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嫉惡如仇的段判官
2023-10-21 22:34:41 作者: 沙拉古斯
吳自清以最快的速度收回了鞭子。
他熟悉律法,知道襲擊提燈郎的後果。
徐志穹也把刀收回了鞘,提著刀沒用,他不能殺人。
「吳御史,此人被你打得遍體鱗傷,再若亂用私刑,恐有性命之憂,當真出了人命,你得跟我回衙門。」
圍觀之人指指點點:
「為了五文錢便要殺人,這也太狠毒了些。」
「吳御史便是這么正直的人,在他府上做事,手腳就得乾淨。」
「可那錢或許真就是撿的。」
「扯淡,吳御史一身正氣,一眼就能辨明忠奸,還能冤枉他不成!」
尉遲蘭聞言,暗自啐了一口,為什麼這麼多人都替著惡人說話?
可啐過之後,也驚嘆於吳自清的名聲。
他的名聲怎麼這麼好?
吳自清看了看徐志穹,他不想再爭執下去了。
他看著那僕人道:「自今日,逐你出我家門,你我再沒幹系,你自生自滅去吧。」
說完,吳自清回到府中,關上了大門。
徐志穹上前,親手為僕人解開了綁繩。
這僕人頭上罪業不到五分,是個老實人,這錢的確是他撿的,沒想到為了五文錢,險些被活活打死。
吳自清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樹立名聲?
他這名聲夠響亮了,為了五文錢殺人,反倒會招來惡名。
或許是他算準了這僕人被打死也不敢說話。
可冒著份險又有什麼意義?
因惡為惡?
這倒有可能。
這廝頭頂的罪業五寸多長。
好一個聲名遠揚的廉吏,你頭上這份罪業,我收下了。
徐志穹給僕人餵了點水,僕人緩過口氣來,抓著徐志穹的手道:「燈郎爺,那錢,真的是我撿的。」
「是撿的,莫怕,我帶你治傷去。」
僕人微微搖頭:「小人,沒有錢,我歇上半日,就好了。」
徐志穹一笑:「怕甚來,我給你出錢就是了。」
圍觀者散去,尉遲蘭走上前來,幫著徐志穹一起扶起了僕人。
徐志穹道:「這人傷的太重,得送醫。」
尉遲蘭點頭道:「志穹,你心真好,卻還是原來那個志穹。」
徐志穹憨憨笑道:「那你把臉蛋伸過來,讓我親一下。」
師姐怒道:「你何時學得這般頑劣!」
親臉蛋都不給。
要是沒臉的時候,讓你親,你親麼?
兩人正在尋覓藥鋪,忽見遠處一瘦高男子向徐志穹招手。
「徐燈郎,快些隨我來,我是開藥鋪的。」
徐志穹盯著這瘦高男子看了片刻。
他頭上沒犄角,有八品修為。
身形看得眼熟,沒猜錯的話,當初是他和陸延友一起弄死了「張夫人」和兩個僕人。
這是個判官。
徐志穹和尉遲蘭把僕人扶進了藥鋪,瘦高男子是這藥鋪的掌柜,他拿出了一瓶藥粉:「先把人扶住,我給他餵點祛痛散,這人要扛不住了。」
藥鋪掌柜給僕人餵了藥,僕人漸漸平復了下來,期間,藥鋪掌柜一直給徐志穹遞眼色。
這是要說道門裡的事。
徐志穹把尉遲蘭拉到藥鋪外面:「師姐,你先去衙門給我告個假,就說我今晚不能去巡夜了。」
尉遲蘭點頭道:「吳自清不好對付,你千萬別莽撞,等我回來,咱們再仔細商議。」
送走了尉遲蘭,徐志穹回了藥鋪,瘦高的掌柜安頓好了僕人,請徐志穹到後院敘話。
這藥鋪的後院還不小,一共三間房子,兩人進了正房,掌柜關上房門,衝著徐志穹抱了抱拳:「馬判官,久仰大名。」
他認識我?
徐志穹抱拳還禮:「還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老朽姓段,名喚段士雲,為陸延友同為八品引路主簿,我們二人是至交,昔日曾聽陸兄說過,馬判官乃我道門後起之秀,有勇有謀,又有高人指點,前途不可限量,今日幸得一見,實乃段某之福!」
這人說話好客氣。
原來是通過陸延友認識我的。
之前看的沒錯,這就是和陸延友一起弄死「張夫人」的判官。
雙方各說了幾句客套話,段士雲給徐志穹倒了杯茶,說起了正題:「今日見馬判官當街怒斥惡吏,老夫深感快慰,後生有此膽識和義氣,我道門興旺在即,段某有一事相求,還望馬老弟出手相助。」
我怒斥吳自清,和這位段判官有什麼關係?
「不知晚輩能幫得上什麼忙?」
段士雲嘆口氣道:「實不相瞞,老夫功勳已滿,早就可以晉升七品,之所以等到今天,只因未能剷除吳自清這狗賊,此賊在我地界上,如眼中釘,肉中刺,若不能誅殺此賊,卻成老夫終身之恨!」
原來他也想殺了吳自清。
可這事需要我幫忙麼?
「段前輩將至七品,想必一生殺賊無數,此事何須晚輩相助?」
「馬老弟有所不知,這吳自清非同一般,其頭頂罪業五寸有六,乃十惡不赦之徒,但這惡賊有官在身,尋常人不敢對其動手,段某幾次布局殺他,均未能如願。」
這種情況,徐志穹可以能理解。
想借刀殺人,刀必須得比這人的脖子硬。
像裴少斌那種廢物,賭坊里的打手就能殺了他。
但吳自清是官,普通人甚至沒有直視官員的勇氣,更沒有舉刀殺人的膽量。
解決這事的最佳渠道,是官場。
徐志穹問道:「段前輩在官署之中,有無相熟之人?」
段士雲明白徐志穹的意思:「說來慚愧,老朽一介布衣,達官顯貴,自然無緣相識,但老夫醫術尚可,也結實過幾位大人,御史台左僉御史鄭錦忠鄭大人,與老夫頗為相熟。」
左僉御史鄭錦忠,四品官。
吳自清是監察御史,七品。
且不論品級高低,這人正管著吳自清,這麼好的資源為什麼不用?
徐志穹道:「若是鄭御史肯出手,給吳自清羅織些罪名,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就算一時間除不掉他,至少能奪了他的官身,等他成了平民,事情就好辦多了。」
段士雲苦笑道:「馬兄弟,你把事情想簡單了,吳自清極擅經營名聲,其忠孝之名、剛正之名、仁義之名,京城無人不曉。」
這話說得誇張了,我以前就沒聽過他的名聲。
不過掌燈衙門裡有人聽過,武千戶對他的名聲也頗為忌憚。
段士雲慨嘆道:「動真君子易,動真小人難,動偽君子難上加難,縱使同在御史台,鄭大人也不敢動他,與老夫相識的幾位大人都避之不及。」
這一點,徐志穹也能理解,得罪了偽君子,聲譽會嚴重受損,甚至會招來言官的口誅筆伐。
而且還得考慮吳自清的後台,吳自清的後台是六公主,六公主連太子都敢動,普通官員哪敢輕易得罪她?
可有一件事,徐志穹不理解:「吳自清居然有仁義之名?」
為了五個銅錢就能殺人,他哪來的什麼仁義?
段士雲連連搖頭:「老夫也甚是不解,此賊心狠手毒,對家中婢僕甚是殘暴,至少有三人被其毆打致死,皆我親眼所見!如此暴徒竟得仁義之名,豈不滑天下之大稽!」
確實滑稽。
徐志穹問道:「此人還有忠孝之名?」
段士雲仰天長嘆:「這忠字卻不好說,吳自清每天都把忠君掛在嘴邊,但若說這孝名,卻和老夫和有些關係,屬實是一件荒唐事。」
徐志穹詫道:「吳自清的孝名,與段前輩有關?」
「三年前,吳自清母親重病,臥床不起,他不知從何處得一草方,說取其妻之骨肉為藥引,可除其母之病,他便斬了他髮妻一條手臂,給他母親煮湯喝了。」
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
徐志穹愕然道:「這藥靈驗了?」
「靈驗甚來!」段士雲嘆道,「其妻失血過多,險些殞命,幸虧我救治及時,讓她勉強活了下來,至於他那母親,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疾病,
其母身患偽寒之症,渾身抖戰,畏寒怕冷,看起來像是得了傷寒,其實是得了罕見的熱症,京城庸醫甚多,只當傷寒給治了,用錯了藥,以至病情加劇,我只用了三副藥,便將她治好了。」
徐志穹道:「於此說來,段前輩有恩於他。」
「他怎會記得我的恩情!」段士雲冷哼一聲,「他對外宣揚,自斷一臂,治好了他母親,斷臂救母之事,卻成一段佳話,流傳於京城之中。」
徐志穹費解:「他不是砍了他妻的手臂麼?」
段士雲道:「他對別人所說,卻是砍了自己一條手臂。」
「說不通啊,他兩條手臂不都在麼?」
「最荒唐莫過於此!」段士雲苦笑道,「他扯了一段謊,說是儒聖麾下孝天星,為其孝心感動,來到凡間,令其斷臂復原。」
儒聖,儒家的庇佑者。
和其他外道不同,儒聖不是星官,是一品星宿,比星官高出一品,這也使得儒家在外道之中地位最高。
徐志穹連連搖頭:「這種荒唐話,也有人相信?」
陸延友道:「怎就沒人信?吳自清在儒生之中聲名大振,並且受到皇帝陛下褒獎。」
皇帝為此事褒獎了吳自清?
這種事情他分不出個真偽麼?
再想想皇帝陷害太子的舉動,徐志穹越來越無法捉摸梁大官家的心思。
段士雲嘆道:「老夫每日見此惡賊,怒火中燒,寢食難安,若容得此賊在我地界上逍遙法外,老夫有何顏面再做判官?有何顏面去升七品?馬兄弟,你可願助老夫一臂之力,共殺此賊?」
這是要跟我合夥做生意。
這生意能做,可按照他的描述,就算兩人聯手,殺掉吳自清的難度也很大。
況且這是他的地盤,做完了生意,功勳怎麼分?
段士雲看出了徐志穹的顧慮,趕忙說道:「事成之後,功勳都歸馬兄弟,老朽只為了卻此樁憾事,無悔無愧,晉升七品。」
話說的很有誠意,但徐志穹還是有問題要問。
八品判官,有諸多限制,他為什麼不找別人幫忙?
「段前輩為何不找一九品凡塵員吏,直接誅殺此賊?」
段士雲笑道:「馬判官,想你晉升不久,卻還不熟悉八品道門限制,你在九品時,可有過八品判官與你聯手?」
這倒是沒有過。
段士雲道:「我道門規矩,八品判官,不得與九品勾結,否則將受嚴懲。」
九品判官殺人不受限制,如果八品能與九品聯手,八品的各項限制也就形同虛設了。
可六品索命中郎,殺人也不受限制。
徐志穹問道:「段前輩為何不與六品判官聯手?」
段士雲苦笑道:「六品中郎,看不起段某,也看不上這點功勳。」
「原來如此,」徐志穹抱拳道,「且容晚輩稍作斟酌,明日再來答覆前輩。」
段士雲抱拳回禮:「也不急這一兩日,多等幾天也無妨,我知誅殺此賊不易,還望馬兄弟不忘道門本分,助老夫懲凶除惡!」
徐志穹告辭,走到藥鋪前台,看到那僕人服了藥,睡得踏實,應該沒有什麼大礙。
離開了藥鋪,徐志穹繞著吳自清的府邸走了一圈。
府邸不大,前後兩座院子,一隻老鼠足以探查清楚。
這個偽君子名聲在外,暗地裡肯定有些齷齪勾當,徐志穹今晚想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抓到他一些把柄。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讓徐志穹非常介意。
六品中郎為什麼不收了吳自清?
當真像段士雲所說的,看不上這點功勳?
那可是五寸六的罪業,能換五十六點功勳。
當初第一次見到錢立牧時,他用一張憑票,只換了二十點功勳,卻也樂呵吃了,沒見有半點嫌棄。
這裡恐怕另有隱情。
正思忖間,徐志穹突然清下腳步,整理了一下靴子。
身後有一名女子,也停下了腳步,在路邊的小攤上,挑揀著摺扇。
徐志穹被跟蹤了。
這是誰派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