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殿前分將印，笑談定乾坤

  九道金光出現，大殿內鴉雀無聲。

  饕餮軍印！

  眾人當然知道這是何物，皆凝神觀望。

  只見當中那枚主帥大印，上雕凶獸饕餮，下踩九宮八卦，通體墨色琉璃，印中似有一道微光閃爍，熠熠生華。

  其餘九枚主將大印，造型類似，體型略小，饕餮下方則踩著九宮卦象，同為玄色琉璃狀，印中光華各不相同。

  殿內不少人屏氣凝息，盯著將印。

  此物是兵家法寶，就連將印也是，各有玄妙運用，甚至還有配套軍陣法脈重器相輔，威力不凡。

  但重點不是這個。

  如今風雲變幻，大勢將起，這是一場大劫，亦是重整天地，有了此物，便可在未來占據先機。

  風高浪急，百舸爭流，家大業大的，若不爭，便有傾覆之禍。

  ……

  燕皇高坐於上，眼神渾濁卻又寧靜。

  無極殿乃人族神道中樞之一，藉助殿內陣法，下方眾人神色看得一清二楚。

  貪婪、野心、克制…各不相同。

  恍惚中，他又想起王夫子。

  那年他剛剛登基，御座之上，文武百官顏色盡收眼底，只覺自己困於此地，周圍群狼環飼，身處高位，卻是孤身立於雪中，心身俱寒。

  就在那年，帝師王夫子踏雪而來，拎著一壺家釀小燒，與他坐而論道。

  他苦惱：「滿殿盡豺狼，貪慾遮人心，莫之奈何？」

  夫子笑道：「七情六慾，人之本性。若無欲，人族何以繁衍傳承，斷七情，絕六欲，頑石何異？」

  他疑惑：「縱慾而為，天下豈不大亂？」

  夫子道：「當以禮法治之，定人倫，長幼有序，尊先祖，香火不絕，五德運轉，輔以刑罰，困貪慾之獸，以供驅策！」

  他仍舊疑惑，「世代遵循古禮，為何衰敗至今？」

  夫子道：「大道運轉，萬物當應時而變，花開花落，皆為新生，祖宗之法亦可變，是為革新。」

  他沉默許久：「難！」

  夫子顏色平靜，「縱移山填海，粉身碎骨，九死無悔！」

  想到這兒，燕皇渾濁老眼有些發紅，隨即收斂情緒，蒼聲道：「饕餮之印，原有一正二輔，輔者一為軍師之印，掌陰陽機變，大楚前便已遺失，二為九宮之印，四正四維，合於十五，順應大道。」

  說著，揮手一抬，便有一道金光飄飛而出，懸浮於大殿正中。

  燕皇淡淡一瞥，「坎龍軍之印，五行為水，有諸般御水神通遁法，海州都尉吳天涯，得前魏鎮海大元帥袁蛟傳承，可領此印，南方四州皆歸於麾下。」

  殿內眾人微微點頭，並不意外。

  此時早已定下，南方四州富庶，又處南征前線，若不將其安撫，拖延大勢，恐生變數。

  當然，頭一個宣布，即彰顯皇族氣度，表示既往不咎，又何嘗不是一種敲打。

  果子越甜，棒子也就越狠。

  吳天涯緩緩起身，來到殿中，接過大印後，鄭重施軍禮：「多謝陛下，臣必不負眾望。」

  他望著手中大印，心中感慨。

  年少有才名，卻仕途坎坷，半生浮沉，想不到如今，終於有機緣一展胸中所學。

  吳天涯退下後，燕皇又揮手放出一枚大印，「巽龍軍之印，有風雲之變，玄妙莫測，靈州張衍，善陰陽，通陣法，可領此印。」

  眾人聽罷，亦不以為異。

  靈州張家，為山海書院旁系，眼下古禮革新，那邊也要穩住，況且張衍名聲顯赫，擅奇門遁甲，對付南晉玄元教少不了他們出手。

  見燕皇連發兩印，眾人已猜到少許。

  果然，燕皇又揮手放出一印，隱有雷光閃爍，沉聲道：「震龍大印有雷霆之威，可治妖邪，鎮心魔，涼州魏赤龍有御獸之能，南晉巫家擅御獸御鬼，朕賜你此印，助一臂之力。」

  魏赤龍闊步而出，沉聲道：「多謝陛下！」

  此番，周圍人卻是有些詫異。

  震龍大印有雷霆神通，掌殺伐，按理說應由并州王玄掌管，況且其麾下與太一教關係莫逆，有此印，如虎添翼。

  玄州都尉古元眼中更是有些失望。

  他雖無太一教雷壇，卻有雷劍之術，若得此印，定能大展神威。

  王玄也是眉頭微皺，但看魏赤龍滿懷感激，頓時有所了悟。

  魏家弄得那御龍術隱患頗多，此印或許能幫他們解決麻煩。

  再看其麾下，戲彩、盜門、刺客門，皆是江湖法脈，看來主要是對付南晉江湖。

  江湖中人，多用鬼蠱幻咒，雷霆正好克制。

  不少人也想通此點，只是看著前方座位上略顯得意的魏家老祖魏無常，莫名心中不爽。

  隨後，燕皇又發出一印，「艮龍大印，有諸般地遁妙術，又擅防護，懷州司馬薇有機關妙術，當掌此印。」

  看著那大紅衣裳，闊步而出的女子，眾心中暗自一凜。

  王玄也是眼睛微眯。

  他不在這段時間，司馬薇異軍突起。

  這女子也是狠辣，先是喚醒修煉的族中老祖，以失策為名，清洗掉一幫守舊派，隨後又用手段，將實力較弱的蘆州裘家納入麾下，籠絡一幫人投靠太子。

  中部州聯盟徹底瓦解。

  與此同時，她又讓裘家獲取魏家底蘊戰獸，配合機關戰樓與地行術，勢力猛然提升。

  如今又得艮龍大印，相得益彰。

  一連串操作，使得原先在中部州並無話語權的司馬家，成為不可小覷的勢力。

  而皇族，則是最大贏家。

  隨後，燕皇又放出一印，臉上露出和善笑容，「坤龍大印，五行屬土，可鎮壓攪動地炁，通州上官庸為人恭謙，當掌此印。」

  殿內眾人眉頭微蹙。

  中部州聯盟已經瓦解，為何還能連掌兩印？

  就在眾人疑惑時，燕皇又微笑道：「南晉靈禪宗高僧大德不少，大魏留下的鎮魔塔多由他們守護，坤印有包容之德，上官都尉當謹記此點。」

  這麼一說，眾人恍然大悟。

  須彌宗終於下場了！

  他們原本就和南晉靈禪宗祜有往來，此番下場，或許是針對南邊有了什麼計劃。

  燕皇著重提到鎮魔塔，看來也是擔心此物出事，弄得民不聊生，死傷慘重。

  若民意刀反噬，皇族也受不了。

  還有的上官庸，也是出了名的謙謙君子，名聲尚佳，善於內政，在民間頗有聲望。

  估計坤龍軍日後主要處理善後，畢竟南晉那邊的名心，也要爭取。

  「多謝陛下。」

  上官庸闊步而出，領取將印後拱手致謝，一舉一動皆令人如沐春風。

  屠蘇子明在旁低聲道：「大人，此人數年前便已名揚神都，手段極為高明，娶了神都七玉中兩名女子為妻，上至公卿，下到江湖，交友滿天下。」

  「名為庸，卻有玉無雙之稱。」

  言語間，莫名有股酸氣。

  王玄啞然失笑。

  莫尋楚早已收集到此人資料，確實是那種人人幻想的世家公子，俊美無雙，溫潤如玉。

  屠蘇子明曾一見傾心的女子，便死乞白賴嫁給了此人。

  有須彌宗做後盾，上官和拓跋兩家終於穩住局勢，不至於一無所得。

  看著上方面色平靜的燕皇，王玄若有所思。

  九印之中，如今五印皆出，各方也沒尋到不妥之處，看來皇族早已深思熟慮…

  就在這時，燕皇突然揮手，三枚金光嗖的一聲落入大殿之中，隨後沉聲道：

  「離龍大印，有燎原焚山之威，隴州陳雷山乃前魏火靈大元帥陳威後人，當掌此印…」

  「兌龍大印，五行屬水，統御溪流山澤，滇州令狐螭掌此印，地皇教為輔…」

  「中龍大印，坐鎮護佑中軍調和五行，涼州白莫言乃神威元帥弟子，當掌此印，衛天樞輔佐…」

  連續三印放出，不少人頓時面色大變。

  海州羅家老祖眉頭微皺，長身而起，拱手沉聲道：「陛下，此事不妥！」

  「陳、衛二家掌管邊軍，令狐家經營九曲天河水軍，再掌饕餮，必生禍端。」

  「陛下，老臣直言，並非為一己之私，豈是忘了大魏龍家之禍！」

  大魏中期，有千年世家龍家連出雄才，掌管三軍，權傾天下，皇室如同傀儡，各世家被任意欺壓，就連當時玄天道也退避三尺。

  後來眾多勢力聯合，龍家灰飛煙滅，而大魏自此也由強轉弱，為後來亂世埋下伏筆。

  如今各家早已形成共識，爭是肯定要爭，但絕不會允許出現一家獨大之局，這也是周禮革新遇到的最大阻礙。

  望著鐵骨錚錚的羅家老祖，不少人翻了個白眼。

  這道理誰都懂。

  哪由得到你在這兒裝？

  但此事卻不能開先例，尤其是如今這要命的關頭，因此不少人紛紛起身勸誡。

  燕皇淡淡一笑，似乎並不意外，掃視一圈，在殿內安靜後，才沉聲道：「屠蘇烈、霍鈺、陳火舞、衛無忌及令狐霸先五位元帥已聯合上書，自此以後，邊軍輪替，德才為先，不可成一家獨大之勢。」

  「今後元帥任命之權，收歸兵部！」

  此言一出，滿堂寂靜。

  這段時間，眾人視線全被饕餮軍吸引，皇族看似沉寂，但必然也在暗中活動。

  原來，這才是皇族目標！

  邊軍乃世家法脈，共同經營，若元帥任命之權收歸兵部，那皇權也必然加強。

  各眼下饕餮軍平衡各家勢力，各邊軍元帥也一致同意，即便心中不滿，又拿什麼去反對？

  此刻，不少人眼中陰晴不定。

  他們從未想過會有這齣。

  陳家、令狐家還好說，幾乎是皇族一手策劃，扶持上位。

  但屠蘇家、衛家、還有霍鈺所在白家，都經營邊軍許久，為什麼也會同意？

  屠蘇子明也是滿臉震驚，眼神凝重對著王玄微微搖頭道：「這件事，老祖也沒透露。」

  望著大殿內眾人神情，燕皇望向山海書院所在方向，心中複雜。

  此事，乃是王夫子操作。

  他的做法很簡單，不過是讓廣元真君領著幾位元帥看了看搖搖欲墜的封神社稷壇。

  革新，是人族唯一出路。

  屠蘇烈、霍鈺等人長年鎮守冰雪長城，沒誰比他們更知道冰原蠻族的恐怖。

  若人族無法一統，革新取得破局之機，面臨的將是徹底黑暗。

  以如今中土資源，再無力重設封神壇。

  削弱世家力量，又用民意刀限制皇權，想到王夫子來回奔走設下的局，燕皇心中同樣複雜。

  隨即他微微搖頭，揮手放出最後一枚將印，望向大殿角落。

  一時間，所有視線全都轉移，看向那個從落魄崛起，這兩年風頭最勁的并州凶虎。

  王玄則望著前方，面色平靜。

  燕皇這才蒼聲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王都尉，朕多番思索，這枚乾龍大印，最是與你契合。」

  王玄緩緩起身，來到殿中。

  玉面黑袍、紫金沖天冠、身材高大、氣勢深淵似海，立於殿中，如同山嶽。

  不少人心中暗嘆，雖此人有諸多爭議，但不可否認，簡直猶如茶樓話本中名將現世。

  「多謝陛下！」

  王玄接過大印後鄭重行禮，最後眼神微動，拱手道：「恕臣直言，不知此印有何玄妙。」

  燕皇微微搖頭，「乾者乃天之德，變化莫測，大楚時，有名帥以此印輔佐巡天軍，大魏時，鎮空大元帥公孫離又得此印輔佐玄鳥軍，有何用法，還要伱細細體會。」

  就…就這？

  王玄一頭霧水，不過也不好多問，拱手返回座位。

  燕皇則看著眾人，肅聲道：「九軍大印，各有玄妙，吾今日賜下，諸位當慎之又慎，須知饕餮性凶而貪，放出乃為一統人族，重整乾坤，莫因貪慾而遭反噬。」

  說罷，又望向殿外，眼神有些迷離，喃喃道：「萬家燈火，這紅塵，甚好啊…」

  殿外，上元夜，煙火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