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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贖師

2023-10-21 15:07:16 作者: 二目
  賭場的路夏凡再熟悉不過,畢竟師父一消失,十有八九便是去了賭場,還有一成則是青樓。

  當然去後者的概率小並非他賭性更大,而是能贏錢的時候總是占少數。

  賭場的護衛也都跟夏凡熟了,問明來意後,直接將他帶到了東家的房門口。

  「哦?他師父剛好也在這裡,讓他進來吧。」

  東家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

  得到許可的護衛讓開身子,做了個請的姿勢。

  什麼?師父也在此處?夏凡心裡微微一緊,不把欠債之人關在私牢里,反而帶到東家房間中……莫非他們正在用暴力逼債?

  他連忙推開房門,快步走入屋內,「住手,我把贖金都帶來了——」

  說到一半夏凡突然啞然。

  只見賭場東家和師父面對面坐著,兩人中間擺放著一盆水煮魚,乳白的湯水上綴有點點紅椒,看上去好不美味。周邊還倒著幾個空酒壺,從他們面前堆迭的魚骨來看,似乎已經酒過三巡了。

  這是什麼情況?為何一個月不見,欠了錢的師父反倒成了賭場的座上賓?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夏凡絕不敢相信這名滿面紅光、氣色極佳的中年大叔是自己的便宜師父——趙大海。

  「住什麼手,你小子喝多了?說什麼胡話吶!」自家師父拍了拍腳邊的涼蓆,「吃過晚飯沒,過來先喝碗魚湯。」

  「老趙,這就是你那位放言讓我們別動你,一個月後保證來贖人的弟子?呵呵……」東家笑著打量著夏凡,「我之前只是聽人提起,今天總算見到了。一個月時間湊齊三十兩銀子,大多數人只怕早逃得遠遠的了,你還敢回來,光這點便已是勇氣可嘉。不錯,果然是少年出英雄!」

  「他還不如逃得遠遠的。」師父往嘴裡塞了口魚肉,「徒弟,給你介紹下,這位便是經營春宵街的肖掌柜,我們以前光顧的店鋪,基本都是他的產業。」

  換句話說,此人不止開賭場,街上的青樓、茶館和客棧也都是他開的?

  如此一來,夏凡心中的疑惑更甚,這樣的大老闆為何會和自己的師父混在一起,看上去還談笑甚歡?

  「哈哈哈……其實沒你想得那麼複雜。」肖掌柜似乎看出了夏凡的不解,主動解釋道,「趙道長確實曾欠過一筆賭款,但他也幫了我一個大忙。我肖某人講究有債必償、有恩必報,兩兩相抵之下,他對肖家還有恩呢。」

  經過一番細說,夏凡總算弄明白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隔壁蓮花街也開了一家青樓,名為紅櫻館,和肖家的軟香閣形成了競爭之勢,而且一度還壓得後者喘不過氣來。師父則恰好會一套按摩技巧,本來只是在奔波途中用來緩解疲勞,當他提議把這些手法教給軟香閣女子、並用在客人身上後,形式瞬間就逆轉過來。如今紅櫻館客源寥寥,而軟香閣外每天都有人在等,收入自然也節節攀升,那三十兩欠債比起春樓的收入根本不值一提。

  聽完後夏凡腦子裡只剩下一個想法:這TM也行?

  「怎麼,你以為我窮途末路,只能等著你來救嗎?」趙大海志得意滿的暢盈了一杯,「我闖蕩江湖數十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又怎麼可能被一點挫折所困住!」

  「……」夏凡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設想過許多種贖人的場景,有對方痛哭流涕表示悔改的,也有硬著頭皮死要面子的,卻唯獨沒預見這樣的情況。

  感情不管他能不能考上方士,對師父來說都毫無影響。

  讓他吸取教訓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那麼……你士考通過了?」趙大海忽然問。

  「是。」夏凡有氣無力道,「本想著師父受苦受難,弟子夜不能寐,取得安置費後日夜兼程趕回這裡,沒想到是白忙活一場。」

  「呸,你小子什麼心思我還不清楚,一個月里有念及為師一次就不錯了。」師父不以為然道,「不過既然你帶著贖金來了,也算盡心盡意,只是以後沒法再陪我行遍天下了。」

  「說得您自己好像很享受流浪似的。」見他不在肖掌柜面前裝模做樣,夏凡也懶得再演下去,「當時餓得快要暈倒時,不是說為了一頓飯什麼都願意做麼?現在我成了樞密府的方士,好歹能讓你不再餓肚子。」

  「此、此一時,彼一時,餓慌時的話能信嗎!」對方瞪了他一眼,「去哪裡上任確定了沒?」

  「還不知道。不過無論到哪個地方,給師父您找間住所還是沒問題的。」

  趙大海沉吟片刻後搖了搖頭,「不必,今後你就一個人去吧。」

  夏凡怔了怔,「什麼意思?」

  「我自在慣了,不想在一個地方久居。退一步講,跟你住還不如住這兒呢,吃喝玩樂樣樣不缺,軟香閣里的姑娘巴不得我天天過去,要多愜意有多愜意……」

  「我可以作證,你師父說的是真話。」肖掌柜笑呵呵道。

  「你……認真的?」夏凡皺起眉頭。

  「認真,絕對認真!」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說什麼了。」他無奈的搖搖頭,「不過任免令下來後,我會把去處告訴你。萬一哪天師父後悔了,吃不飽飯了,還可以隨時來找我。那麼,弟子告退。」

  「去吧去吧。」趙大海揮手道。

  夏凡只得拱手離開了房間。

  等到他走後,肖掌柜才感嘆的望向趙大海,「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們這樣的師徒。不說為人師表、穩重如山,其他人即便不是,至少也會裝出那麼點樣子……江湖上拜把子還得燒上三炷香呢。」

  「裝出來的師徒情誼又有什麼用?」趙大海嗤之以鼻道,「前一天還是親密無間的同門,後一天就為一點蠅頭小利背後捅刀的,我也見過不少——樣子裝得多了,有時候反而會麻痹自己,不如一開始就不要。這個道理,你應該再熟悉不過了吧。」

  「哈哈哈……確實有道理。」肖掌柜將兩人的酒杯滿上後說道,「不過你徒弟終歸考上了方士,以後就正兒八經的朝廷官,怎麼說也是一件大喜事。放到別家肯定是要敲鑼打鼓、披紅掛彩的,怎麼我覺得你好像不太在意?莫非……你認為弟子在說謊?」

  「那倒不會,從他提出要去參加士考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趙大海的聲音忽然沉了幾分,「老實說,我並不太希望他走上這條路……成為一名樞密府方士。」

  「光宗耀祖的事有什麼不好?別人想走這條路都沒資格呢。」

  「他不一樣……這小子,讓我有些害怕。」

  「害怕?」肖掌柜啞然失笑,「老趙,你喝多了。」

  「喝多?還早著呢!你沒跟他長期待過,不知道也正常,我帶了他十來年,自然清楚這小子的底細。」趙大海大手一揮,似乎想一吐為快,說到一半卻吞吞吐吐起來,「越是教導他,我就越能感受到自己和他的差距。你不明白那種感覺,就好像,好像——」他斟酌了半天也沒能形容出來。

  「我明白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嘛,他都成方士了,你不還是『趙道長』……」

  「跟這些無關!」他打斷道,「我是受不來樞密府的規矩,才做這個遊方修士的。我也見過不少自詡為天才的人,但那小子和他們都不一樣。」

  「不一樣在哪?」

  這一次趙大海沉默的時間更長,「你見過生而知之的人嗎?」

  果然喝多了,肖掌柜笑了笑,「你想說自己的弟子是?」

  「我不知道。」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但如果有的話,他應該也差不離了。我撿到那小子時才三歲,這個年齡能感知到氣已算是稀奇的了,世家弟子大多數都是從四、五歲開始學習感氣的。可他五歲就能繪製符籙,六歲時施展出了一個完整的術,兩年裡掌握了別人五到六年才能學會的東西,放到大世家裡也算一等一的快了。」

  「還有他說引氣的時候,仿佛看到了漫天星辰,那是什麼鬼哦!不應該什麼都看不見,只能朦朧察覺到身邊多了層薄紗一樣的東西麼?但他確實將氣引入了體內,我也只好裝作本就該是這樣子。」

  「這個……好像是有點誇張。」

  「如果只是如此也就罷了。他不知從哪裡找來個廢帳本,天天在背面寫寫畫畫,後來我偶然發現,他記的一些東西比他講出來時要早得多。」趙大海越說越快,「這等於他故意放慢了速度,以免自己看上去學得過快——一般人會做這種事情嗎?從那時起我就多留了一份心眼,也發現這小子的問題越來越多。對方術不正常的痴迷,修習時極度自控,做事也井井有條,這已不是簡單用天賦能概括的了。」

  「那天賦高不更適合樞密府嗎?」肖掌柜著實不解。

  「樞密府這樣地方豈是靠天賦就能順風順水的?以我徒弟的性子,要麼折在裡面,要麼……會成為樞密府的一部分。」他長嘆了一句,「如果是後者,天賦越高,造成的危害也就越大啊……」

  樞密府……危害大?那些方士最多也就張揚跋扈一點吧,可話說回來,哪個手裡有點權力的官吏不是如此?

  肖掌柜發現話題越來越離譜,索性放棄了追問,「好罷,我是不太懂方士的這些門道,既然你不希望他加入樞密府,當時又為何不阻止他去參加士考?」

  「這就是人心的矛盾之處。」趙大海苦笑一聲,「我的天賦普普通通,一輩子的上限就止步於此,可越是普通,就越想看到真正有才能的人究竟能達到什麼樣的高度。我能教的東西屈指可數,能讓他得到充分發展的地方,也只有樞密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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