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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6:13:04 作者: 大白獅
    季陵的手放在身側,修長白皙, 骨節分明, 指腹和虎口處帶著薄繭。白孤輕輕將它捧起,貼到自己的臉側, 臉上浮現出一種追憶般的思慕。

    對方曾無數次地用這隻手撫摸自己,輕柔輾轉,柔情蜜意地對他說:「你做得很好, 不會有人比你更好了。」

    季陵說這話時, 低垂著眉眼目光專注溫情脈脈的樣子, 就好像他正注視的是自己的摯愛, 是心之所至, 情有獨鍾。

    白孤完全抗拒不了, 他清醒地看著自己在漩渦泥沼中越陷越深, 然後義無反顧地沉入對方為自己編織的美夢之中。

    而現在,夢醒了。

    季陵要和別人成親了。

    他寧可讓自己去鳳翔山送命,也要娶那個女人。

    季陵一定很愛她吧……

    那他呢?他又算什麼……

    夜色荒蕪,屋外冷風呼嘯,聲音近似於嗚咽。白孤在黑暗中緊貼著季陵的掌心,刺骨的寒意一點點浸透了他的身軀。他垂眸看著季陵,感覺似乎有雙無形的大手將他的心臟狠狠握住,痛得讓人直想落淚。

    如果今天自己真的死在了鳳翔山,季陵會難過嗎……還是說,他會將自己徹底忘在腦後,同那個女人成親,從此琴瑟和鳴,鶼鰈情深……他們也許還會誕下子嗣……

    溫熱晶瑩的淚珠一滴一滴往下掉落,在被子上暈開深色水痕後消失不見。白孤將下唇咬出血痕,將季陵的手掌放在自己額頭上,無聲落淚,心頭一陣抽搐般的痛楚,盈滿水光的眼眸中滿是淒茫。

    他從前總是處處為季陵著想,怕他生氣,怕他難過,哪怕對方只是皺了下眉頭,都會讓他心慌意亂,他將對方的感受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所以白孤一直很安分,儘管對季陵的占有欲已經將他的心腐蝕得殘損不堪;儘管他恨不得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己和季陵的關係;儘管他無數次地想要將對方禁錮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

    這些陰暗的想法一直盤踞在他心裡蠢蠢欲動,但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這麼做了,季陵會不開心。所以他忍住了自己日漸肆意的本性,只將最柔軟最乖順的一面展現在對方面前,哪怕自己只能做一個身份永遠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他反反覆覆地告訴自己,這樣也很好,至少能日日跟在季陵身邊,能得到季陵的親吻與憐愛,自己就已經很幸福了,他不該奢望那些本就得不到的東西。

    可如今殘酷的事實就擺在他的面前。

    季陵要和別人成親了,他渴慕至極,卻連想也不敢想的東西,有人輕而易舉地就得到了。

    他什麼都不需要,不需要認同,不需要名分。他付出一切所求的也不過是能與心愛之人好好地在一起……

    為什麼連他的唯一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願望,也要被剝奪呢?

    白孤面容憔悴,眼眶通紅,眼淚仿佛都要流幹了,紛亂思緒中,有個黑暗的想法逐漸冒出了頭。濃稠的青黑色瘴氣尋到機會,絲絲縷縷鑽入他的身體。

    那個女人……

    他緩緩抬眼,琥珀色的眸子仿佛浸入了深不見底的潭水,一點點蒙上陰翳,瞳孔漸變縮緊,神情陰沉怨毒。

    任何妄圖把季陵從他身邊搶走的人……都要死!

    鎮遠侯府,虞鴛房內。

    「小姐,明日就是大婚了,您怎麼好像一點都不高興呢?」

    小丫鬟坐在虞鴛腳邊的矮凳上,撐著腦袋陪她說話。

    虞鴛看著手中的喜服,神色平靜:「有什麼可高興的。」

    丫鬟睜圓了眼睛:「小姐不能這麼說,這可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大喜事!您瞧這喜服,通身都是金絲繡成,聽說是蘇州手藝最好的十幾位繡娘不眠不休半月才趕製出來的,價值……好多好多銀子呢!」

    虞鴛撫了撫喜服上龍鳳呈祥的圖案,金紅相映的顏色光是看著都能讓人感到其中的祥和之意,她出神喃喃道:「價值高……便能讓人喜歡麼?」

    「當然啦!」丫鬟不假思索地肯定:「俗話說的好,貴有貴的道理,越貴的東西當然值得越多人喜歡!」

    虞鴛低眉不語。

    丫鬟看了眼外邊:「呀!不知不覺都已經這麼晚了,明天小姐您還得早起梳妝打扮呢,小姐還是早些休息吧。」

    「哦對了,這喜服就放在小姐房中,明早會有教引嬤嬤過來伺候,奴婢就先告退了。」

    虞鴛點點頭,丫鬟離開後,房間裡便只剩她一個人。她面色複雜,怔怔看了那喜服許久,長嘆一聲後,終於吹滅了燭火準備歇息。

    忽然,黑暗中有道模糊的身影疾速閃過,然後她便察覺自己身後似乎站了個人。

    「誰!」

    她厲呵一聲迅速轉過身,還沒來得及看清那人的模樣,喉嚨便是一緊,她頃刻間便被掐住脖子提了起來。

    「呃……你,是誰……」

    她徒勞地掰著掐住自己的那隻手,微弱的掙扎難以將對方撼動分毫,就好像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人,而是一隻殺紅了眼的野獸。

    耳朵里一陣嗡鳴,她聽見有人在耳邊啞著聲音低語。

    ——「他是我的。」

    ……

    嗩吶聲聲,鑼鼓震天,駿馬開道,十里紅妝。

    送親的隊伍從鎮遠侯府出發,在大道上拉出了一眼望不到頭的長隊,兩面大鼓上飄著長長的紅色綢條,連槌柄也掛上了鮮亮的穗子,送親的丫鬟小廝人人臉上笑容洋溢,花瓣紛紛揚揚撒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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