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愛的童話

  在無窮無盡的門扉包圍著的長長廊道里，兩個長相相同的人在互相對峙著，周圍的黑暗卻依然靜謐安寧。

  勢均力敵的強大魔力在兩個人身邊澎湃著，互相對抗著，似乎要把周圍的一切都撕碎。但周圍的門扉卻沒有任何變化，依舊安靜而朦朧，像是一個個虛無的幻影。

  布萊恩死死盯著對面的黑鴉，他知道，自己獲勝的希望很渺茫。

  因為要進入死亡之門，布萊恩提前把自己所有的鍊金物品和魔藥都取了下來，現在他身上除了三件死亡聖器外沒有帶著任何物品。想必對面的黑鴉也是一樣。

  論年齡，他不及黑鴉，因此他的經驗遠不如身經百戰的黑鴉。論知識，黑鴉在這個死亡的世界待了太長的時間，足夠他獲得更多的知識和真理。

  在魔力等一切條件都相同的情況下，這些要素就成為了決勝的關鍵。

  但是，布萊恩不是會輕易認輸的人。哪怕最終會失敗，那也要打過再說。

  手中的老魔杖一如既往地冷漠而強大，只是沒想到布萊恩第一次使用它對敵，面對的竟然是自己。

  戰鬥一觸即發，布萊恩和黑鴉幾乎是同時選擇了進攻。兩個繳械咒在半空中對撞在一起，紅色的火花似乎連周圍的黑暗都照亮了。

  接著，兩個人同時消失在原地，他們原來站立的位置被另一道魔咒擊中，周圍的虛無都隱隱震顫起來。

  兩人同時顯形出來，互相交換了位置，魔杖揮動間，兩個魔咒再度相交，同時泯滅。

  在布萊恩站立的位置，黑色火焰構成的渡鴉從虛無中浮現出來，它們睜開了紅色的眼睛，張開了灼熱而帶著劇毒和詛咒的羽翼，將布萊恩團團包圍起來。

  而在黑鴉身邊，紫色厲火化成的火龍和鳳凰正高聲唳鳴著，向著黑鴉發動了最猛烈的攻勢。

  布萊恩弧度很大地將魔杖在身前划過，面前所有的黑火渡鴉都被生生抹去。同時，他的左手在空氣中輕輕抹過，又一群渡鴉像是被橡皮擦擦去了一樣消失不見。

  但是黑火渡鴉們消失的同時，那些劇毒和詛咒卻還存在於原地，去勢不止地向著布萊恩侵襲而來。僅剩的渡鴉也張開雙翼，在嘈雜的鳴叫聲中轟然炸開，化成了更多的黑火渡鴉，並且不斷壯大起來。

  布萊恩深吸口氣，右手持著魔杖在腳下一點，一道璀璨的金色光圈從他站立的位置猛然爆發出來，像是陽光一樣剎那間驅散了所有的黑火渡鴉，就連那些詛咒和劇毒也被清洗一空。

  與此同時，黑鴉也已經解決掉了那些厲火怪獸，看上去輕鬆而隨意。

  兩道似乎要將一切都撕碎的咒語再度撞在一起，火花四溢。

  兩個人的身影再度消失不見，不斷移動著位置，瞬間出現又剎那消失，不斷尋找著對方的破綻，像是在進行一場詭譎又奇異的雙人舞蹈。

  在又一次不得不用防禦魔咒倉促抵禦黑鴉的襲擊後，布萊恩知道不能再這樣游斗下去了。對面的黑鴉在戰鬥中有著更多的經驗，知道怎樣是最省力的，怎樣能用最小的代價讓對手陷入危局。相比起來，布萊恩的手段就稚嫩多了。

  同時，布萊恩也發現了某種遲緩的力量漸漸施加在自己的身上，是某種他不曾理解的魔法，正緩緩遲滯著他的速度。而在這種高度對抗狀態中，他根本抽不出時間解開這個魔法。

  布萊恩深吸口氣，並沒有陷入慌亂，而是毫不遲疑地選擇了對自己最有利的打法：正面對抗！

  拋開一切花里胡哨的手段，正面用魔咒對抗！

  布萊恩的身體突兀地站定不動，手裡的魔杖揮舞出了道道殘影，一個個魔咒接二連三地釋放出來，像是煙花組成的雨點一樣射向黑鴉。

  黑鴉臉上始終掛著戲謔而嘲弄的笑意，像是在進行一場輕鬆的註定了結局的遊戲。他也跟著站定不動，一個個魔咒流暢地從魔杖尖傾瀉而出。

  一道道魔咒在兩人身前對撞泯滅，也有漏網的魔咒向著兩人打了過去。布萊恩和黑鴉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小範圍的瞬移，躲開那些威力強大的魔咒，偶爾有魔咒打在身上也會被身上的防禦咒擋住。

  兩個人像是最優雅的指揮家一樣，指揮著最激烈的樂章。那些樂章化成了一道道收割性命的魔咒，化成了索命的鐮刀，向著對手衝擊而去。

  魔力在傾瀉著，魔咒對抗的轟鳴聲充斥在耳畔，魔咒的閃光將眼前變得白茫茫一片，布萊恩還是慢慢陷入了劣勢。

  敵人是自己，他了解自己一切的習慣和手段，甚至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他擁有跟自己一樣強大的力量，卻又掌握了種種布萊恩不曾了解過的手段。他的攻擊流暢而優雅，卻又冷漠而黑暗，帶著毫無保留的邪惡和殺機，帶著黑魔法腐蝕人心的力量……

  他們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他們心意相通，卻又是不可化解的死敵。

  等到又一個漏網的咒語打在布萊恩周身的防禦咒上，淡淡的光罩與咒語一同泯滅，布萊恩嘆了口氣，看著自己腳下忽然湧起的黑暗利爪。它們像是從沼澤中伸出的鬼手，牢牢地抓緊了布萊恩的腳踝，如同抓住了替死鬼一樣絕不鬆開。

  這些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就布下的鬼爪並不強大，至少布萊恩隨手一擊就能解決掉，但在這時候卻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布萊恩的身形遲滯了，而緊隨而來的魔咒如狼似虎地撲滅了布萊恩剛剛釋放出來的防禦咒。

  轉眼間，布萊恩就陷入了死局。

  黑鴉臉上的戲謔笑意越發深了，他沒有理會自己腳下忽然變得赤紅一片的地面，向著布萊恩揮出了一道幽暗的魔咒，帶著吞噬一切生機的死意。

  布萊恩皺了皺眉，輕輕嘆了口氣，猛然爆發出積攢在身邊的力量，剎那間泯滅了周圍所有的攻擊。接著，他瞬間消失在原地，躲開了那道幽暗的咒語。

  布萊恩警惕地向著黑鴉看去，黑鴉腳下的赤紅地面猛然爆發，像是火山噴發一般掀起致命的火柱，將黑鴉整個包圍在其中！

  黑鴉的身影在火柱中像是鏡面一樣片片消散，轉眼間消失不見，只有嘴角依然掛著的嘲弄還歷歷在目。

  「不對！」布萊恩悚然一驚，意識到自己中了某種未知的障眼法。他剛要瞬移離開原地，卻發現身體再度陷入了泥沼。

  黑鴉的身影從他的身側顯現出來，神色諷刺而高傲地對他揮了揮手。

  魔咒的光芒猛然充塞了布萊恩的視線，將他的身影完全吞沒！

  布萊恩輕輕嘆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魔杖，神色隱隱帶著悲哀和溫柔。

  致命的魔咒打在布萊恩身上，卻沒有帶來任何痛苦和傷害，像是被什麼力量溫柔地抹去了一般。

  「怎麼會……」黑鴉臉上的戲謔笑意僵住了，他第一次冷下臉來。

  「果然如此。」布萊恩默默站在原地，感受著身邊環繞的那股純粹而溫柔的力量，緩緩地笑了。

  「你做了什麼？」黑鴉沒有在意自己身側再度環繞起的咒語，微微歪頭說道。

  「我沒做什麼，只是有所預料而已。」布萊恩的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的溫柔笑意，「你不應該不知道，黑鴉。達芙妮為我而死……」

  「雖然她死得有些蠢，但她確實是為了保護我而選擇迎接死亡的。當她下定決心為我而死的時候，她就把一切都交給了我。」

  「愛？」黑鴉笑得猙獰起來，「我做了這麼多，你告訴我說，我也是敗給了愛？這像是小孩子的遊戲，布萊恩！」

  「為什麼不能把它當成小孩子的遊戲呢？」布萊恩反問道，「雖然這是個真實的世界，有黑暗也有絕望，但它終究還是個關於愛的童話。」

  「你真的願意相信愛？」黑鴉依然歪著頭，又掛上了那副像是看到了奇異東西的表情。

  「既然達芙妮能保護我，為什麼我就不能相信一次呢？」布萊恩再度反問道。

  「你相信它能永垂不朽，永世不變？」黑鴉咄咄逼人地問道。

  布萊恩看了黑鴉半晌，這才緩緩搖頭道：「我不相信。」

  他繼而轉顏一笑道：「但是，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永垂不朽的東西？世界都有毀滅的時候，時空都可能會崩塌，所以再刻骨銘心的感情也會隨著時間而磨滅……」

  「但我願意相信，至少在當前它是真摯而純粹的，既然它那麼脆弱又那麼短暫，所以現在才要好好珍惜。」布萊恩輕輕道。

  「呵呵，隨你。」黑鴉又掛上了那副嘲諷的表情。

  「我只是在想，既然你旁觀了我的一切，那麼你不應該不知道這一點，黑鴉。我從一開始就立於不敗之地……」布萊恩說道，「你只是不願意去相信。」

  黑鴉臉上的嘲諷更濃了，但那黑色無光的眼睛中卻隱藏著一抹微不可查的複雜。

  「你知道嗎？你很幸運，布萊恩。」黑鴉淡漠地道。

  他周身的魔咒光圈緩緩發亮，但黑鴉沒有選擇徒勞的反抗，繼續進行這場註定失敗的狼狽戰鬥。猛然爆發的烈焰吞沒了一切，吞沒了黑鴉的身影。

  「我不會後悔我做的一切，布萊恩。我不是敗給了你！」

  他在烈焰中燃燒著，卻在狂笑著，漸漸在烈焰中化為灰燼。

  布萊恩輕輕地道：「是的，你沒有敗給我。」

  布萊恩看著黑鴉消失的地方，眼睛中盛著不可言說的悲傷。

  或許，他也在渴望著被自己殺死吧。

  或許，他也曾渴望著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