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觸怒於天，此世永無仙！

  銅鏡蕩漾，內中浮現場景出來。

  大海汪洋，一葉小舟，躺著一個悲涼滄桑的老者，生機微弱，陰氣纏身，已至生命的尾聲。

  他頭髮灰白，眼神渾濁，如夜間房內即將燃盡的殘燭，昏黃微弱，搖曳將熄。

  他在百日之前，還仙風道骨，飄然世上，憑一己之力，擊潰渡世金船三大掌舵真人，名震天下，意氣風發。

  他得獲李正景取回的龍虎交煉至聖功，踏破了界限，在誅殺債主之時，甚至步入了掌教級層次。

  他原本以為，自己將會替代債主，成為新的世間至強者，布局天下，延綿萬古，成為今後天地間最為深不可測的人物。

  但是今日，他的雄心壯志已然煙消雲散，他的仙風道骨變成了悲涼秋風。

  他看著銅鏡之中，原本被自己視作棋子，甚至當做棄子的李正景，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了複雜而苦澀的笑容，不免有些自嘲之意。

  「你成長得比我預料之中，還要更快……」

  古月峰主輕聲道：「但他好像已經不準備繼續放任你成長下去了。」

  李正景點了點頭，說道：「想必再過不久，他就要來收割我了……如果運道不好，再過不久，咱們九泉之下，或許能夠重聚。」

  古月峰主微微搖頭，說道：「我動搖了陰世規則，陰世名冊必然已除名，死後甚至當不成孤魂野鬼，應當會魂飛魄散，你我再無相會之日了。只是可惜，沒能拖住那狗東西……否則你再有成長之日，未必沒有機會擊敗他的。」

  李正景沉默不語，旋即便聽到了古月峰主輕嘆一聲。

  「此次謀劃，我已經準備許久，過往整個羽化仙宗，我所信任之人不多，就連羽化仙宗當代掌教，都在我的懷疑之中。」

  「這一次，終於確認他就是羽化仙宗當代掌教，我自感性命無多，才掀起了北邊的劫數，聚勢於身，前來與他進行最後一戰！」

  「我本想著，縱然無法取勝，哪怕不能傷他，也能探個虛實……未想還是遭他設局了。」

  「在東海的羽化掌教，並不是他。」

  古月峰主低沉著道：「事先我已準備揭穿他的身份，公之於眾……未想卻正好給他洗清了嫌疑。」

  「……」

  李正景心中沉了一下，如他先前所料，古月峰主此去東海，終究錯了。

  狗東西布局萬載，似乎一切都在算計當中，連古月峰主這樣的人物，也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若沒有金色書頁，時刻給他指向人生最正確的方向……那麼今日年僅十八的李正景，再是強大，再是名震八方，也不免要陷入絕望之中。

  「羽化仙宗當代掌教，此前已經秘密歸返仙宗山門，於門中高層商議大事，將你定為羽化少主。」

  古月峰主說道：「在我此前準備之下，而今各方皆知，我來東海，為迎戰債主……所以對於世人而言，債主而今身在東海，不在中州。」

  那麼此刻身在中州的人物，就不會是真正債主。

  如此一來，此刻身在羽化仙宗的掌教，便又洗清了嫌疑。

  但李正景還是有些疑問，說道：「債主身處中州，可是你又在東海進行大戰，覆滅百餘海島，掀起驚濤駭浪，震動各方……又是怎麼回事？」

  「那是一尊萬丈凶獸，形如馬，身具虎紋，背生雙翼，其面如人，自稱英招，不可匹敵。」

  古月峰主嘆道：「祂應該是跟隨天星降世的某一座洞天的凶獸，神威無敵……若非崑崙掌教暗中策應，我幾乎不能逃脫。」

  李正景腦海之中，浮現了在南荒的聽聞。

  南荒有一處天星洞天，內中凶獸，消失無蹤。

  而當時，羽化仙宗掌教，在南荒現身過。

  莫非從天界降臨的萬丈凶獸，幾乎可比天仙真神的存在，也被千幻神君降服了？

  布局萬古的千幻神君，已經讓人感到絕望，臨到此時……若是還有這麼一頭強大到了凌駕當世的凶獸受他驅使，那還有什麼希望？

  「這頭凶獸，威勢無匹，要比大霧峽谷之中的相柳，更為可怕……但祂極為古怪，本可以將我二人盡數拿下，卻故意放走了我二人。」

  崑崙掌教從天而降，落在了小舟之上，嘆道：「祂約莫是受了那狗東西的蒙蔽，事先在東海等著我們的。」

  說到這裡，崑崙掌教眼神也略顯複雜，說道：「不過……祂並不愚魯，智慧極高，恐怕是察覺什麼端倪，才沒有趕盡殺絕，留了我等性命，觀察後續變化。」

  李正景眼神微變，低聲道：「也就是說，這頭凶獸未必一心追隨那狗東西，不見得就是我們的大敵？」

  「實在難說……祂深不可測，我等根本無法與祂交流。」

  崑崙掌教搖了搖頭，看了古月峰主一眼，說道：「況且，他要死了，我也快死了……這頭凶獸，是敵是友，將來終究還是落在你們這些後輩的身上。」

  李正景稍微點頭，又聽得古月峰主聲音傳來。

  「我體內的『債主機緣』，類似於一個容器，亦是空殼。」

  「而世間所知，那狗東西的諸般機緣，散於世間各方勢力強者手中，藉助世人之力，將之栽培壯大，直至成熟，就用這樣的『容器』，前去掠奪，盛放其中。」

  「這諸般機緣之中，往往是可以讓修行者具有更為強大的力量……可是具有『債主容器』，就可以克制擁有『機緣』的強者，讓他們無法發揮所謂『機緣』所賦予的強大力量。」

  「我本是打算，將我體內的債主機緣，交與你手……也許你今後會因此受他克制，但這份機緣沒能成熟，他或許也不會儘快收割，可以給你一段成長的時日。」

  古月峰主說到這裡，嘆息說道：「按道理說，你若是具有他的機緣，而未踏足人仙之境，那狗東西應該不會在真氣境界，就將你收割。但你如今已是如此強大，那狗東西過于謹慎，不會繼續放任你成長……這份機緣，恐怕不能助你。」

  李正景隱約明白，初代天尊所持神珠，具有邪惡之源，有著對千幻神君的詛咒之力。

  但是這詛咒之力沒有爆發之前，這一枚神珠就是世間最為絕頂的至寶……可以讓初代天尊，爆發出更強大的力量。

  而古月峰主的債主機緣，大約就是用來克制「神珠」，將神珠收容其中的。

  如果失去了神珠，初代天尊也就失去了更強大的依仗。

  「原來債主機緣，是這樣動用的。」

  李正景這般想著，心中卻又暗道：「可是渡世金船的神珠，蘊藏詛咒之力，被譽為邪惡之源……那麼千幻神君散於世間各方的機緣，是否也同樣蘊藏著所謂邪惡之源？」

  他想著神珠已經種在自身，千幻神君必然以此克制自身，多一份債主機緣加身，倒也無妨，或許還能增添三分戰力。

  他這樣想著，也只是自身猜測，於是便看向了金色書頁，運勢那一欄仍無變化。

  也就是說，這一份債主機緣，對於自己如今生死而言，實則起不到重要變化。

  於是李正景開口說道：「若是如此，晚輩還想領略一番，這所謂債主機緣……」

  銅鏡之中的兩位老者，皆是錯愕。

  崑崙掌教眉宇微皺，欲要開口，終究沉默。

  而古月峰主則是停頓了下，說道：「當初你修為尚淺，我就見你頗有不凡之處，如今修為有成，須知那狗東西布局萬古，不能有驕傲之意……」

  李正景點了點頭，旋即便見自己手上，銅鏡閃爍之間，有一道光芒透出，直奔眉宇之間。

  但李正景沒有避開，任由這道光芒，闖入自身之內。

  金色書頁沒有變化。

  原本欲要擊潰外來之力的大衍洞虛萬化劍氣，被李正景強行壓住。

  於是這道光芒，闖入識海，與那神珠融合為一，微微閃動，歸於平靜，似乎一切都沒有發生。

  而在銅鏡的另一端，古月峰主失去了所謂「債主機緣」，顯得愈發蒼老，頹然無力，喘息著道：「你既然要這份機緣，我便給你……我已將死，再無力相助於你，今後諸事，皆由你自身來定，生死自行決斷……」

  他看著銅鏡之內的李正景，自嘲一聲，說道：「過往將你視作棄子，後來也並未重視，直到……我僅存百日性命，劫數難逃，才真正將你視作後輩傳承，一切作為，皆以你為重，替你鋪路，可惜到頭來，也幫不了你多少。」

  他撐了起來，喘息愈發急促。

  崑崙掌教伸手攙扶住他，想起自身也是壽元無多，不由得也心生悲意。

  而古月峰主深吸口氣，緩緩吐出。

  「我這一生，出身仙宗，修行順利，可謂大道坦途，一世無阻。」

  「百日之前，還想著登臨世間至強，甚至將來有望霞舉飛升，可臨至今日，連孤魂野鬼，也做不成了。」

  「我雖然用人生最後百日，做足準備，還是如跳樑小丑，被債主戲耍，對你竟起不到幫助，說來慚愧。」

  「眼下……我便再助你最後一次！」

  隨著古月峰主的話語，李正景心中也如同積了一團鬱氣。

  古月峰主曾經野心勃勃，也曾想要殺死自己，更曾經多次為了達成目的，葬送不知多少無辜之人。

  古月峰主行事不擇手段，並非善人，而是真正的惡人！

  李正景當初也曾對他動過殺機！

  但時至如今，李正景終究還是躬身施了一禮。

  「很好……」

  古月峰主見得銅鏡之中李正景這一禮，不由得展露笑容，繼續說來：「早年我曾學過一門卜卦測算之術，但非此道之人，終此一生，只得三次，如有逾越，煙消雲散。」

  「第一次動用，是在我真氣境界之時，踏破人仙之境，得大吉之兆。」

  「第二次是墜龍洞天之前，圍殺債主，吉凶參半……如今想來，吉是斬殺『假債主』得手，凶是被『真債主』逼入絕路。」

  「第三次，是此前來戰，大凶之兆，必死無疑。」

  「眼下是第四次……」

  他看著銅鏡之中的李正景，說道：「我本也該魂飛魄散，所以這第四次，也談不上付出什麼，只算一點心意。」

  他抬起手來，然後便見……他的手，化作了灰燼，隨風而過，宛如雲煙，散入海洋。

  接著……他的四肢、肩膀、胸膛、直至整個身軀，都化作了灰燼，消失與茫茫大海之間。

  他蒼老的面容之上，帶著三分笑意，隨後海風吹拂，散落天地之間。

  崑崙掌教拾起了掉落小舟之上的銅鏡，然後看著地上殘存的灰燼，低聲道：「路在北方，有貴人相助！命在故地，有一線生機！」

  中州的北部，而今是陰氣瀰漫，生靈塗炭。

  但是在北方大地上……有古老的東嶽府君、有堪比真神的玄剎鬼王、還有著通往陰世的豐都山、有著還在「陰世成仙」的大周初代國師、而且還有東嶽府君未有說清楚的「立地成神」的一番機緣……

  北方的路，所謂的貴人，又是應在誰的身上？

  李正景看了金色書頁的運勢一眼，心道：「往北有貴人相助？故地有一線生機？」

  姓名：李正景！

  年齡：十八。

  修為：真氣境界【三百六十五竅】

  法門：虎豹雷音鎮獄功、羽化乘龍天仙訣、龍虎風雲交煉至聖功、完整大衍洞虛萬化劍氣、清耀金瞳、玄天神索、登雲踏天步、養劍訣、五雷斷岳刀、燃道至仁訣等……

  明面身份：正景仙尊、建安王次子、羽化仙宗少主。

  隱藏身份：千幻神君第三具備用肉身。

  運勢：二十七日後，千幻神君煉化渡世金船，親自出手，將你擒拿，奪取肉身。

  改命之法如下：……靈氣不足！

  請補上二百座靈石山！

  「嗯？」

  李正景眼前微亮，當即身後梧桐木匣打開，一枚又一枚靈石，投入口中，頃刻煉化……

  約莫吃了二百座靈石山，便見金色書頁之下，改命之法，陸續呈現內容出來。

  仙墜於世，凡人弒之！

  眾生分食，妄求飛升！

  觸怒於天，仙道永封！

  此世永無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