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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頁

2023-09-04 06:08:17 作者: 夏末秋
    寧安然自然知道周司遠拒絕的原因,但也知道他內心的矛盾。

    他熱愛航天事業,卻又痛恨這個讓他父親舍小為大,進而讓他母親一生苦痛,死不瞑目的事業。

    「你很清楚,他之所以斷然拒絕,除了對他父親的恨意,更多的是因為你。」宋國民俯身,手撐在桌沿,帶著壓迫的氣勢,「他不願意你重複她母親的命運,他想全身心的陪伴你,他寧願放棄內心對航天的熱愛和渴望,放棄大好的前程選擇在你身邊,而你呢?」

    李國民冷冷一笑,「你因為貪戀他的陪伴,明知道他心裡藏著一個航天夢,卻自私地想要犧牲他的夢想,只為了成全你自己。」

    「我沒有!」寧安然猛地站了起來,憤怒地回擊,「我沒有。我說過,無論他做什麼選擇,我都會義無反顧地支持他。」

    「你當然會這樣說,因為你根本就知道他只會選擇你,尤其在知道你的病以後。」

    寧安然身形一晃,不敢置信地盯著他。

    「我說過,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李國民緩緩直起身,從桌上的袋子裡抽了一份東西推到她面前,「看看吧。」

    寧安然低眼,身子摩地開始打顫。

    那是一份關於寧鴻博死亡的調查報告。原來,在葬禮後,出於對安全警示需要,海生所組織人員對寧鴻博的死因進行了調查,最後發現安全扣不可能自動脫落,同時他們還查到了寧鴻博常年服用抗抑鬱和精神類藥物。最後得出結論,他是自殺,而非因公殉職。

    李國民告訴她,一年前,姚靜嫻就知道了這件事,但她央求海生所不要公開這個報告,並主動提出停止寧鴻博的撫恤補貼等。而海生所鑑於寧鴻博多年來勤勉盡職的工作表現和良好口碑,不僅同意不公開這份報告還照舊保留他的光榮稱號和相應的撫慰金。

    「他威脅你要公開這些對嗎?」周司遠很恨地問。

    寧安然點頭,「但讓我同意的不是這個。」

    而是,李國民拿出了她大二和大三時的就醫證明。

    李國民問她,「以你對周司遠的理解,你有信心瞞住你的病情嗎?而他知道實情後,會像放棄你,開始新生活嗎?當你有一天選擇你父親那樣的方式,他又會怎樣?」

    三個問題,如同一重重過一重的大山,徹底壓垮了寧安然。

    她不怕周司遠知道寧鴻博的事,不怕他知道她有病,她怕的是他得知這些後會不離不棄,怕的是自己會和寧鴻博一樣明明深愛著姚靜嫻,深愛著女兒,可最終還是選擇葬身大海。

    如果那樣,周司遠該怎麼辦?

    李國民太明白用什麼來拿捏她。

    「其實,你也不必這樣悲觀,只要你說服他進入系統,你們依舊可以在一起的,我們系統有非常好的精神科醫生和心理諮詢師,我還可以安排你和他一起進入基地工作,你們照樣能戀愛、結婚、生子,組建幸福的家庭。我一開始就說過,我的目的不是逼你們分手……」

    「我會和他分手。」寧安然抬起頭來,重複了一遍,「我會和他分手。」

    「但我不會幫你勸說他,我說過,那是他的人生,應該由他自己去選擇。」她堅定地說。

    而她的選擇是,給他一個不用為了顧忌她而犧牲夢想,不用陪她一起承受病痛的,快樂健康的人生。

    「沒有你,我哪來的快樂人生?」周司遠用力摟進她,既生氣心疼。

    「對呀,沒有了你,我更沒有快樂人生。」寧安然哽道。

    和周司遠分開後,她又開始陷入了抑鬱。但同上回不同,這一次她幾乎不失眠,反是嗜睡,無論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除了必須醒來,她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和思緒放空。

    她又去看了醫生,醫生告訴她這是中度抑鬱的一種表現形式,她再次開始抗抑鬱治療,但效果不並不理想。

    為了刺激倦怠的神經,她學會了抽菸,學會了喝酒,一邊在吞雲吐霧裡費力保持著清醒,一邊又在酒精麻痹下宿醉到天明。

    很多個趴在馬桶邊嘔吐的夜晚,她都在想,李國民說得對,她的基因里就是帶著不快樂的因子。

    醫生讓她儘量不要去想那些會讓她不快樂的事,於是她開始慢慢減少想周司遠的頻率,慢慢地,她似乎有了點起色。後來,她去了香港,工作更忙碌,生活更多彩,朋友更多,她似乎恢復成了那個活力無限的寧安然。

    直到,某一天,她和同事在吃完飯一路笑談著上午採訪的趣事,然後在過馬路時抬眼看了下對面豎起的巨大LED屏,裡面正在播放一條簡訊——中國載人航天實現新突破。

    鏡頭掃過指揮中心,在一群藍色的衣服里,一張熟悉的側顏赫然出現。

    寧安然愣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盯著大屏,清晰地感受到封印著心裡那口窟窿的膠在一點點剝落。

    已走到路中間的同事似乎察覺不對,扭過頭來問她,「怎麼了?」

    同一時間,鏡頭被切到另一個場景,那張側臉消失不見。

    心底掩埋的痛意轟然噴薄,如海嘯般將她湮滅。

    她茫然無措地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盯著早已在播放其他新聞的大屏幕,像個走丟的孩子失聲痛哭。

    那個晚上,她抽掉了整整一包煙,灌下了一整瓶酒,然後拿起了茶几上的水果刀,割向了左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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