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鶯歌院 我來了
2023-10-21 22:34:41 作者: 沙拉古斯
回到衙門,武栩吩咐屈金山準備文書,今晚發生的事情,明天肯定很多人要過問,屈金山不僅文筆好,而且懂得分寸,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
徐志穹跟著武栩去了明燈軒,武栩拿出了一壇姜宅園子正店的羊羔,徐志穹趕緊把煮酒的傢伙準備好。
一壇羊羔,不是一壇羊肉,而是一壇叫羊羔的美酒。
羊羔酒是大宣最著名的美酒之一,釀製羊羔的時候,必須加入新鮮的羔羊肉,這酒喝起來有羊肉獨有的香氣,當然,也有那股獨特的膻味。
有膻味就對了。
羊肉不膻,女人不嬌,皆是無味。(此乃杜撰,原文不是嬌)
酒煮好了,兩人對飲幾杯,武栩道:「看你在席間不肯喝酒,還以為你酒量不濟」
徐志穹擦擦嘴道:「酒量還是有的,只是怕喝了去茅廁,今天若是去了茅廁,死的那個就是我了。」
武栩聞言一笑:「怕麼?」
徐志穹如實作答:「是有些怕,但有千戶在,我不會向那般人低頭。」
武栩喝了一杯酒,又給徐志穹添了一杯:「且記住我的話,縱使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不能低頭,我不准你低頭,提燈郎的脖子是直的,腰是直的,膝蓋也是直的,記下了嗎?」
「記下了!」徐志穹回答的很響亮。
兩人又喝了幾杯,屈金山把文書寫好了,武栩看了一遍,交給了徐志穹。
「看仔細了,該說的話都在上面,不該說的一個字都別說。」
徐志穹仔細讀了兩遍,點點頭道:「記下了。」
在屈金山的文書里,記述了僕人范寶才加害屈金山的事情,這些話可以對所有人說。
文書里也記述了范寶才中了蠱術,狂性大發的事情,這些話,只能對鍾參說。
對於周開榮承認陷害武栩,錄下供詞的事情隻字未提,這些話,屬於不能說的範疇。
徐志穹還是無法理解武栩的操作,且小心問了一句:「與其瞞著這些事情,還不如把周開榮辦了。」
「辦了?怎麼辦他?」武栩喝了一口酒,對徐志穹道,「如果我今天把周開榮抓了,吏部明天肯定來要人,我說周開榮設計戕害提燈郎,證據呢?范寶才死無對證,吏部官員也不會站出來作證。」
徐志穹抽抽鼻子道:「可是我們有周開榮的供詞。」
武栩笑道:「那供詞確實有用處,要看怎麼用,攥在手裡能讓周開榮寢食難安,真要拿出來,只怕要打得雞飛狗跳,吏部的人會說,這是周開榮被脅迫之下的供述,當時掌燈衙門正用蠱人脅迫周開榮。」
徐志穹眨眨眼睛道:「怎麼成了我們用蠱人?那蠱人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武栩反問道:「那蠱人為什麼襲擊周開榮?」
徐志穹愣了半響道:「那蠱人見人就咬,我們屈燈守也險些被他傷到。」
武栩道:「可吃虧的終究是周開榮,他受傷了,還被迫寫下了供詞,如果他反咬一口說是我們用了蠱術,你當真能辯解的清嗎?」
「可,可,可是我們殺了那蠱人!」徐志穹真有些口吃了。
武栩點頭道:「說的是呀,這算不算殺人滅口?」
「這,這,這沒道理……」徐志穹被噎住了,真沒想到武栩在這件事情上想了這麼多。
屈金山在旁笑道:「志穹啊,千戶說的就是這官場上的道理,即便拿到了人證物證,憑著吏部那群人的三寸不爛之舌,也能把事情攪合個天翻地覆,為這種事糾纏個三五年都不在話下。」
武栩搖頭嘆道:「我可沒有心情和他們糾纏,莫說三五年,連三五天都不行,你們兩個千萬記住,無論是誰問起此事,不該說的,一個字都不要提起。」
武栩有意放過周開榮,是為了避免與吏部的爭鬥。
他現在要專心做一件事,徐志穹還不知道這件事到底是什麼。
「回小舍歇息去吧,」武栩給了徐志穹些點心,「踏踏實實睡上一晚,明天還有不少羅亂。」
還能有什麼羅亂,都放過周開榮了,事情不就平息了麼?
當晚,徐志穹第一次在小舍里睡覺,他的小舍位置不錯,在西院的最深處,單獨一間,左右沒鄰居,非常清淨。
這肯定是雜務青燈司克成給了特殊照顧。
徐志穹揣著犄角,心裡有些著急。
升到九品中後,他又吃了四十六顆功勳,距離九品上還要五十四顆。
運氣好些,再收兩份罪業就夠了,即便運氣差一點,無非也就多收一份。
如今剛收上來一份,徐志穹恨不得立刻就去罰惡司換金豆子。
可無論再怎麼著急,原則不能變,不能在衙門裡去罰惡司,這一去時間太長,很容易惹人懷疑。
借著酒勁,徐志穹睡去了,第二天上午,鍾參找上門來,武栩在衙門正廳迎接,徐志穹和屈金山也一併去了。
鍾參道:「懷王世子一大早找我道歉來了,說你和周開榮又起了衝突,我聽了個一知半解,也不好細問,伯封,昨晚到底出了什麼事?」
梁玉明一大早上就去鍾參那裡告狀,他比武栩還要積極。
武栩聞言笑道:「是世子多心了,本來也算不上什麼大事。」
武栩把昨晚的經過講述了一遍,徐志穹明白了為什麼對鍾參可以多說一些,因為鍾參是自己人。
鍾參越聽越惱火,捶著案幾道:「這個周開榮,我就說他給臉不要,這次卻連命也不要了,我先去吏部尚書那邊要個說法,他要是不給我說清楚,我就進宮討一道聖旨,直接把周開榮的家給抄了!」
武栩趕緊給鍾參添了杯茶:「指揮使,息怒,這事還不至於鬧到陛下那裡。」
「怎就不至於!」鍾參怒道,「當著你的面,他敢對提燈郎下手,在他眼裡卻把皇城司當了什麼地方?」
徐志穹也理解了武栩的煩惱,有些事不是他想不追究就能不追究的。
他不想在周開榮身上浪費時間,但鍾參不想放過周開榮,因為周開榮冒犯了皇城司的威嚴。
這也是梁玉明第一個去找鍾參的原因。
他想分散武栩的精力,但梁玉明的具體目的,徐志穹還推測不出來。
鍾參越說越氣,起身就要去吏部,武栩苦勸,鍾參怒曰:「伯封,你該不是怕了吏部那幫人吧?」
武栩搖頭嘆氣:「我對仕途早已無所求,怕吏部那幫人作甚?只是這事牽扯著蠱術,眼下還不宜聲張。」
鍾參皺眉道:「蠱術怎地?周開榮養蠱,罪加一等!」
「周開榮是儒者,儒者怎可能養蠱?」
「他不養,可以讓別人替他養,這罪名我就扣在他身上了!」
「指揮使,蠱術乃大宣禁術,如今出現在京城,咱們卻一點線索都沒查到,皇城司能脫開干係麼?」
這番話讓鍾參平靜了一些。
鍾指揮使喝了口茶,思忖了好一會:「要說蠱術這種事,還是得交給陰陽司去處置,這不是皇城司的分內事。」
武栩道:「是誰的分內事,卻要看陛下吩咐,京城裡走失了這麼多女子,都說是邪祟所為,可這事也沒落到陰陽司頭上,還是要交給刑部處置,刑部又不中用,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你可不想把羅亂落到咱們頭上吧?」
這就是說話的藝術,說話之前得明白對方的要害。
皇城司直接聽命於皇帝,鍾參不畏懼任何官員,別說什麼識大體、顧大局、把路走窄了……這些都沒用,冒犯了皇城司,就得付出代價,這是鍾參不變的原則。
但鍾參的軟肋在於怕麻煩,在皇帝手下多年,他知道一件小小的麻煩會帶來多麼可怕的後果。
「伯封想的有理,」鍾參又喝了一口茶,「可是這事,陛下遲早會知道。」
「遲些總比早些強,遲一些,起碼我們有個應對,別陛下一問三不知。」武栩讓屈金山拿來了一個布袋,布袋裡裝著昨天從范寶才身體裡找到的蠕蟲。
鍾參看了半響,緊鎖雙眉道:「這是,金蠶?」
什麼是金蠶?
看鐘參的表情,好像很可怕的東西。
武栩點點頭:「所以說,此事非同小可,沒查出眉目之前,千萬不能和吏部那般文人糾纏,省得他們天天在陛下面前鼓唇搖舌!」
鍾參咬咬牙道:「只是這個周開榮,看他這麼猖狂,我壓不下這口火!」
武栩道:「他也是個怕死的人,昨晚他答應我了,三日之內離開京城,永遠不會回來。」
鍾參點頭道:「且多留他三日,若是三日之內他不肯走,我找人送他走!至於蠱術的事情,你先叫人查著,查出些線索就好,行事切須隱秘,千萬別鬧出動靜。」
鍾參走了,武栩長出一口氣,剛撤下茶水,吏部侍郎吳正杰又來了。
吏部侍郎是三品官,武栩只有五品。
可今天吳正杰卻像拜會上級一樣,言談謹慎,禮數周全。
他是來道歉的:「周開榮管教不嚴,家中惡僕設計戕害提燈郎,惡僕死有餘辜,周開榮罪責難免。」
好一句罪責難免,說的輕描淡寫。
武栩隨便附和了兩句,表示這事他可以不再追究。
吏部侍郎連連道謝,說了一堆客套話,直到正午才走。
午後,刑部侍郎鮑敬忠又來了,這人徐志穹認識,當初武考的時候,他可沒少找麻煩。
刑部怎麼會收到消息?
不用問,又是梁玉明在搞事情。
鮑敬忠還是那副姿態,先從秉公執法、為君分憂說起,碎碎念念,一堆官腔,其實就是想問昨晚的事情。
他的目的很明確,掌燈衙門的提燈郎,在吏部官員家裡險些遇害,這件事麻煩事會不會落在刑部頭上。
武栩表示,惡僕范寶才已死,這事不再深究。
鮑敬忠很是滿意,等他走了,大理寺又來人了……
掌燈衙門平時白天不開門,今天整整一日,訪客就沒斷過。
送走最後一撥客人,徐志穹疲憊不堪的回了小舍,打發這幫人,卻比巡夜累的多。
眼下也快巡夜了,等點完了守夜燈,得找個地方好好睡一會,明天再去罰惡司兌換功勳。
徐志穹打著哈欠,拾掇了佩刀和燈籠,正要出門,卻見屈金山推門走了進來。
「志穹啊,今晚跟千戶一起巡夜。」
千戶也巡夜?
他怎麼這麼好的興致?
我正困著呢,跟他一起巡夜,還有機會摸魚嗎?
「去,去哪裡巡夜?」
屈金山笑道:「你好運氣,今晚我們去望安河,先從鶯歌院巡起。」
鶯歌院?
一等叫院、二等叫館、三等叫閣、四等叫樓、最末一等叫做班。
鶯歌院!
徐志穹不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