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站直了說話
2023-10-21 22:34:41 作者: 沙拉古斯
不多時,薛運把二百多兩銀子都取來了。
這就是全部了麼?
不可能,永遠別相信騙子的任何一句話。
永遠也別對騙子心慈手軟。
徐志穹道:「我們掌柜的,掌柜夫人,都說妥當了,可我們掌柜他們家老太太……」
魏星凡跪在地上道:「爺爺,我管兩位叫爺爺,多一個子都沒了,我都拿出來了,爺爺你們高抬貴手,饒我一條命吧。」
徐志穹一臉為難道:「你看,前後出了三百多兩銀子,你還差這一點麼?我們老太太要不了多少!」
魏星凡連連磕頭道:「我是真沒有了,哪怕再有一個銅錢,我都拿出來孝敬二位,我說的都是實話。」
「這可就難辦了,魏大哥,不是我說你,你這是捨命不舍財呀!」
魏星凡坐在地上道:「兩位愛信不信,沒有就是沒有,你們把我埋了吧!」
徐志穹豎起拇指,稱讚一聲:「魏大哥,你剛強,兄弟佩服你,今天我不埋你了,我這的事情就算結了。」
說完,徐志穹給薛運寫了一封赦書,把前因後果寫清楚,最後加了一個「赦」字,蓋上議郎印,交給了薛運。
「兄弟,這人給你了,送去罰惡司吧!」
薛運接過赦書,道了一聲謝,牽起魏星凡剛要走,魏星凡哭天喊地道:「來人呀,救命啊,你們要帶我去什麼地方?你們沒王法了嗎?」
徐志穹笑道:「你這人,不見棺材不落淚,還有多少銀子,趁早拿出來,到了罰惡司,再想說都晚了!」
「罰惡司什麼地方?」
「罰惡司是好地方啊,能讓你掉層皮,還能讓你下油鍋!」
魏星凡哭道:「你們太不地道了,你們說吧,還想要多少,我給!」
徐志穹道:「別問我想要多少,這得看你誠意!」
魏星凡咬牙道:「北山亂葬崗子,有一座孤墳,墳里埋著五百兩銀子,這真是我全部家當了,我都給你們,可有一樣,你們得帶著我去!要不然你們永遠別想找到那孤墳!」
魏星凡是個聰明人,他看明白了其中的門道,如果出不了這個門口,這兩個人不可能放了他,只要出了這個門口,他就有辦法脫身。
其實他想多了,只要罪業在薛運手裡攥著,他就不可能脫身。
徐志穹對薛運道:「兄弟,勞煩你再跑一趟。」
薛運點點頭,帶著魏星凡出去了。
不多時,他把魏星凡又拖了回來,身後背著五百多兩銀子。
魏星凡哭的悽慘:「爺爺,兩位爺爺,你們是哪路神仙?你們饒了我吧,我知錯了,那些錢都是他們願意給我的,我一沒偷二沒搶啊,兩位神仙爺爺,這都是他們心甘情願的!」
徐志穹一拍桌子,怒道:「這叫什麼話,難道你不是心甘情願的嗎?我們偷你了,還是搶你了,這錢你不願意給嗎?」
「我願意給,願意給,我把錢都給你們了,你們能饒我一命嗎?」
徐志穹對薛運道:「這廝騙過多少錢,你有帳麼?」
薛運道:「我是個粗人,從來不記帳!」
徐志穹道:「無妨,在孽鏡台上再照照。」
薛運把魏星凡拎到孽鏡台前,徐志穹催動意念,向前追溯罪業,一吊半吊的罪業不去看了,想把這小錢還回去,都不夠人力成本,只撿緊要的看。
他假扮官員,從其他官員手裡騙了三百多兩的賄賂,這錢不用還了。
他還假裝賣姑娘,騙過人牙子的錢,這錢也不用還了,為這事他還減去過兩分罪業。
他假扮縣衙官差,從一個母親手裡騙走了二十兩銀子,只因這母親想見他兒子一面。
她兒子因為殺人,被判斬監候,孽鏡台上,還專門給了她兒子一個特寫,這人在監牢里默默發呆。
她兒子和魏星凡的罪業好像沒什麼關係,為什麼會被呈現在孽鏡台上?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她兒子頭上的罪業還不到三分,是個好人中的好人。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犯下殺人的重罪?
這錢,得還!
這事,得管!
罪業逐一閃現,徐志穹大致記了帳,魏星凡四處行騙,有據可查的,共計七百餘兩,需要還錢的有三百餘兩。
徐志穹拿出六百兩,給了薛運:「兄弟,這錢你收下,帳目你也收下,等處置了魏星凡,把能還的錢都還上,剩下的錢你拿去用吧,餘下的二百兩,我收了,公道嗎?」
薛運挑起大拇指道:「公道!」
徐志穹又問魏星凡:「時才被你騙了二十兩銀子的那位女子,叫什麼名字?」
「你是說想去死牢看她兒子的女子?」魏星凡擦擦眼淚問道,「我說了,能換一條命嗎?」
「能啊!」徐志穹笑道,「只要你照實說,我立刻放你走!」
「你說的是真話?」
「真話!」
「我不用去罰惡司受苦了?」
徐志穹道:「放心,不用在罰惡司受苦!」
魏星凡道:「這女子叫關劉氏,她兒子叫關希成,關希成在縣裡的學坊參與毆鬥,殺了人,被判斬監候,等待刑部覆核後處決。」
薛運在旁道:「這事情我聽過,關希成是個出了名的老實人,平時連雞都不敢殺,不知怎麼他就殺了人了,這事在縣城裡都傳開了。」
「你們縣城裡?」徐志穹一皺眉,「你是哪裡人?」
薛運道:「山巡縣人!」
徐志穹笑道:「你不是京城人,為何來找京城的是非議郎?為何要去京城的罰惡司?」
錢立牧跟徐志穹說過,大宣境內,有十七座罰惡司,每座罰惡司,各管一州之地,京城的罰惡司只管京城的事情,山巡縣在碌州地界,應該找碌州的罰惡司。
魏星凡驚呼一聲:「這裡是京城?」
徐志穹踢了魏星凡一腳:「沒你事,莫多嘴!」
薛運道:「碌州的罰惡司,規矩多,辦事慢,我以前在京城待過,還留著京城罰惡司的開門之匙,因此一有罪囚,就送到京城罰惡司,有了麻煩事情,也來找京城的是非議郎。」
在技術上倒沒什麼問題,只要記住開門之匙,不管身在何方,都能來到京城的罰惡司,也都能找到京城的議郎院。
但這不合規矩,等於在搶碌州的生意,若是被碌州的罰惡長使知道了,薛運和徐志穹都要受罰。
規矩的事情先放在一邊,徐志穹對薛運道:「你先幫我探探門路,明天我想去山巡縣,看看這個關希成!」
薛運一驚:「你想管這事?」
徐志穹道:「你也看見了,那人的罪業不到三分,是個好人,這裡有冤情!」
薛運搖搖頭道:「可這事不該你管,管了也沒有好處,當地的判官都沒人去管。」
徐志穹笑道:「既然看見了,這事就該我管!」
薛運點點頭:「明天我來,給你回信!」
他牽著魏星凡出門,魏星凡問徐志穹道:「你可是答應我了,要放我走。」
徐志穹點頭道:「是呀,答應了!」
「你說話可不能不作數啊!」
「作數,作數,我這不就讓你走了嗎!」
「我不用再去罰惡司受苦了吧!」
「罰惡司不是受苦的地方,」徐志穹笑道,「受苦的地方在閻羅殿!」
魏星凡喊道:「你騙我,你還是要我死,我給了你那麼多錢,為什麼不放我一條生路?」
徐志穹笑道:「那書生給了你多少錢?你為什麼不放他一條生路?」
薛運拖著魏星凡離開了議郎院,徐志穹叮囑道:「去了罰惡司,找夏琥夏推官,這人辦事公道,不會給你找麻煩!」
得給娘子拉拉生意。
薛運抱拳道:「都聽馬議郎的!」
徐志穹帶著二百兩銀子去了後院,口中念念有詞:「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不義之財,用作正道,要主公道,要主正道,此心永生不改,此志,啊呀!」
徐志穹一個趔趄,摔得眼冒金星。
他掉坑裡了。
「誰特麼在我院子裡挖的坑!」
楊武道:「不是你讓我挖的麼?」
「我讓你嚇唬他,你還真就挖了!還特麼挖這麼深,趕緊給我填上!」
楊武答應一聲,拿鐵鍬填坑。
徐志穹怒道:「等我出來再填呀!」
……
當晚巡過夜,徐志穹休沐三天。
次日天明,徐志穹在書案上看到十顆功勳,他的赦書收到了獎賞,這場是非判對了。
傍晚,薛運來找徐志穹:「門路打聽妥了,我給了獄卒五兩銀子,今晚能讓你見他一面。」
「讓你破費了,這錢得我出。」
「這能算得了什麼,不過有件事我跟你說清楚,山巡縣令閆干貴是個稀泥官,此人最擅長和稀泥,這件案子連泥帶水一大堆的事,你想替關希成翻案,恐怕難比登天。」
徐志穹道:「人命關天,再難也得試試。」
薛運沉默片刻道:「馬議郎,我在罰惡司聽過你名聲,你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人,怎麼還在乎起人命來了?」
徐志穹一笑:「該殺的人要殺,該救的人要救。」
「我信你,可還有件事你可想仔細,這人就算救下了,你也賺不到功勳。」
徐志穹搖頭道:「別問功勳,先把事情做了!」
眼下的問題是,山高路遠,怎麼去山巡縣?
這事容易,無論罰惡司還是議郎院,都有一個共同的規則,從哪進,從哪出。
薛運是從山巡縣來的,只要他離開議郎院,人還在山巡縣。
可徐志穹怎麼回京城?
原地進,原地出,他也不能一直留在山巡縣。
這一點他也想到了,還有楊武。
楊武是在京城進的議郎院,到時候讓楊武把徐志穹帶回京城就是了。
薛運扯住徐志穹的胳膊,倒做開門之匙,把徐志穹帶到了山巡縣。
到了山巡縣,兩人要摘下面具,這也是他們第一次見到彼此的真容。
薛運盯著徐志穹看了好久,慨嘆一聲道:「我原本以為,你是個俊偉無比的美男子!」
徐志穹道:「這話怎說?我長得不俊麼?」
薛運笑道:「算得上美男子,但比我還是差了些。」
徐志穹瞪圓雙眼道:「咱們道門可得講良心,你平時卻不照鏡子麼?」
薛運長得很有特點,掃把眉,三角眼,狼尖耳,鷹鉤鼻,額頭塌陷,兩腮無肉,嘴唇上邊沒鬍子,下頜一抹山字須。
注意,不是山羊鬍,是山字形的鬍鬚。
就這麼個長相,帶著面具的時候,勉強還有一點神秘感,摘下面具,簡直就是一隻山猿成精,還敢說我比他差?
兩人徑直去了縣衙大牢,事先打過招呼,獄卒沒有阻攔二人,兩人很快見到了死囚關希成。
徐志穹掏出五兩碎銀子給獄卒:「給我們找個清靜地方,我們說兩句話。」
獄卒搖頭道:「這不合規矩。」
徐志穹又掏了五兩,獄卒收了,把他們帶到了大牢的庫房,從外邊把門鎖上了。
關希成面如死灰,低著頭道:「我不認識你們,你們來找我作甚?要是耿老爺派來的人,且不用多問了,我已經認罪,叫他別為難我娘就好。」
耿老爺是誰?
這案子果真有隱情。
徐志穹道:「我是你娘請來的訟師,專門來給你伸冤的。」
關希成抬頭道:「把錢還給我娘,她日子過得不容易,她還得活著。」
徐志穹問道:「你想活嗎?」
「誰不想活?可我活不成啊!」
徐志穹嘆口氣道:「你都活不成了,讓你娘怎麼活?你把事情跟我說說,要是當真沒辦法,我一個子不收你的,若是有辦法,你也好從這大牢里出去,接著孝敬你娘!」
關希成抽泣一聲,好像看到了些希望:「那我說說?」
關希成點點頭:「我三年前過了童試,當了秀才,去年到縣城翰雲學坊讀書,準備秋闈……」
薛運不耐煩道:「你直接說案子,別說這些沒用的!」
關希成抽泣道:「這就是案子,我在學坊里,和同窗邱躍澤共住一座齋舍,邱躍澤好勇鬥狠,喜歡打架鬥毆……」
薛運道:「所以你把邱躍澤殺了?」
關希成搖頭道:「我沒殺他,我是受了他不少欺侮,可我連手都沒還過,那一天,他白天出門喝酒,不知怎地,把富商耿立武的兒子耿德君給得罪了,晚上他沒回來住,耿德君帶人找上門來,問我他去哪了,
我是真不知道,他們就往死里打我,我真快被打死了!耿德君還說,打死我,就跟打死一條狗一樣,
我不想死,我床邊有把修竹簡的刻刀,我拿了刻刀,胡亂揮舞,想把他們嚇跑,錯手把耿德君的脖子給割了,我沒想到,他就這麼死了!
訟師,我不想死啊,我是真不想死,可我不還手,就被他們打死了,我還手,而今又被判了死罪,我想活呀,可我沒有一條活路走呀!」
徐志穹皺起了眉頭:「依大宣律,入宅行兇,格殺無罪,歹人逼命,格殺無罪,按這兩條,你都占理,為何判你死罪!」
關希成哭道:「我冤啊!知縣老爺說齋舍不是我家宅院,又說耿公子不是歹人,又說人命官司,必須有人償命,把這死罪生生扣在我頭上!我冤啊!」
說話間,關希成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徐志穹一把將他拉起:「不准跪,站直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