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強扭的瓜,很甜
2023-10-21 22:34:41 作者: 沙拉古斯
兩個時辰過後,師父離開了正殿,去了星元殿的門口。
徐志穹在裡面待了整整兩個時辰。
師父很高興。
在星元殿中修行,最關鍵的要領是全神貫注。
可星元殿本身,卻是最不容易集中精神的地方。
這座大殿集合了四面八方的雜念,意志稍微鬆動,就會被雜念折磨的痛不欲生。
以師父對徐志穹的了解,他最多能堅持一個時辰。
而今他堅持了兩個時辰,委實超出了師父的預料。
看來這小子參透了修行的法門。
我就說我沒看錯他!無論心性還是天資,都是我道門的奇才!
但修行不能一蹴而就,今日且到此為止,長時間在雜念之中煎熬,意象失控,氣血翻湧,徐志穹有可能失心發瘋。
師父咳嗽一聲:「志穹,出來吧。」
星元殿裡沒有動靜。
師父心頭一緊,卻怪自己操之過急了。
他趕緊推門進去,但見意象之力已經失控。
氣血翻滾之間,師父差點摔倒。
十幾名舞姬圍著徐志穹翩翩起舞,身上薄紗,上下翻飛。
徐志穹於花林粉陣之間引吭高歌:
「白桃飄搖如浮雲,冰肌玉骨香滿襟,良心對望情相憶,不枉此生醉紅塵,我醉紅……」
師父上前一腳將徐志穹踹倒,十餘名舞姬,轉瞬消失不見。「你個賊丕,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徐志穹起身道:「這不是思過的地方麼?」
「你便是這般思過的麼?」
徐志穹端正神色道:「弟子深知殺心太重,故而心念此世俗之地,以芸芸眾生之甘苦,重塑弟子憐憫之心。」
「甘苦?」師父冷笑一聲,「我只見你甘,卻沒見伱苦!」
徐志穹一臉嚴肅道:「回甘之後,才有苦……」
師父抬腳又踹,徐志穹撒腳如飛,跑出了星元殿。
回到正殿之中,徐志穹見燻肉吃光了,羊腿只剩下骨頭,兩罈子香醪,一滴沒剩。
徐志穹道:「師父,吃飽喝足,咱們是不是該做些正經事了?」
師父搖頭道:「是你該做正經事了,我剛剛甦醒,卻不知又被多少人盯上,凡塵的事情不能插手。」
「道門裡有個岳軍山,道門外面有個焦烈威,道門上下還有恁多規矩,師父,你且給徒兒指條明路,這事情到底該如何處置?」
「你不是想給大宣判官找個冢宰麼?」
「我找了,可上官青還在昏睡之中。」
師父道:「上官青已經醒了。」
醒了?
這麼快?
徐志穹輕聲笑道:「師父,不是說你不能插手凡間之事麼?」
師父劍眉一豎:「你看見了?你看見我插手了麼?無憑無據你胡說甚來!」
徐志穹連連擺手道:「我沒看見,師父斷然不會壞了規矩,上官青醒了必然是他運氣好,孟冢宰借過他不少運氣。」
師父冷哼一聲:「去把他叫到京城來,接替冢宰之位吧,但這人不太聽勸,你須花些心思。」
「不聽勸?此話怎講?」
師父嘆道:「此人不喜人情世故,不喜繁文縟節,不喜進退周旋,總之是個不愛當官的人,你讓他來做冢宰,他怕是不肯。」
「他不肯?」徐志穹一愣,「那我豈不是白忙了?」
「他不肯,你用強便是。」
「這話說得,我對他能用什麼強?」
「龍秀廉的冢宰印何在?」
徐志穹把冢宰印遞給了師父,師父看了一眼,又交還給徐志穹。
「把這冢宰印交給上官青,只要他肯收下,就是大宣判官道的冢宰,想反悔也不行,這冢宰印上自有手段治他,他若執意不肯收,那就不要再勉強他。」
不勉強他?
給他送丹藥,借運氣,不讓他出點力氣還能行?
徐志穹接過冢宰印,轉身要走,師父突然叮囑一句:「志穹,凡間諸事,為師能幫你的不多,你還須自行決斷,每日思過,不少於一個時辰,你千萬別忘記了。」
徐志穹低著頭,半響不語。
師父長嘆道:「為師,也有為師的苦衷。」
徐志穹道:「說直白些,你又要出去浪了。」
師父勃然大怒:「狂徒,你越發放肆!」
徐志穹撒腿如飛,跑去了北境賞善司。
他懶得讓役人通傳,徑直爬上了主樓,透過窗縫一看,上官青正在吃桃子。
房大夫,你是真沒記性,他剛醒,你就給他吃!
升到三品的上官青十分敏銳,抬頭看著床邊道:「馬兄弟,一起來嘗嘗?」
房佩茹趕緊整飭好衣衫,徐志穹一躍從窗子跳了進來。
「上官大夫,好精神呀!」
上官青笑道:「馬兄弟,卻沒來得及謝你,多虧你那丹藥救了我的命。」
房佩茹在旁道:「豈止救了命,就連……」
她想說就連晉升都順暢許多,卻被上官青攔住了。
「房大夫,男人說些私事,你這些日子也累了,回房歇息片刻,一會咱們接著吃桃子……」
「誰給你吃,休要胡說!」房佩茹紅著臉走了。
上官青笑道:「馬兄弟,今天是特地來看望哥哥麼?」
徐志穹點點頭道:「且來看看哥哥狀況,哥哥若是下不來床,馬某看看就走,現在看哥哥生龍活虎,卻想帶你去京城走一趟。」
上官青沉默了片刻,抿著嘴,強擠笑容道:「去京城做什麼?」
徐志穹摸了摸冢宰印,卻沒拿出來。
沒想到,上官青對當冢宰這件事情如此牴觸。
「上官兄,你說天下最好的勾欄在哪?」
上官青道:「最好的勾欄在碌州,十方勾欄你去過麼?」
「去過,確實是好地方,但終究和京城的勾欄不一樣。」
上官青搖頭道:「京城的勾欄也去過不少,不見得有什麼花樣。」
「京城有一百多座勾欄,都去過麼?」
「大同小異罷了,非要都走一遍?」
「不吃虧的,以後想去京城也難了。」
上官青視線下垂,若有所思道:「你是說岳軍山麼?」
徐志穹沒作聲。
上官青抬眼看著徐志穹道:「兄弟,你可能不知我性情,就別用什麼激將法了。」
徐志穹道:「我知你性情,也不想激你,你在北境待了這麼久,該知道岳軍山是個什麼嘴臉,你當真還想在京城見到他麼?
趁現在,他還不是冢宰,去京城逛逛,只當留個念想。」
上官青嘆道:「兄弟,逛勾欄,我願意陪你去,別的事,別提了,莫要傷了咱們兄弟和氣。」
「上官兄放心,就逛勾欄,別的事,我隻字不提。」
上官青去和房佩茹打了個招呼,跟著徐志穹去了京城。
望安河畔的夜燈剛剛點起來,橋頭瓦市正當熱鬧。
上官青雖說也來過瓦市,但終究不如徐志穹路熟,徐志穹先帶他去看了楊寶興的雜耍,又去看了尚小怡的影戲,又看了劉小靈的水傀儡,又看了十七郎的耍飛禽。
看過白巧兒班子的花相撲(不是真相撲,是相撲的滑稽表演),再去聽吳四娘談諢話(帶葷的段子),上官青興致越來越濃,徐志穹帶他去牡丹棚看了一場相撲,最後去紅芍棚里,看歌舞。
輕紗漫舞之間,上官青甚是陶醉。
徐志穹叫了個雅間,請來兩名舞娘作陪,上官青喝了兩壺薔薇香,有了幾分醉意。
一名舞娘上前,紅唇輕舒,給上官青哺了一口酒,又往上官青懷裡摩挲。
與舞娘親昵片刻,上官青突然清醒過來,掏了些散碎銀兩,把舞娘打發走了。
徐志穹詫道:「這兩位佳人不合心意?」
上官青吃了顆梅子,轉臉看向徐志穹道:「你說的沒錯,十方勾欄雖好,但北境只此一地,京城的繁華卻無窮無盡,
兄弟,若是姓岳的把這份繁華糟蹋了,若是他敢把咱們道門糟蹋了,你只管說句話,我保管跟著你拼命,
但你若是覺得我捨不得這份繁華,卻要讓我當什麼冢宰,你可就用錯心思了,哥哥我真不上你這個當。」
徐志穹皺眉道:「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我怎會做那等陰險的事情。」
上官青嘆道:「你沒動那份心思就好,就當哥哥我胡說八道,天快亮了,我也該回去了,咱們兄弟改日再聚。」
徐志穹笑道:「哥哥,別急著走,咱們再去冢宰府看看。」
上官青沉下臉道:「兄弟,這話什麼意思?」
「冢宰印都收了,怎麼也得去府邸走一趟啊!」徐志穹盯著上官青的胸口看了片刻。
上官青一愣,把衣襟摸了摸,把冢宰印摸了出來。
「這,這是什麼時候……」
徐志穹壓低聲音道:「剛才舞娘給你敬酒時,把冢宰印塞到了你懷裡。」
「你胡扯!」上官青怒道,「莫說是個舞娘,就算是你,也沒這個本事!」
徐志穹笑而不語。
換做平常,我確實沒這個本事。
三品判官如此敏銳,往他胸口裡放個冢宰印,他豈能沒有察覺。
可上官青真就沒有察覺。
這是勾欄,大勾欄境,是我看家本領。
上官青搖頭道:「兄弟,莫強逼於我!」
他拿出冢宰印,想放在桌子上,可冢宰印卻粘在手上,無法甩脫。
他用力往下撕扯,卻扯得根根骨頭劇痛無比。
上官青無奈的看著徐志穹:「兄弟,強扭的瓜不甜!」
徐志穹搖搖頭。
師父言傳身教,強扭的瓜,很甜。
徐志穹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道:「上官冢宰,做點正經事吧,咱們先找那毛剎冢宰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