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1章 都把吾想得很壞

  惠秀法師一拳又一拳地錘擊著地面，巨大的震動被結界阻隔，並未影響彌樓山和妙高山。

  只是鎮魔塔所處的那處山坳，被錘擊得平坦又堅實，萬骨枯墓不復存在，只剩下一處規整的圓形陷坑。

  在惠秀法師打出第一拳之時，林玄真便拉過弋努，踩在了穩劍上凌空懸浮，這才沒有隨著地面的崩塌，落入十數丈深的巨大陷坑中。

  地面完全塌陷之後，惠秀法師才收了手，在原先鎮魔塔所在的萬骨枯墓中心趺坐，喃喃念誦起楞嚴經來。

  霎時間，漫天金光，似有千隻手浮現。

  每隻手上拿著不同的器具，佛音陣陣，千手揮舞。

  那千隻手將錘擊夯實了的萬骨枯墓所在平地當做畫布，在其上勾繪出一副降魔成道圖。

  只見那降魔圖上，佛陀結跏趺坐於畫面中央，頭頂華蓋手施降魔印，身後是千輻紫金輪。

  等到千手消失，惠秀法師身上的剛正之氣已經去了大半。

  這法術看著炫目，耗損的法力也十分可觀。

  林玄真明白，惠秀法師是為了確保萬骨枯墓中沒有一絲魔氣殘留，才會花費如此大的力氣，再作一副降魔圖。

  惠秀法師收了功，起身對完全不曾受影響的林玄真行了一禮，指著佛陀左側說道：「玄真施主，煩請將鎮魔塔，安置於此處。」

  林玄真點了點頭，手指微動，那鎮魔塔便被輕輕安放在惠秀法師所指之處。

  此時的鎮魔塔，再無魔可鎮，便只是一座供奉高僧舍利的浮屠塔。

  惠秀法師又對著浮屠塔誦了一聲佛號，才對林玄真行禮道：「玄真施主以身鎮魔，實乃大慈悲！方才貧尼多有冒犯，萬望海涵。」

  「惠秀法師言重了。」

  惠秀法師也是為凡俗紅塵千萬生靈考慮，端的是一副慈悲心腸，林玄真哪能怪罪她？

  而且十八位禪師除了開始的時候動手重新設下結界，也沒對自己貿然出手。

  林玄真愛好和平，最是欣賞這樣心平氣和有商有量的解決方式。

  弋努知道這是沒事了，也放鬆下來，略帶歉意地說道：「方才弟子口出狂言，也請惠秀法師及自在門諸位，海涵。」

  正如林玄真不介意惠秀法師再三確認的謹慎，惠秀法師也沒有把弋努的妄語放在心上。

  林玄真見此間事了，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就提出告辭。

  「諸位法師若是沒有別的事，我這就先回天雷門了。」

  林玄真將萬骨枯墓里的天地怨氣解決，這也意味著十八位禪師不必守在此處。

  十八羅漢或可重新入世修行，更進一步，證得無餘涅槃，成就聖人果位。

  不知又會有多少凡俗人士將因此得到度化。

  加之玄真大師姐已經應承，天魔失控會求助自在門，十八位禪師自然不會為難她。

  ……

  過不多久，林玄真就順利地帶著弋努離開了鎮魔塔的結界。

  林玄真掏出飛渡舟，想起方才神識掃過彌樓山和妙高山時，不曾發現安思梅，便問道：「阿努，安思梅回去了？」

  弋努點點頭，回道：「安師侄她在自在門修行了一個月，已經先回天雷門去了。」

  自在門二祖留下的規矩，想要吃上自在門的齋菜，也是要勞作的，還不能使用靈力。

  這倒不是什麼大問題，主要是自在門的齋菜，十足的原汁原味，收穫了什麼就一鍋燴了。

  齋堂的小師父說，這是幫助自在門弟子不沉迷於色、聲、香、味、觸這五境，不沉溺於食慾。

  安思梅一個以食入道的，天天蘿蔔白菜豆腐，她又是挨過餓的，見不得自己浪費食物。

  一個月的時間下來，她想吃靈食都想得快要產生心魔了。

  弋努看她面有菜色，精氣神都有些不穩，才勸她先回天雷門的。

  雖然弋努這話說得委婉，但林玄真大概也能猜到安思梅是自己受不了。

  她便不再提此事，帶著徒弟上了飛渡舟。

  回天雷門的路上，林玄真斜斜地倚在貴妃榻上，手裡揉著珍愛的毛毛，有些心不在焉。

  這會兒她已經從天魔玄真那裡知道，天道小老弟也是她用鴻蒙紫氣的一部分做的。

  只不過天道小老弟是個可以自己進化的半成品，是像界靈一樣的存在。

  當時還沒有做好，玄真就因為天地怨氣爆發，神愈弱魔愈強，其中的混沌體便陷入了沉睡。

  後來就是混亂無比的神魔大戰和之後的存真界一分為二。

  至於存真界一分為二的事，那時候天魔玄真已經在萬骨枯墓里玩骨頭了，所以還是林玄真告訴天魔玄真的。

  天魔玄真聽完就說是天道小老弟太廢物，壓制不住神魔大戰之後殘留的那些神族和上古先民，才會有這樣的狀況。

  若是她天魔玄真出手，直接把那些神族和上古先民全部砍死。

  林玄真在心裡嘆了口氣，果然，叫天魔體完善剩下的那部分天道，是不可能的。

  天魔體玄真只會破壞，拆了天道還有可能。

  林玄真忍不住在心裡問道：「你究竟為什麼不喜歡天道小老弟？」

  那也算是玄真身上的一小團混沌之氣。

  天魔玄真發出嫌棄的「嘖嘖嘖」，說道：「無形無質無骨無肉，吾不喜。」

  林玄真竟無法反駁，腦海中便突然浮現了沈沐和常思意的樣子。

  草木之精沒有骨頭，天魔玄真大概也不喜歡吧？

  魔念一陣混亂，天魔玄真興奮道：「又是兩個美人？玄真最懂吾啦！」

  林玄真：……好吧，忽略天魔玄真好色的事了。

  話說回來，自從她煉化了天魔玄真，出了鎮魔塔，天道小老弟似乎遲鈍了不少。

  剛才惠秀法師的剛正之氣就要鑽入她體內，天道小老弟竟視而不見。

  究竟是因為惠秀法師毫無惡意，還是因為她煉化了天魔體的原因？

  天魔玄真感應到她的想法，說道：「吾在七萬年前就說了，你做的那個愣頭愣腦的小東西不好用！吾幫你把它拆了，你把它煉化了補補自己的混沌之氣。」

  這樣玄真就能更美了！

  吾可以每天被玄真美醒！

  至於天魔為何要睡覺？

  於佛門看來，天魔與欲樂是不可分割的，而修士的五欲樂，正是貪慾、色慾、名欲、食慾和睡欲。

  所以天魔自然也是要睡覺的，反正有混沌玄真醒著。

  林玄真：……就為了這？

  把天道小老弟那偶爾抽風的人工智慧拆了，然後她親自來管這偌大的修真界、這不計其數的生靈、還有數不清的雞毛蒜皮？

  你可真是個大聰明，我謝謝你啊！

  這修真界十洲三島，生靈不計其數，她都還沒認全；大乘期有幾百人，她也不是個個都認識；還要記錄各種宗門和家族勢力之間的因果和恩怨，想想就覺得麻煩。

  天魔玄真察覺到她過於明顯的嘲諷，辯解道：「吾徒弟體內不就有一枚本源道種麼？吾把這個天道拆了，你再用那道種做一個新的。」

  林玄真果斷拒絕這個提議，心裡升起警惕。

  魔魂提到了本源道種，說不定是她自己盯上了徒弟體內的本源道種。

  她若是寄居於本源道種，也能化出人身。

  這麼一來，幫弋努取出本源道種，就有些麻煩了。

  天魔玄真卻矢口否認道：「吾怎會那樣想？」

  和混沌玄真共用身體，簡直太棒了！

  玄真的名望如此之高，又是修真界最強者，想親近哪個美人，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她若是用本源道種重新化身，不但實力大減，還不能像現在這樣，完全遮掩住身上的魔氣。

  混沌玄真到時候肯定會把她關起來，就算能夠偷偷溜出去，也會招來其他修士除魔衛道。

  現在呢？

  吾隨時都能摸到玄真這個大美人！

  這是修真界獨一份的特權！

  林玄真感應到天魔玄真奇怪的念頭，才想起占有欲也是七情六慾之一。

  她嘆了口氣，隔絕了天魔玄真的想法，再和她聊下去，可能自己都要被帶跑偏了。

  弋努登上飛渡舟後，就在觀察林玄真。

  雖然師父身上的魔氣已經消失，但容貌和氣質……確確實實地改變了。

  弋努倒是不太在意師父容貌如何，想到師父那魯莽的行為，她就忍不住皺眉。

  師父她真的是，怎麼能把天魔封印在體內呢？

  這樣也太危險了！

  就算她是修真界最強修士，可天魔畢竟是上古神魔，一個不慎，師父就可能入魔。

  師父要是入魔了，她只有金丹期修為，如何能與十八位羅漢抗衡，從而護住她？

  師父三千多歲的人了，還是那麼叫人操心！

  果然她還是要抓緊時間修煉，不然下一次再遇上這樣的狀況，還是只有干著急的份。

  想了又想，弋努決定主動一點，掌握師父的行程，也好有個心理準備，不至於像這一回一樣，如此被動。

  「師父，您開啟雷池秘境之後，有什麼打算？」

  林玄真心下訝異，她竟然能清晰地感覺到徒弟剛才從焦慮到堅定的心情轉變。

  她按下這奇妙的感覺，說道：「我會一同進入雷池秘境，別的暫時沒什麼打算。」

  從天魔玄真那裡知道了師父雷繁從萬骨枯墓中帶出來的塔，是鴻蒙紫氣沉睡的神魔塔後，她就決定，無論如何也得親自入塔看看。

  說不定能找到什麼修復存真界的辦法。

  再不濟，當初創造天道，也應該留下了些什麼。

  聞言，弋努鬆了口氣，又提醒道：「師父，是不是應該在進入雷池秘境之前取出我體內的本源道種？」

  林玄真微微一頓，拿不準天魔玄真是否真的對本源道種不感興趣，便說道：「等去了雷池秘境，我再幫你取出。」

  弋努點點頭，欲言又止。

  好半天，她還是問道：「師父，您為何將那天魔封印在體內？」

  天魔是人的七情六慾，是生靈的五欲樂。

  天魔要世間生靈都沉溺欲樂，藉此破壞修士的修行。

  修士一旦無法保持本心，陷入執迷，便是入魔。

  師父雖然看似無欲無求，但修士就是在求長生。

  而貪生戀生，也是一種執念。

  許多邪修就是因為執意逆天長生，入了魔，用種種駭人聽聞的血腥邪術，延長自己的生命。

  在弋努眼中，師父將那天魔封印在自己體內，真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唯一的好處也是給自在門的。

  弋努實在是想不明白，師父為何要這樣做？

  林玄真看了看糾結的徒弟，有意提點，便笑問道：「你以為天地怨氣所化的天魔，究竟是什麼？」

  弋努只當師父在考校自己，沉思片刻，將自己對天魔的理解一一道來。

  「魔，殺者，奪慧命，壞道法……凡入魔者，不是神魂俱滅化作行屍走肉，就是執迷不悟造下無邊罪業。總之，大家都說魔是不好的。」

  世間修道者都說要驅除心魔。

  弋努想著，眾人都這樣說，那大概是有些道理的吧？

  林玄真還沒說話，天魔玄真的魔念就變化成了各種形狀，示意自己有話想說。

  她解除了隔絕的禁制，便聽天魔玄真道：「你看看，這些人都把吾想得很壞！明明是他們自己心性不堅，本性惡劣，又怎能怪吾給的那點小考驗？」

  難道一個美人兒被登徒子調戲，不去怪那經受不住考驗的登徒子，反而還要怪那美人兒不成？

  同善念一般，心魔也是人皆有之，全看各人如何面對罷了。

  林玄真難得認同天魔玄真的說法，如果天魔玄真不故意放大他人心中的心魔，就更有說服力了。

  大部分人所說的入魔，都是各人由心生，由心滅的心魔。

  天魔除了操縱他人心魔之外，還能直接殺人奪命！

  想了想，林玄真便跟徒弟舉了個現成的例子，道：「阿努，安思梅以食入道，她求長生是為了能更好地滿足自己口腹之慾。這是修魔嗎？」

  僅五欲樂之中的食慾一項，安思梅便沉溺得很。

  難道她在修魔不成？

  弋努不曾想過這個，此時一聽便如遭雷擊。

  她睜大了漂亮的雙眼，神情一片迷茫。

  林玄真又說道：「你再想想，安思梅會為了口腹之慾放棄生命嗎？」

  這麼一提點，弋努便明白了。

  不可能，安師侄哪裡會因為某種靈食捨棄生命，她只會為了吃到更多更好的靈食，活得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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