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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巫師何芳

2023-10-21 22:34:41 作者: 沙拉古斯
  巡夜歸來,徐志穹在衙門點過卯,正準備回家睡覺,忽見屈金山走了過來:「志穹,去明燈軒。」

  屈金山來了,這是有大事。

  徐志穹進了明燈軒,看見武千戶正在看書,看得面紅耳赤。

  這是看什麼書呢?

  徐志穹湊近看了一眼,嚇了一哆嗦。

  他正在看春畫!

  很熱烈的春畫!

  之前說武栩愛看春畫,是為了借楊武之口,騙韓笛的,沒想到武栩真有這樣的嗜好。

  「你站這麼近作甚?」武栩抬頭道,「這是大師畫作,你個俗人能看出個甚來?要看,拿這本書看去吧!」

  武栩把《化蠱卷》交給了徐志穹,徐志穹愣了片刻:「千戶,我不懂陰陽術,也不懂蠱術,這書給了我也沒用,應該給屈燈守。」

  「你以為我不想給?屈金山那個老頑固不肯看,他說太卜寫的東西一律不看,裡面指不定藏著什麼暗手!一本書而已,能有什麼暗手?

  不過看不看倒也無妨,真遇到蠱術,太卜這些手段未必有用,終究免不了一場血戰。」

  徐志穹收下了《化蠱卷》,眼睛還盯著武栩手裡的春畫。

  武栩皺眉道:「還看甚來?」

  徐志穹抽抽鼻子:「這畫,畫的真好看,千戶,借我也看看唄!」

  「借你?那怎麼能行?你知道這一本畫冊要多少錢麼?」

  「什麼了不起,」徐志穹嗤笑一聲,「我花一吊錢,能買十幾本。」

  武栩啐一口道:「你那種市井俗物也拿得出手麼?你去問問大師李沙白是什麼人?你去問問肖松庭,李沙白的一本畫冊要多少錢?」

  肖松庭!

  這畫是肖松庭送給武栩的!

  徐志穹扯了個謊騙楊武,楊武告訴給了韓笛,韓笛又把這消息告訴給了誰?

  有誰能支使的動堂堂綠燈郎?

  選項有很多,有可能是余杉,有可能是鍾參,有可能是比鍾參還大的人物。

  但這些人可以一一排除掉,他們沒必要冒這麼大風險,在武栩身邊插個暗子。

  排除到最後,只剩一個人——梁玉明。

  梁玉明是最關心武栩動向的人。

  肖松庭是梁玉明的人,這廝是個內鬼。

  難怪武栩從來不讓肖松庭參與重要行動,他早就看穿了肖松庭的身份。

  可既然知道他是內鬼,為什麼不殺了他?

  武栩的動機應該和我一樣,既不想驚動了梁玉明,還想借這個內鬼搞點事情。

  徐志穹拿著《化蠱卷》,剛要離開明燈軒,武栩又吩咐一句:「去趟刑部,替我送一封書信,刑部之前抓了幾個人牙子,殺也不殺,放又不想放,耗了這麼久,現在沒去處了,想把事情甩給我,

  你把信給他們,跟他們說我願意收下,但我沒地方存著,見一個殺一個,他們要是跟你囉嗦,你扭頭就走,告訴他們,我沒心情跟他們磨牙,更沒心情陪他們和稀泥。」

  徐志穹得令,拿上書信,出門正想問刑部衙門在哪,忽見楊武走了過來。

  「志穹,你這是要去哪呀?」

  好小子,你是真上心,在這等著我,你這是想要監視我!

  韓師妹給了你什麼好處?少說也得讓你親一下吧?

  別高估了楊武,恐怕連手都沒摸著。

  徐志穹覺得跟楊武說一半實話:「我去刑部,幫千戶送一封信。」

  「送什麼信啊?」

  「刑部抓了幾個人牙子,關在大牢里,案子也不歸他們管了,留著也沒用,千戶想把那幾個人牙子要過來。」徐志穹故意把話說反了,說成武栩主動要人牙子,這樣會給梁玉明造成錯覺,以為武栩陷入了消極之中。

  楊武笑道:「千戶這是想邀功麼?」

  「邀什麼功,就是為了交差。」

  楊武道:「我家離刑部不遠,我隨你一起去吧。」

  徐志穹心下慨嘆,正經事情要能這麼用心該多好!

  楊武帶著徐志穹到了刑部,刑部衙門的構造和其他官署有很大區別,整體上倒和掌燈衙門相似,有公堂、有大牢。

  徐志穹把書信交給了一名差役,不多時,差役回信:「徐燈郎、楊燈郎,張循德張主事讓你們進去回話。」

  張循德,張主事……

  刑部有幾個張主事?

  該不會是那條大黑狗的主人吧?

  徐志穹和楊武跟著差役去了偏廳,張循德也不抬,看著書信,半響不說話。

  楊武低聲對徐志穹道:「主事大人怎麼不說話?」

  徐志穹道:「許是看信看入神了。」

  是真看入神了嗎?

  當然不是。

  這是刑部兩大絕技——耳聾、眼瞎。

  耳聾和眼瞎不是指殘疾,是看到了假裝沒看見,聽見了假裝沒聽見,說起來容易,但想做到一定境界,還真有不小難度。

  不管是原告、被告、首告、苦主,只要來刑部辦事,先在下邊站著,不管你占不占理,就當做沒看到你,先磨磨你的銳氣。

  張循德要讓徐志穹和楊武學學規矩,不是針對他們兩人,而是針對掌燈衙門。

  當初張循德的一個外室,就是那個養大黑狗的張夫人,被兩個家僕當街打死了,青燈郎董慶山將兩個兇手當場擊斃,這件事情理應到此為止。張循德雖然是受害一方,可說到底,也就是一個外邊的女人,損失不算太大。

  可董慶山覺得呂三身份可疑,把兩人的屍體和兩個婢女帶回了掌燈衙門,嚴加審問,雖然沒審出什麼結果,但這件事對張循德造成了不好的影響,本來他有望升為從六品,此事過後,升遷的消息石沉大海。

  自此,張循德對掌燈衙門異常厭惡,今天見了徐志穹,必須得給他個教訓。

  徐志穹等了許久,只聽到張循德嘆了口氣道:「難啊!」

  這句「難啊」,學問大了。

  剛才不說話,差不多能沉默了幾分鐘。

  加上這一聲「難啊」,接下來可以沉默半個時辰。

  如果有人求他辦事,這聲「難啊」,能直接擊潰對方心理防線。

  楊武的心理防線被擊潰了:「志穹,這,這可怎麼辦?要不咱回去再跟千戶說說吧……」

  楊武話沒說完,徐志穹抱拳施禮,對張循德道:「告辭。」

  張主事剛開始裝逼,徐志穹就要走?

  張循德大怒:「你給我站住,你要去哪?」

  徐志穹道:「回衙門給千戶回信,張主事說難。」

  「本官的話還沒有說完!」

  「那就請張主事派人去衙門說,在下告辭了。」

  楊武在旁嚇壞了:「志穹,你,你這是做什麼……」

  張循德一捶桌子:「你好大膽子!區區個九品衙差,你知不知道自己跟誰說話?左右,把他給我拿下!」

  兩個衙役帶著枷鎖走上來,對著徐志穹喝道:「你,別動!」

  他們敢喊,可沒敢伸手,他們聽過徐志穹的名聲。

  看到這兩個慫貨,徐志穹樂了,他左手提著燈籠,右手把佩刀抽出來了。

  衙差一驚,不敢上前,知道這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

  楊武嚇傻了:「志穹,可不敢胡來!」

  張循德捶著桌子道:「造反了,反了你了!你在刑部衙門敢亮兵刃!」

  造反的大帽子先扣下來,這是張循德為官多年的話術心得。

  徐志穹用刀尖指著張循德道:「到底是誰造反了?我是掌燈衙門的提燈郎!我是皇城司的官!沒有陛下的旨意,你個七品主事讓衙差拿著武器想對我作甚?你敢叫手下人襲擊提燈郎?張循德,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和陛下身份相當了?」

  扣帽子的手段,徐志穹前世見得太多了,反手一帽子就能扣回去。

  只是沒想到張循德的反應這麼激烈,他突然站了起來。

  徐志穹以為張循德要和自己打一場,他錯了,張循德沒那麼衝動。

  張循德之所以站起來,是因為聽到了「陛下」兩個字。

  聽到「陛下」兩個字,必須要站起來,這是刻在骨髓里的條件反射。

  「張某對陛下忠心耿耿,一片赤誠,可昭日月,絕不容你信口雌黃!」說話間,張循德的神情莊嚴而肅穆。

  趁著他莊嚴的時候,徐志穹掉頭走向了門外。

  張循德喝道:「你且站下,本官還有一封信要送給武千戶。」

  徐志穹道:「你自己叫人送去,我沒時間等你!」

  楊武就快嚇哭了:「志穹,少說一句吧。」

  張循德怒道:「你太猖狂了,誤了要緊事,你吃罪得起麼?」

  徐志穹回頭道:「張主事,既是有要緊事,應去和千戶當面說。」

  張循德喝道:「你家千戶見了我,也不敢如此狂妄!」

  「只怕我家千戶懶得見你,」徐志穹笑一聲道,「你且到大牢里,先把稀泥和好,和勻了,再去找我們千戶!」

  「你!」張循德氣得面紅耳赤,徐志穹帶著楊武離開了偏廳。

  楊武一路埋怨徐志穹:「你看你,千戶讓你求人辦事,你怎麼把人家給得罪了!」

  徐志穹冷哼一聲:「我就是這個脾氣!」

  「你呀,太愚直了,我可說你什麼好,咱們出來當差,可不是在書院那時候,我就說……這什麼聲音?」

  走到刑部前院,忽聽有人哀嚎,離近了一看,劉德安被綁在木樁上,一名刑部檢校正拿著鞭子猛抽:

  「我讓你去德花班,你個不知羞臊的,還敢報出刑部的名號,臉都讓你丟盡了!」

  劉德安哭道:「我沒去,真不是我!」

  「還敢特麼嘴硬,人家都告訴我了,刑部去了個一臉膿包的人!」

  「我臉上這是麻子!」

  「你不認是吧,我特麼扒你一層皮!」

  ……

  楊武詫道:「這不是劉德安麼?他怎麼去德花班那種地方,真不嫌丟人!」

  徐志穹道:「你不也去過吉慶班麼?」

  「吉慶班還是比德花班乾淨些的,好歹是在城裡。」

  徐志穹點點頭,表示贊同:「要不說他丟人麼!」

  ……

  離開了刑部,兩人各自回家。

  躺在床上,徐志穹打開了《化蠱卷》。

  難怪武栩看不懂。

  徐志穹以為這本書直接介紹化解蠱術的方法,用個藥,用個法陣之類的,結果一上來介紹的是陰陽家的學術知識。

  這裡的學術知識還不是陰陽學的名詞解釋,都是一些數算題,這簡直是對武栩的靈魂拷問。

  徐志穹倒是擅長做題,可這題目也沒那麼容易。

  陰氣多三分,清氣少一分,遠近多半尺,耗損減一分三成,力損一分,速提兩分四成,再添陽氣三分五……法陣困敵三十人,陰陽兩氣各幾分?

  列舉了這麼多條件,是要求一個法陣的最大傷害值。

  這是線性方程求最優解,一共十六個條件,對應十六個方程。

  解這道題,需要線性代數的知識,徐志穹能解開,但解開了有什麼用?

  書里沒介紹布置法陣的方法,光解題就能化解蠱術麼?

  徐志穹一夜沒睡,很困,把《化蠱卷》收了起來,他睡了。

  一覺睡到午後,徐志穹想向童青秋請教一番,卻見童青秋的門前,停著一輛馬車。

  有客人。

  徐志穹不便打擾,正要離去,卻見童青秋把客人送了出來。

  是個女客人。

  好俊的女客人。

  姿色不輸韓笛,堪稱萬里挑一,就連徐志穹如此苛刻的審美,都暗自讚嘆。

  那女子沖童青秋抱拳道:「童師兄,小妹所言,望師兄三思,太卜誠意邀請,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這又是來逼童青秋做官的。

  這姑娘說話好大口氣,那麼多人來請童青秋做官,都被童青秋拒絕了,她憑什麼就能請得動童大哥?

  童青秋也笑了:「何師妹,多年不見,你脾氣漲了不少,童某說不去就不去,你還能把我綁去不成?」

  女子一笑,沒說話,轉身進了馬車。

  馬車剛要走,女子突然探出頭來,看著徐志穹道:「閣下是徐燈郎吧?」

  認識我?

  徐志穹錯了搓鼻子,點了點頭。

  姑娘笑道:「在下陰陽司七品巫師何芳,曾聽太卜說,閣下數算之學了得,何某改日再來向徐燈郎討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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