運嘴角上翹,露出些許笑容:「這不是戲謔,也不是污衊,我就是個半瘋,發瘋時做過的事情,事後連我自己都想不清楚緣由。」
聽到這話,徐志穹生出一陣寒意,眼前這位隨和的兄長,可能在很多時候不那麼隨和。
薛運喃喃自語道:「許是修成真神,也就不瘋了。」
修成真神?
眼下就是好機會。
「兄長,蒼龍真神的神位還空著。」
「你是想讓我篡取蒼龍的神位?」薛運笑了一聲,「兄弟,你看輕我了。」
徐志穹趕忙道:「小弟隨口一說,兄長莫要掛懷。」
薛運笑道:「怒祖也好,梁振軒也罷,像他們這類人,這一生都看不出道法的根本,想修成真神,自然要靠篡奪別人的神位,
神位是用神性堆積出來的,對我不是什麼難事,以你之天資,終究也能悟出其中的法門,
但你卻要明白,一旦獲取神位,神性將貫穿意念,所剩的人性將寥寥無幾,
神情貫穿意念,這倒未必是件壞事,但我性情如此,縱使做個半瘋,也不想丟了人性,到你抉擇之時,你且好生思量,
我休養這段日子,緝拿被罪主蠱惑之人的重任就要交付給你了,隋智吞吃了饕餮一魂,難說還會不會繼續吞吃饕餮的殘軀,
梁玉申的修為怪異,我一直未能倒出空閒留意於他,你須多加小心,
袁成鋒是你老對手,你應該知道如何處置,若是遇到緊要之事,且向我禱祝,縱使在沉睡之中,我也能給出些回應,
此外,再交代一件緊要之事給你,修為越高,越是躲不過罪主的眼睛,若是有一天你聽到了他的聲音,千萬記得,他說的話,一個字都別信,
他的承諾,有時候確實能兌現,但這背後的價碼,沒人能擔負得起,
為兄該說的都說完了,你還有什麼事情要說?」
欠了債,得還,答應的事情,得辦。
徐志穹沒忘了妹伶的事情。
「兄長,這些日子,小弟遇到了不少風波,凌寒前輩給了不少幫襯,箇中詳情我都跟你說過,她想見你一面,卻不知兄長心意如何?」
「欠了債,得還,可我欠她太多了……」薛運輕嘆一聲,「且等我能還的上這份債的時候,再去找她。」
薛運心意如此,徐志穹也不好勉強。
沉默半響,薛運突然問道:「兄弟,你跟我說句實話,你有沒有對她下手?」
威壓襲來,徐志穹深知薛運不是在說笑。
有人曾說薛運風流成性,身邊女子不計其數,但凌寒肯定是特殊的一個。
這點上,徐志穹倒也坦蕩:「兄長,你把小弟看做什麼人了?小弟從未對嫂嫂動過心思。」
「叫嫂嫂是不妥的,我有過夫人,雖說……」薛運欲言又止,轉過話鋒道,「凌寒為我受了很多苦,真把她託付給你,你且好好待她,也是件好事。」
徐志穹深吸了一口氣。
這是真心話麼?
當然不是!
徐志穹的回答依舊坦蕩:「兄長這是什麼話,小弟且拍著良心說,我對嫂嫂甚是敬重,絕無半點非分之想。」
「拍著良心?」薛運猛然抬頭,雙眼血紅道,「是她的良心,還是你的良心?」
徐志穹挺起胸膛,拍著胸口道:「小弟的良心在此,哪還用拍別人的良心?」
薛運笑了:「走,去勾欄坐坐。」
「兄長先請。」
兩人到了罰惡司城外的勾欄,叫了酒菜,且在二樓雅間賞舞。
賞過兩曲,薛運身形消失不見,徐志穹長出了一口氣。
罪主臨世的事情,終究解決了。
接下來還有不少事情要做,可好歹沒那麼急迫,給了徐志穹些許喘息之機。
大乾舊土要去,蒼龍真神要找,但徐志穹還是先去了西土陰司,他想再看看隋智的下落。
走到奈何橋,登上望鄉台,徐志穹看了半響,只看到一片濃霧。
孟姑娘皺眉道:「你打算看到什麼時候,且過兩日再來,等望鄉台忘了你,許是能讓你再多看兩眼。」
徐志穹微微頷首,借道罰惡司,去了北境。
夏末秋初,北境已有些許寒意,徐志穹徑直前往北軍大營,拜訪鎮國將軍,紀騏。
見徐志穹來,紀騏頗為驚訝,徐志穹笑道:「許久不見,今日特來拜會同袍。」
徐志穹和紀騏一同參加過北征,兩個人是正經的同袍,彼此落座,寒暄數語,徐志穹問起了正事:「紀將軍,可還記得徐勇仁?」
紀騏記得徐勇仁,也知道他是徐志穹的父親,說話自然帶著分寸:「令尊曾和紀某一併征戰,同袍的情誼,紀某從未忘記。」
徐志穹笑道:「且不說情誼,只說他在你眼中是個什麼樣的人?」
紀騏道:「既是沙場身隕的武人,自然是可敬之人。」
話說的滴水不漏,但這不是徐志穹想要的結果。
「紀將軍,徐某不是小肚雞腸之輩,家父從軍之時,徐某尚且年幼,對家父已沒什麼印象,今日只想問一問,家父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品行和性情。」
紀騏為難了。
若是實話實說,卻怕得罪了運侯。
倘若不說實話,徐志穹貌似已經知道了一些事情,一味奉承,又顯得不夠誠意。
思忖良久,紀騏找到了兩全其美的說辭。
「我是武人,只知道打仗,在我看來,上了戰場的都算武人,
令尊隨我上過三次戰場,當了三次逃兵,我曾想親手將他處決,最終被他好友隋將軍攔下了,
雖說隋智成了賊寇,但當時,他算得上紀某的摯友,也是一位有勇有謀,能征善戰的將領,
我且送他個人情,將令尊送到了他軍中,他隨隋智出征三次,當了兩次逃兵,第三次出征之時,令尊戰死在沙場,卻保住了隋智一條性命,
在我軍中之時,令尊算不上武人,然這最後一戰,令尊無愧於大宣,無愧於武人的名號。」
話說的真誠,且沒傷了徐志穹的面子。
換做常人,想一想這事情的經過,徐勇仁用自己的性命換回了隋智的性命,隋智對徐志穹頗有照顧,也在情理之中。
可徐志穹心裡知曉,來自隋智的所有照顧,都是假的。
從紀騏的話里,徐志穹只得到了一條重要信息。
隋智和徐勇仁一起上的戰場,隋智回來了,徐勇仁這個老逃兵沒回來。
這事情很有意思。
回來的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