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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4章 那是福分

2023-10-21 22:34:41 作者: 沙拉古斯
  「你可知何為萬物本源?來自一片迷茫,白大夫,我可是見了大場面!」

  「什麼場面?」

  「說不得,說不得,迷茫之間,攪動翻轉,凝結匯聚,糾結碰撞,吞噬噴吐……」

  聽了沒幾句,白悅山忽覺陣陣暈眩。

  徐志穹也開始暈眩,渾身傷口流血,仰面栽倒在地上。

  白悅山從暈眩中平復過來,上前試了試徐志穹的鼻息,還活著。

  他從懷裡拿出一枚丹藥,灌進了徐志穹的嘴裡,過了片刻,徐志穹呼吸沉穩,睡了過去。

  睡了一個多時辰,徐志穹忽然醒來,抬頭看著白悅山道:「白大夫,你回來了,罪業送去陰司了麼?」

  白悅山微微點頭。

  徐志穹來回觀望著星宿廊,也感覺自己遺忘了些什麼:「你適才離去之時,我四下尋覓思過房,也不知尋到了沒有?」

  「伱說的是那一間房?」白悅山指著徐志穹剛剛爬出來的房屋。

  徐志穹看了片刻,點點頭道:「就是這間,這是師父給我新找的思過房,這上面應該有我……」

  這上面應該有他的名字,但徐志穹盯著門板看了許久,一個字都沒看見。

  我又認錯地方了?

  我只記得門上有門鎖,有門閂,有鐵鏽,到底有沒有我的名字,這麼關鍵的信息又被我忽視了。

  這就是矯妄之技的可怕之處。

  徐志穹思索良久道:「白大夫,我進過這間房麼?」

  白悅山點頭道:「進過,我不知你進了多久,只知道你是從這間房裡出來的。」

  「我進去過……」徐志穹找回了此前的記憶,想起了在思過房裡的可怕經歷。

  「進不得,進不得,這房子再也進不得,」徐志穹用力揉著額角,「多待一刻,如同千刀萬剮,世間苦楚莫過於此。」

  白悅山又問:「你適才所說的萬物本源,所指何物?」

  徐志穹搖頭道:「那是幻象,都是痛之所極產生的幻象……」

  看到徐志穹漸漸恢復正常,白悅山心下稍安。

  「幻象,幻象……好像也不是全是幻象,」徐志穹喃喃低語幾遍,神情突然變了,「白大夫,我在這房子裡好像看到了……」

  徐志穹嘴唇一抖,開始劇烈咳嗽,咳的徐志穹站都站不穩。

  白悅山想上前扶他一把,忽覺顱腔之內劇痛不已,見徐志穹嘴唇還在顫動,連連擺擺手道:「莫再說了,也莫再想,先當從未有過此事。」

  在道門常識上,白悅山要比徐志穹豐富的多,過高位格的秘辛,未必有益處,但其中的害處卻是大多數人無法承擔的。

  就像徐志穹所說的萬物本源,這事情無法查證,對白悅山而言也沒什麼用處。

  但如果讓徐志穹一直這麼說下去,兩個人都有可能在星宿廊暴斃。

  待二人平復下來,白悅山突然板起面孔道:「尚峰,你跟我說句實話,你為什麼要進這間屋子?是不是師祖把你關進去的?」

  白悅山是星宿廊的看門人、典獄長、清潔工和打雜的,如果有人從星宿廊逃離,白悅山要承擔責任,這事情必須問個清楚。

  徐志穹擺擺手都:「我來的時候,你也是在的,這才過去多久,師父怎就會把我關進去?」

  想想也有道理,白悅山給徐志穹敷了些傷藥,包了滿身繃帶,徐志穹問道:「白大夫,你在星宿廊徘徊,是為了等待洪姑娘?」

  白悅山乾笑一聲道:「我就是閒來無事,在此走走,星宿廊是提升修為的好去處。」

  這卻說到了白悅山的痛處。

  起初,洪華霄時常來陪伴,白悅山也不覺得太寂寞。

  等洪華霄收了兩百多個弟子,道門的事情越發繁忙,卻也顧不上白悅山了。

  「白大夫,既是如此清閒,可否幫小弟個忙?」

  白悅山清清喉嚨道:「這怎能叫清閒,適才某家說了,某家在星宿廊中修行……」

  「既如此,就不勞煩白大夫了。」

  白悅山趕忙道:「若是為了道門正事,某家自然義不容辭。」

  這馬尚峰也真是,明知某家是個愛面子的人,也不知多說兩句好話。

  白悅山是真想去,他真不想在星宿廊里當雜役。

  徐志穹道:「我在千乘國有一場惡戰,白大夫願出手相助麼?」

  白悅山道:「夜郎國那地方,雖讓某家厭惡,但某家聞聽你在那裡重建了道門,

  這屬實是一番偉業,某家也替你高興,這個忙,我自然是要幫的。」

  徐志穹笑道:「事不宜遲,咱們即刻動身。」

  白悅山道:「且慢,你先去正殿,給師祖留個字據。」

  「留字據作甚?」

  「呃,這個,」白悅山沉吟許久道,「我時常在星宿廊修行,也時常遇到師祖,而今隨你去千乘國,總該讓師祖知道我去向。」

  只有收到徐志穹的命令,白悅山才能離開星宿廊,若是不留下張字據,豈不成了白悅山私逃?

  徐志穹邁步走向星宿廊,走了兩步,他意識到一件事。

  他能找到正殿的正確方向。

  身上的矯妄之技,已經徹底解除了。

  在那座屋子裡,雖然有一段痛苦不堪的經歷,但徐志穹卻有極其寶貴的收穫。

  有些技法,或許不再那麼致命。

  進了正殿,徐志穹見孽鏡台還沒修好,依舊一片細碎。

  他繞開鏡子,來到書案前,給師父留了封書信。

  出了正殿,徐志穹對白悅山道:「白大夫,你先去千乘罰惡司稍作等候,小弟去辦些事情,隨後便到。」

  說完,徐志穹把千乘罰惡司的開門之匙演示了一遍,然後等著白悅山數落。

  本以為白悅山肯定說這開門之匙不正經,沒想到他只評價了一句:「柔美有餘,剛猛不足,這舞姿我是喜歡的,總比道門那些原地打轉的開門之匙強得多。」

  但凡涉及歌舞,白大夫還算開明。

  他扭動腰枝,先是媚眼柳腰,再是咬絲撩裙,然後笑傲吉爾,最後作了個揖,去了千乘罰惡司。

  站在千乘罰惡司城下,白悅山震驚了許久。

  他聽師祖說過,千乘罰惡司甚是廣大,非比尋常,但也沒想到會廣大到這種地步。

  進了城門,正好撞見寧勇偉,寧勇偉看他是個生人,喝一聲道:「你是什麼人?新入道門的麼?」

  白悅山一皺眉頭,看著寧勇偉道:「某家正要問你,你是什麼人?」

  「我是你前輩!」寧勇偉一臉惡相道,「剛入道門,不懂規矩麼?見了前輩不知道行禮麼?你就這麼空著手來了?第一次山門,也沒帶點叩門錢?」

  白悅山一怔,轉而笑道:「恕我孤陋寡聞了,我還真不知道道門裡有這麼多規矩。」

  「不懂規矩,我今天便教教你!」說話間,寧勇偉開始挽袖子。

  他是山賊出身,戲謔慣了,並不是真要對白悅山動手。

  可白悅山沒當是戲謔,他隨手一揮袍袖,寧勇偉只覺一股無形之力襲來,仰面倒在了地上。

  周圍幾名判官前來圍觀,有人在旁笑話寧勇偉。

  寧勇偉臉一紅,站了起來,這下他也認真了。

  「你這人,卻還容不下兩句笑話?」

  白悅山打開摺扇搖了搖:「某家聽不懂你的笑話。」

  寧勇偉一咬牙,上前要與白悅山撕打,周圍一群人跟著起鬨叫好。

  白悅山緊鎖雙眉,看著這群潑賴,滿心都是厭惡。

  他把摺扇扔在半空,摺扇在來回翻飛,每人扇了一記耳光。

  眾人愣住了,說笑聲戛然而止。

  「這廝打人?」

  「關我們甚事?憑甚打人?」

  眾人怒不可遏,正要上前圍攻白悅山,忽見包懷洛跑了過來:「住手,住手!這是白大夫!賞善大夫白悅山!」

  當初搶劫五百萬貢銀的時候,白悅山和包懷洛同時參與過,包懷洛認得白悅山。

  一番勸解,雙方住手,錢立牧和夏琥也趕了過來。

  「白大夫,你怎來了?快去中郎館吃杯茶。」

  錢立牧點點頭道:「是,去中郎館吧,長史堂不太方便。」

  白悅山環顧四周,面色鐵青道:「錢長史,夏中郎,你們把道門當成了什麼地方?這等潑皮無賴,也能入判官道麼?」

  錢立牧不知如何回應,夏琥低頭不語。

  白悅山道:「咱們道門行事當有本分,生殺當看天理,這群市井流痞,卻不把道門規矩敗壞個乾淨!」

  夏琥咬唇不語,心下有些不服。

  錢立牧強擠笑容,勸一句道:「白大夫,且找個合適的地方敘話。」

  眾人都在這看著,說話好歹留些情面。

  白悅山道:「這裡卻不合適麼?有話且說個分明!」

  「這位大人,你站了這麼久,腰疼不疼?」武四搬了個坐墩,來到了白悅山面前,「若是覺得腰疼,且坐下來說話。」

  白悅山一怔,回頭看著這位老者。

  武四笑道:「你是大宣來的判官吧?你們大宣人多,能人多,好人也多,想入判官道,得從能人里挑好人,

  可你們大宣有這本錢,千乘國沒有,千乘的判官都絕種了,強敵當前,四方受迫,想把道門拉扯起來,卻還想著千挑萬選,一年到頭,最多收下兩三個判官,何時才能攢下一份家業?」

  白悅山錯愕片刻,竟無言以對:「這位老人家,敢問高姓大名?」

  「哪有什麼高姓大名,」武四笑著擺擺手,「老漢是九品判官,就是一個凡塵員吏。」

  包懷洛站在一旁,小聲低語:「這老漢好大膽子,竟然教訓起了賞善大夫。」

  姜夢雲輕笑一聲:「教訓他,是他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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