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8章 世事如潮水，萬般皆有變

  滿載貨物的浮空船上，三眼道人鐘不全一聲呵斥，警惕查看四周。

  眼前是一片奇景：

  地面黃沙如海一望無際，空中沙暴裹著陰風肆虐，而在蒼穹之上，一半血日橫空，一半漆黑如墨，星辰閃爍。

  這般景象，宛如世界末日，光陰盡頭。

  當初在陰仙城時，鐘不全也曾對九幽第二層念念不忘，多次尋找。

  但現在，他只想離這個鬼地方遠一點。

  三界戰爭已整整持續了四十年。

  二十年前，威震三界的大能混天逍遙帝君現身，劍光撕裂虛空，直接將九幽一二層打通。

  冥府失去戰略空間，雙方直接短兵相接，那一戰打的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天地靈炁暴動還是小事，就連虛空也被擊穿，直接導致成百上千頭天魔降臨。

  三方混戰，便整整持續了五年。

  雖說天魔已盡數被鎮壓驅逐，但也讓冥府有了喘息之機，雙方在燭龍城外形成對峙之勢。

  混天逍遙帝君這位三界大能親自下場，但對方的幽都萬化聖尊也魔功大成，二者大戰了不下數十場，皆不分勝負。

  數十年的戰爭，雙方都損失慘重。

  九天之上各個仙城，經過一輪輪戰爭，已招不到任何兵員，就連那些招安的勢力，也被拉入了戰場。

  冥府一方更不用說，同樣死傷無數，就連一些九幽大能都身隕道消。

  如今像聚寶閣這些勢力，雖說賺的盆滿缽滿，但同樣也被牽扯其中，必須親自運送法器靈材前往前線。

  冥府自然會派高手偷襲，聚寶閣已損失不少人手，就連鐘不全這類高層也親自上陣……

  這次戰爭，已無正邪之分，亦沒有輸贏。

  唯一的好處，就是所有勢力和隱藏的三界妖魔盡數捲入其中，反倒讓各個大千世界開始正常發展。

  三界大千世界中，類似曾經中土世界的不在少數，沒了天條制約，沒了隱藏勢力干擾，竟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之勢……

  ……

  兩個時辰後，看到前方星光沖天，無數法相瑰麗夢幻，鐘不全才鬆了口氣。

  那是天庭聯軍大營。

  將貨物送到此處，雖說回去的時候，也是危機四伏，但至少能保住本錢。

  想到這兒，鐘不全已有些後悔。

  天庭的訂單一波接著一波，而且執行戰時法令，若無法準時送達延誤戰機，基業損失還是小事，搞不好會押到斬仙台。

  當初寶光大仙建議他們讓出份額，甚至將聚寶閣部分煉器坊送給別人，躲避災劫。

  但面對巨大利潤，大多數高層根本聽不進去，反倒和寶光大仙起了不快。

  如今可好了。

  寶光大仙已從天庭消失，甚至趁亂將自己的勢力盡數搬入地皇世界。

  而地皇世界封閉後，因為尚未開闢完成，受大道庇護，難以尋找，根本聯繫不到。

  不僅如此，天庭也發生了很多變化。

  火德星君遞交辭呈，連同龍王迦莫羅和心腹手下遁入虛空，在混元一炁帝君道場修行。

  關係不錯的王玄閉關修煉，天獄只有獄神維持，和死地沒有兩樣。

  有一些勢力趁機上台，很多都是以前見不得光的招安勢力，整個天庭也變得有些陌生。

  這些人手段，比玉天王還惡劣。

  若非司祿府周天君還念著往日舊情，進行庇護，聚寶閣早就被人連皮帶肉吞掉。

  鐘不全不是傻子，已嗅出些味道。

  這場殺劫恐怕另有目的。

  回去之後便退出聚寶閣，讓人把自己安排到天獄，那裡恐怕是現在最安全的地方……

  他心中念頭百轉千回，但表情卻沒有一絲異常，帶著貨物與斗部軍曹交接。

  如今的天庭聯軍，主導也發生變化。

  原先是北方玄天天庭為主，其他天庭作為援軍，配合北方玄天。

  但說實話，北方玄天在九大天庭中，實力處於中下，自混天逍遙帝君主事後，已完全說不上話。

  聚寶閣如今，只是數百上千後勤勢力之一，連聯軍大營都進不去。

  「貨已收到，無損壞短缺！」

  負責接貨的仙官清點之後，命軍士將東西全部搬走，又掏出玉冊記錄，給了鐘不全一枚玉籌。

  憑此物，可回司祿府交接任務。

  轟隆隆！

  鐘不全剛鬆了口氣，就見遠方蒼穹，黑光劍光瀰漫，整個天地都在嗡嗡轟鳴，殺機熾盛，連這裡都能感覺得到。

  「上仙，這是又要攻城麼？」

  鐘不全小聲詢問道。

  負責接受貨物的仙官來自中央鈞天，根本不給他面子，冷聲道：「不關你的事，莫要打聽！」

  「是是，在下知錯。」

  鐘不全不敢反駁，連忙帶人離開。

  如今聯軍聚集九天各方勢力，與他相熟的人一個都找不到，若是被扣上冥府探子的名頭，那就倒了血霉。

  回去的路上，也很順利。

  到達九幽第二層後，鐘不全連忙焚香燒紙，祭出金帛玉冊。

  很快，蒼穹雷雲翻滾。

  不知是什麼原因，九幽大道規則出現變化，無論接引仙光還是破界風雷，都無法直接到達。

  若非如此，哪需要他們聚寶閣冒險。

  ……

  七彩玄光閃爍。

  再睜眼，鐘不全已看到遠處天門。

  他鬆了口氣，連忙命人通過仙門。

  守門的天兵已非斗部之人，皆是蠻荒種族，個個五大三粗，說話蠻橫霸道。

  鐘不全強忍著怒氣，打點了一些靈礦玉石後，才率人離開。

  原本看守天門者，乃斗部天兵門，雖說並非真正精銳，但也訓練有素，紀律嚴明。

  但冥府戰事吃緊，已全部派往前線。

  如今天庭除去各大衙門仙殿護衛，剩下的全是從九天下方莽荒島嶼中征詔。

  若是以往，這些都是上好兵員。

  蠻荒島嶼之中生存艱難，新兵們各個勇猛十足，但野心難訓，少不了軍法磨鍊。

  但如今哪顧得上，只是匆匆訓練之後，要麼派往前線，要麼守護天門。

  天庭威嚴大降的後果也隨之顯現。

  這些蠻荒天兵，好的不學，吃拿卡要一點就通，皆成了軍痞無賴。

  他們見識過了天庭繁華，仙城富饒，想到人在底層荒島掙扎的族人，自然心中有了怨氣。

  這也是天庭一股新的勢力。

  他們不敢得罪大佬，但對於一些小勢力卻是強取豪奪，分外兇狠。

  聚寶閣有司祿府庇護，尚且如此，有些仙城商會，甚至被弄得家破人亡。

  之前蠻荒島嶼被各個仙城壓榨，如今形勢逆轉，雙方暗中已發生不少次爭鬥。

  亂象叢生啊……

  鐘不全心中感嘆，率人回到聚寶閣所控制的仙城，交接任務來到大殿。

  他計劃再勸說一次。

  然而剛進大殿，就聽得裡面一陣哈哈大笑，幾位聚寶閣的高層正在會客。

  來的客人身披獸皮，頭戴猛獸骸骨，周身氣息陰暗晦澀，正是蠻荒島嶼部族長老。

  不同於天庭和仙城，這些人繼承了巫術傳承，又憑藉蠻荒島嶼特殊地形和種族優勢，弄出不少獨有法門。

  「鍾長老回來了。」

  眼見鐘不全進門，幾位長老連忙起身，一人微笑道：「這批貨非同小可，鍾長老親自護送，勞苦功高啊。」

  「來來來，我為你介紹一下，這幾位是黑山荒族聯盟的長老，此次前來是計劃加入我聚寶閣，今後便是一家人了。」

  鐘不全眼皮一抽，剛想說話，腦海中便響起幾個長老的聲音。

  「老弟千萬別發作，此事另有原因。」

  「咱們人手損失慘重，少不了與荒島合作，今後麻煩也沒那麼多…」

  「借力而已，待到戰亂結束，天庭安定，便會將這些人全部剔除…」

  鐘不全深深吸了口氣，不再說話。

  聚寶閣之前匯通三界，講究的便是個誠信，客戶等級甚至入會需求，都有嚴格講究。

  之前王玄與聚寶閣合作良好，甚至在危難之際挺身而出。

  鐘不全曾提議讓王玄參股，但這些長老怕引狼入室，哪怕合作時吃些虧也不同意。

  但現在，卻讓荒島勢力摻和進來。

  這些傢伙趁著天庭空虛，實力暴漲，行事蠻橫霸道，很不講究。

  鐘不全理解，但也徹底死了心。

  世道變了，聚寶閣同樣也變了…

  待到將蠻荒部族長老們送走，鐘不全也不廢話，直接請辭離開了聚寶閣。

  他跑到了天庭司祿府，面見周天君，在吏部掛名後，便申請調往天獄。

  其他衙門還有些麻煩，但天獄這鬼地方沒啥油水，因此只是運作了幾天便已成功。

  來到天獄，冷冷清清如同鬼域。

  因為王玄閉關修煉，阿福分身全部收回，所以如今的天獄全是獄神掌管。

  鐘不全剛踏入天獄，前方便有黑霧涌動，身著斑駁青銅甲的獄神，兩眼紅光閃爍，緩緩現身。

  「這是在下調令。」

  鐘不全不敢怠慢，連忙掏出玉冊。

  他之前便來過天獄，這些獄神刻板冷漠，只知道執行法令，根本不會幫忙通傳。

  這也是他必須入職調來的原因。

  果然，查看調令後，獄神便再次隱入虛空，並且留下了狴犴獄令和一封冊子。

  這是王玄事先留下，以防天庭調人前來，不知輕重，去打擾自己閉關。

  上面詳細安排了任務，何時巡查，離開時上交狴犴獄令，寫得明明白白。

  鐘不全看罷後也不在意，先是巡查熟悉一番，便搭了座草蘆，打坐修煉。

  他已決定，殺劫結束之前，絕不出去。

  畫地為牢，同樣可避風雨…

  …………

  天庭紛亂，九幽戰爭更是如火如荼。

  如果王玄在，便會發現冥府已變了模樣。

  這座浩瀚城池，在他探索時還是古老遺蹟，被燭龍大陣隔離，通行艱難。

  而如今，燭龍大陣已被重新控制。

  外圍密密麻麻的龍鱗區域，此刻已無一處空閒之地，人流往來密集，煙霧繚繞，聲朗嘈雜。

  現在的冥府勢力，再稱呼妖魔鬼怪已不合適，更像是反叛者聯盟。

  三界戰爭，殺劫瀰漫天地。

  之前還有不少人觀望，但冥府堅持這麼久，已讓他們看到希望，紛紛加入。

  不僅妖魔鬼怪，就連許多真修大教也不例外，他們被天庭視作不服管教之輩，壓得喘不過氣來，只能拼死一搏。

  甚至，還有天庭中不得志的野心之輩。

  所以現在的冥府勢力異常混亂，外城區有的地方陰炁森森，鬼怪橫行，有的地方則與人族城市沒什麼兩樣。

  如此恐怖的人口，消耗自然極其驚人，除去戰爭消耗，還有不少偷偷離開，去打劫天庭運輸船隊。

  更有甚者，還去其他種族區域搶劫，每天衝突不斷。

  說到底，雙方都已快到達極限。

  至於城外，早已成恐怖禁地。

  雙方紛紛布置殺陣，層層迭加，地炁擾亂，就連空間都已經扭曲，各種難以想像的怪異滋生。

  天庭每次進攻，都損失慘重。

  戰爭也因此成了彼此糾纏的消耗戰。

  鐺！鐺！鐺！

  伴著悠長的古老鉦響，城門外黑霧升騰而起，好似滾滾烏雲經過城市上空，向著中央區域而去。

  黑霧中，馬蹄聲聲，怪影繚繞。

  城中居民見狀紛紛低頭。

  這冥府之中，等級之森嚴不弱於天庭，拳頭大便有理，擁有軍功便能橫著走。

  如今帶隊的，乃幽都萬化聖尊麾下大將。

  幽都萬化聖尊雖通式成為冥王機會，但其在戰場度化無數神魔殭屍，將《大祭靈曼荼羅法》修至巔峰，已成就三界大能。

  神秘的冥王不現身，幽都萬化聖尊便是掌權之人，麾下軍團自然地位尊崇。

  眼前這隻，最近出盡了風頭。

  其首領號稱白虎殺神，聽聞原本只是一小卒，但兵法智謀強橫，在一場場戰爭中脫穎而出。

  幽都萬化聖尊，甚至解除了其禁制，收為親傳弟子，在冥府之中風光無限。

  沒錯，上方黑霧軍團首領，正是李援。

  如今的白虎兵聖已變了模樣，身高三丈，渾身肌肉虬結似老樹盤根，利嘴獠牙，脖子下一圈神鬼頭顱，兇悍至極。

  不變的是，其眼神依舊冷漠，充滿智慧。

  他率軍駕霧而行，很快來到內城。

  不同於混亂骯髒的外城，這裡條件好了許多，甚至有些區域靈炁盎然，不輸於天庭。

  他命大軍回軍營駐紮，便孤身一人再次前行，來到了燭龍城中央高山神廟前。

  剛靠近神廟，李援便眼角一抽。

  他能感覺到，地下有一股恐怖的意識正向外蔓延，咚咚心跳聲，好似隨時都要地龍翻身…

  冥王。

  李援知道，這便是那神秘的冥王，當時只是顯露炁息，便壓制群魔，令幽都萬化聖尊屈服。

  想起今日情形，他越加肯定，這位神秘的冥王，身份絕對不簡單。

  進入大殿，頓時一道道森冷目光注視而來，只見數十巨影聳立，各個炁息深淵似海。

  李援沒有抬頭，直接彎腰拱手道：「拜見師尊，天庭大軍已然退去，如您所料，他們只是試探，混天逍遙帝君見您未現身，也沒出手。」

  說罷，停頓了一下，又說道：「弟子察覺，天庭聯軍布局混亂，出戰毫無章法，那混天逍遙帝君，更像是為戰而戰。」

  大殿內數十道身影，皆是九幽巨擘，亦或是三界隱藏的頂尖勢力頭領，至少都是金仙道行。

  為首者，正是幽都萬化聖尊。

  與王玄當初所見不同，這老魔在《大祭靈曼荼羅法》修成後，反倒變了模樣，化作一白須老者，面帶威嚴，身後壇城光影繚繞。

  魔氣盡消，竟顯得有些神聖。

  「嗯，知道了，退下吧。」

  幽都萬化聖尊聽罷，似乎對李援發現並不意外，只是平靜點了點頭。

  李援恭敬拱手退下。

  他剛離開，便有一個冷漠聲音在大殿內響起，「聖尊，你這位弟子倒是精明，不過來歷不明，你就不擔心麼？」

  說話者乃一黃袍修士，面孔隱藏在兜帽黑暗中，身後汩汩黑水繪出玄妙的圓形法相。

  此人名叫玄陰黃泉聖尊，乃九幽水族至尊，若非幽都萬化聖尊魔功大成，根本難以壓服。

  幽都萬化聖尊淡然一笑，「這世間萬靈，只要不是蠢貨，哪個不是滿肚子小心思？」

  「將來冥府破而後立，需要的人才眾多，若無容人氣量，哪能與天庭爭雄？」

  見玄陰黃泉聖尊依舊不信，幽都老怪才搖頭道：「放心，他前塵往事已斷，如今只想妻子死而復生，這種事，只有冥王能做到。」

  提到冥王，眾人頓時心中一顫，不敢多言。

  另一人則猶豫地問道：「那些個三界大能，真的會袖手旁觀麼？」

  說話者，乃一蠻荒古族修者，三目四臂，渾身珠光寶氣，身後圓光也是各種法寶虛影。

  此人為萬妙靈寶聖尊，煉器之能九幽首屈一指，也是如今冥府將作府管事。

  他說話，幽都萬化聖尊也不願駁斥，沉默了一下，微笑道：「事到如今，諸位還看不出來麼，冥王出世，便會改變三界格局，此乃大勢所趨，那些大能不會出手干擾。」

  說罷，從懷中掏出一枚玉璧，只見上面雕刻日月星辰，龍鳳神獸，散發玄妙光彩，就連周圍空間都被扭曲。

  玉璧大半已成血色，只剩一點依然發白。

  看著手中玉璧，幽都萬化聖尊眼神也漸漸冷漠，「三界大勢，天命不可改，祭器將成，天地大祭也將完成。」

  「傳令，明日大軍出動，與天庭聯軍一戰定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