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陰庭判官，千年奮鬥

  大周當代國師將幽藍火蓮，交給了李正景，便揮了揮手，往來處而去。

  他尚是血肉之軀，此去往豐都山下的陰世，準備赴死。

  此前閻尊下令進攻人間，陰庭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拆掉了大殿，葬送了許多陰兵，修補了石橋。

  眼下國師身上懷有其師尊的信物，此去陰間，將脫去肉身，神魂凝固，成為陰差，頂替此前老周的職位，成為幽冥的鬼神。

  「有後台真好，死後直接當陰庭的鬼神，少走幾百年彎路。」掛壁鳥探出頭來，感慨道。

  「本來就快死了，這次直接頂替他師尊的位置，在陰間任職……從玄剎鬼王等人對老周的態度來看，他的官位可不低。」五行造化樹伸出枝條，也這般說來：「虛極那老頭不知得多麼羨慕。」

  「過往陰間石橋斷裂，人間與陰世幾乎斷了聯繫。」李正景沉聲說道：「人死之後，成為孤魂野鬼，未必能長久存世，往往是灰飛煙滅，但如今石橋修補完成，維持天地輪迴，本身未必是壞事！然而眼下陰庭逆亂，要干涉陽間，這條石橋通道……反而成了禍患。」

  「按神話傳說推斷，幽冥陰世不應該過度干涉人間之事，而直接發兵攻打陽世，已屬逆亂乾坤。」昊建低聲道：「天界的東極神庭降下法旨，陰世之間的那位大周初代國師便能登天而去，也就代表天界與陰世並未斷去聯繫……」

  「但是天界勢力，卻對陰世逆亂乾坤，視而不見。」掛壁鳥咕噥道：「這是狼狽為奸？還是放任不管？」

  「古老神話之中的那些規則，要麼本身就是不存在的，要麼則是天界亂了，秩序早已崩塌了。」李正景這樣說來，擺了擺手，說道：「究竟是怎麼樣，老爺我現在也無暇理會，咱們繼續北行……」

  天霄飛舟，繼續往北。

  而大周國師，攜信物而至，陰兵不敢阻攔，放他入內，直至石橋盡頭，陰世門前，生人不得踏足。

  而他將在這裡，捨棄肉身，以陰神出竅，進入陰庭。

  大周初代國師，是因為先前那一朵幽藍火蓮的緣故，在陰世的認定當中，他已超出常人範疇，近乎於仙。

  所以老周的肉身，形同仙體，因此准許他以血肉之軀，踏足陰世，並得以任職。

  但是當代國師，並不具備這個條件，他只能憑著老周的信物，脫去肉身，凝聚陰神，去陰間任職。

  而就在此刻，他準備自絕於此的時候，聽見了前方陰世大門入口的一番言談，心中一動，不由得側耳傾聽。

  內中正是虛極真人，他陰神經受幽冥之氣的洗禮，愈發純粹，心中大喜。

  若在陽間，他身死之後，要麼是陰神足夠凝練，可以成為孤魂野鬼，盤踞一方，興風作浪……要麼則是因為長久之下，受不住陽間氣機，灰飛煙滅。

  除非能尋得天域神石附身，轉為香火神靈，否則便也只有這兩個下場。

  而如今身在陰世，他自感陰神凝練，還能以神魂之軀，存活千年。

  「陽間那些老傢伙，憑著天域神石之軀，開啟第二世，化身香火神靈，也就只是延壽千年，而且在眾生香火的無窮雜念之下，還未必能夠長久保持本我意識……」

  虛極真人暗道：「而我身在陰世，無須藉助天域神石，就能以鬼神之身，存留千年！更重要的是，他們在陽間當香火神靈，完全沒有前途……而我在陰間，將會步步高升，不久之後，成為幽冥真神，指日可待！」

  他心中甚是激動，暗道：「老周已經登天，足見陰間直通天界……他在陰間任職十幾年，就有今日之功果！而我天資比他更高，做事比他勤奮，溜須拍馬比他更順暢，豈不是三五年之內，就能登天而去？」

  這般想著，便聽得前方的陰差臨近前來，檢驗了一下虛極真人的成色，不由得讚賞道：「初成陰魂，就能這般凝練，足見你生前也是超凡脫俗之輩，確實難得。」

  陰間統轄生死輪迴，諸天萬界之間，不知多少陰魂來往……其中多屬凡夫俗子，正常生老病死，歷經輪迴。

  芸芸眾生，能初步超脫凡俗，修行到人仙層次的，極為稀少。

  在這方人間，與陰世斷去，已有多年，石橋修補初成，虛極真人算是最早的一批亡魂……而他的陰神修為，僅次於掌教級層次，放在其他人間世界，已經是絕頂的層次。

  「尋常亡魂，進入陰庭，歷經輪迴，而在此之前，須得經過諸般考驗。」

  「生前作惡者，論罪而定，投入冥獄受罰，待懲罰完畢，方可進入輪迴……往往來生當了牲畜，就算投胎做人，也是福緣淺薄。」

  「生前為善者，投入輪迴之後，來生應是福緣深厚，而其中善舉功果豐厚者，也能有望留在陰庭任職……且將來功行圓滿，選擇再度投胎轉世，來生前程不可限量。」

  「而你生前就有如此修為，只要不曾作惡，或者有人舉薦，在陰庭任職，必是板上釘釘。」

  這陰差如是說來，面帶笑意。

  虛極真人聞言，不由大喜，說道：「這就還好，我有老周舉薦，定可留在陰庭任職。」

  他心中美滋滋，暗道：「而且我還有府君之身在手，進獻判官，職位定然不低。」

  「原來有他老人家的關係，那就提早恭喜了。」

  這陰差聞言，態度愈發和善，說道：「您可真是福緣深厚，尋常陰魂想要留在陰庭任職，大不容易……」

  他指了指其他石橋之上，亡魂列隊而行，進入陰間，有鬼差押送，凡有走得慢的，便是怒斥打罵。

  而虛極真人在此，深受禮遇，大不一樣，心中對老周頗多感激。

  隨後這陰差又感慨道：「以您的陰魂成色，一旦經過陰庭考驗，必然官職不低，少說也能當個陰旗統領，管轄百位陰差！將來若是立功，更是有望成為冥府陰帥，具有真神之力。」

  虛極真人是見過玄剎鬼王的，也知道這位十大陰帥之一的玄剎鬼王，堪比真神。

  上一代羽化仙宗掌教，就是神魂入主，成為玄剎鬼王的三個頭顱之一。

  他這樣想著，暗道：「玄剎鬼王，雖然力比真神，但祂終究也不是真神……隨著歲月長久，還是會神魂腐朽。」

  如今的玄剎鬼王，神軀之身，長存不朽，體內的人仙神魂，卻不知輪換了多少批。

  儘管玄剎鬼王，作為古老神話傳說之中的冥府陰帥，其名聲之廣，遍及萬界凡間，受了不知多少生靈祭拜，具有鼎盛香火，內中神魂要比人世間的「香火神靈」，神魂的壽元更為漫長，但終究還是有命數大限的。

  他這樣想著，又不禁問起了關於真神之事。

  而這陰差，見他前途無量，倒也耐心解釋，說道：「冥府陰帥，力比真神，受萬界香火，可以長存……」

  「可將來您若能繼續立下大功，往上調任，就能受得陰庭冊封，具有正統神位，那就是完整的真神，永存不朽。」

  「除此之外，陰庭高層，均有鬼仙修行之法，非立下大功者，不能獲賜。」

  「此法是有望以陰魂之軀，凝聚元神，從而飛升天界的……雖不具備仙體道身，卻有仙家元神，與天地同壽！」

  這陰差說到這裡，又看向虛極真人，讚賞道：「陰庭不久前，經過一場大亂，東嶽府君戰敗，麾下鬼神皆滅，閻尊手下正是用人之際……以我看來，憑您的底子，最多三五百年，可入主冥府陰帥之身。」

  「再有兩三百年，立下大功，要麼獲賜鬼仙修煉法，要麼成為天地冊封的真神，簡直前程不可限量。」

  「小的在此，提前恭賀了。」

  這陰差如是說來。

  虛極真人頗是滿意，然後又怔了下。

  情況不對呀？

  羽化仙宗上代掌教，才死了多少年，就進了冥府陰帥之一的玄剎鬼王體內，怎麼輪到自己，就得三五百年，而且期間還得立功？

  而且再有兩三百年，立下大功，才有希望獲賜鬼仙修煉之法，或者受封真神之位？

  這他娘的還是立下大功，才有希望，而不是一定能成的？

  就算真的立下大功，獲賜鬼仙修煉之法，那還得修行到猴年馬月去，才能凝成元神，有望飛升？

  這一來二去，歷經千年，都算是進展順利的了……而到了那個時候，自己早已經神魂腐朽乾淨了罷？

  那憑什麼老周剛死十幾年，就連玄剎鬼王都對他畢恭畢敬？而且老周這回還登臨天界去了？

  這他娘的，究竟哪個環節出錯了？

  正這般想著，忽然身後走來一道陰魂虛影。

  虛極真人轉頭看去，赫然便是大周當代國師。

  此刻國師已經棄去肉身，憑著老周賜予的信物，凝練陰神，步入了陰世之中。

  而虛極真人自忖，畢竟大家也算熟人，而且也是老鄉……此番自己早死了半天，也算是個老人，哦不，應該算是個老鬼了。

  於是他準備以老鬼的身份，給國師普及一下關於陰庭的規矩，講述一下將來的奮鬥方向。

  然後便聽得陰庭深處，聲音浩蕩，敲鑼打鼓。

  他怔了一下，不由得轉頭看去。

  只見萬餘陰庭大軍，結陣而來，披盔戴甲，兵刃森然。

  而當頭一批人，披紅掛彩，敲鑼打鼓。

  為首之人，威嚴浩大，駕馬而來，神色肅然。

  「拜見高判官！」

  就在此刻，周邊的陰差，紛紛拜倒。

  虛極真人見狀，也連忙施禮，準備好了府君殘軀，等到無人之處，悄然遞上……畢竟這種賄賂之事，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進行。

  隨後他發現國師並沒有拜倒，連忙扯了扯國師的神魂，讓他見禮。

  可國師不為所動，讓虛極有些憐憫這個同鄉。

  想著高判官待會兒定然降罪，虛極不由得往邊上挪了挪。

  而就在此刻，便聽得高判官一揮手，身後有兩名鬼將上前。

  虛極真人露出同情之色，也覺得國師實在太傲，都死後到了陰間，還擺什麼大周國師的架子？

  正這般想著，卻見兩位鬼將，躬身拜倒。

  左邊那位，捧著一套陰庭官服。

  右邊那位，取出一面神鐵令牌。

  虛極真人怔了半晌，便聽得高判官開口。

  「老周在陰庭僅有十餘年，但已經獲得我等認可，而你初來乍到，便要接替其位，難以服眾。」

  高判官淡淡道：「經過陰庭商議，閻尊准許，伱暫代老周職責，地位等同冥府陰帥……十年之後，再行論斷！」

  他平靜說道：「這十年之內，只要你不犯錯，便算有功，待到那時，閻尊會賜予你鬼仙修煉之法！」

  說完之後，高判官調轉馬頭，往陰庭深處而去，又留下話來，說道：「你的陰魂，放在人間修行者當中，可算不俗，但放在陰世之中，還是太弱，哪怕如今暫代職位，也未必能夠服眾，還須好自為之……」

  「老周登天之前，向閻尊請求，等你修煉鬼仙之法有成，便可轉為正職，成為陰律司的判官。」

  「關於此事，閻尊已經答應。」

  隨著聲音遠去，高判官的身影，便也消失在了陰庭深處。

  而國師將官服一抖，便穿戴在身。

  他穿著大紅袍服，帶上官帽，系上腰牌，不怒自威。

  而周邊陰差，紛紛拜倒，恭敬萬分。

  「……」

  虛極真人沉默半晌，然後扯了扯邊上的陰差，說道：「你不是說，再過三五百年，我能夠成為冥府陰帥？」

  那陰差悄悄抬頭，看了國師一眼，又低聲道：「陰庭正值用人之際，才會這般寬鬆，而且再過三五百年，您也只是有希望成為冥府陰帥，而不是一定能成！」

  「那他又是怎麼回事？」

  虛極真人指向國師，滿是不服，說道：「我還比他早死了半天，凡事總得講個先來後到罷？」

  「可他是繼承的呀。」

  這陰差低聲道：「您家祖輩，若在陰庭也有官職，倒也不是沒有繼承的希望……」

  「還有這種事兒？」

  虛極真人惱怒道：「就因為他有個爹，一出生就站在了我幾百年都未必能達到的高度？」

  「這不是出生，這是出身。」

  陰差低聲道：「而且，不是幾百年……如果不是因為陰庭正值用人之際，按照正常流程，您在陰庭再有千年，也達不到這個高度，充其量是為陰庭辦事千年，立下些汗馬功勞，去投胎轉世時，能讓來生福緣更加深厚。」

  虛極真人撓了撓頭，愈發焦躁，說道：「投胎了那我還是我嘛？我要是不去投胎呢？」

  「那就陰魂完全腐朽，煙消雲散了。」

  國師的聲音，從邊上傳來，淡淡道：「虛極，你且跟在我身邊做事，將來我會提拔你的……」

  虛極真人大怒，冷笑道：「我比你早死半日，還要聽你的差遣？我虛極道人，就算死在這裡，往石橋下跳，被黃泉之水淹死，我也不可能聽從你的調遣……」

  國師神情平靜，說道：「十年之後，我地位穩固，未必不能賜你鬼仙之法。」

  「……」

  虛極真人沉默半晌，然後抬起頭來，說道：「主公有何吩咐？」

  「暫時沒有。」

  國師平靜說來，心中亦是萬分感慨:「虛極真人已算是陰魂之中，上等之姿，卻如此不易……而我一來，便有如此高位，全因師尊的福澤！」

  他有此時地位，是因為登臨天界的大周初代國師。

  而初代國師有此等地位，是因為那一朵幽藍火蓮。

  此時此刻，幽藍火蓮則落在了李正景的手中。

  「這玩意兒大有古怪……」

  李正景眉頭緊皺，隨後便抬起頭來，笑道:「你果然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