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人患

  五雲島，

  浮島上空。

  白雲皚皚之間，

  有一座乳白色宮殿若隱若現。

  宮殿的大門上寫著「五雲宮」三個大字，字體如龍飛鳳舞，且鑲滿了金玉點綴。

  殿內，

  有一白髮老叟垂坐在正中白玉塌上，

  白髮老叟看上去倒也不怎麼稀奇，只不過比起尋常人來，他的額頭處多了兩根似有似無的觸鬚。

  但老叟身旁兩側站著的人，卻顯得尤為怪異。

  準確地講，

  也不算是人。

  它們模樣相近，皆是長著一顆人間絕色的頭顱，但自頭顱以下莫不是怪異頻生。

  左側那個，頭顱以下長著三節黑玉丸子，丸子兩邊長著觸腳，背後插著六翅薄翼。

  右側那個也差不離多少，

  只不過他那三節丸狀軀體呈現白玉模樣，背後同樣插著六翅薄翼，觸腳長於周遭。

  兩人再往後，

  同樣立著八個怪胎。

  它們的模樣倒是好辨識，皆是一群大螞蟻。

  不用說，這宮殿內聚集的正是通天蟻一族的精粹。

  雲祖與他族內的唯二的兩名蟻后。

  白玉體態的被小螞蟻們喚作「白皇后」，黑玉體態的則被小螞蟻們喚作「黑皇后」。

  身後八頭靈蟻皆呈漆黑狀，

  它們也盡皆是三階靈獸的修為，大抵算是通天蟻群中的骨幹長老。

  「老祖宗，又有一批人族修士來偷盜我族中聖物了！」

  殿上的雲祖漫不經心地問道：「可有害他們性命？」

  「不曾，按照老祖宗的吩咐，抓來匪盜，我等也只是破其丹田，並不害其性命。」

  與雲祖交談的是八蟻之一，它們的模樣不好辨認，姑且只能認作一夥。

  事實上，

  只有五階妖獸才能完成化形。

  但其中也有少部分天賦異稟的妖獸族群，能夠在四階甚至三階時候就完成化形，通天蟻便屬於其中一類。

  黑白蟻后因為自身修為不夠，故而化形得十分不徹底，只是單純顯化了一個頭顱而已。

  通天蟻長老口中的「聖物」，其實是通天蟻群的另一類特產，喚作「蟻晶」。

  蟻巢內的蟻晶普遍質量不佳，但確實整個蟻群用作繁衍的根基之物。

  人族修士將其偷去，無非也就是用作結丹時的輔藥，在各家坊市內「蟻晶」價格一向居高不下。

  早些時候，

  通天蟻群遵循雲祖指示，對待那些偷盜的人族修士，非但不懲戒，甚至完好無損的放其回去。

  如此，盜修來此愈發猖獗。

  此後雲祖便改了規定，允許蟻群將來犯的盜修打破丹田，以此震懾猖獗的盜修。

  但只要利益足夠，

  盜修屢禁不止。

  而且潛入蟻巢偷取「蟻晶」，不僅收入穩定，且危險性要遠遠少與外出狩妖。

  再後來，

  盜修們發現蟻巢內不止「蟻晶」一種寶物，連帶著其他東西，他們都是這碰碰、那碰碰。

  每年蟻群都會因此損失一大批靈蟻性命。

  所以，蟻群內對於人族修士大多不懷好感。

  倏忽間，

  有靈蟻來報，說是有個不知好死的人族盜修居然觸碰了另一件更為珍貴的聖物，導致蟻巢部分崩塌，數千靈蟻死於非命。

  這下子，

  殿內眾蟻都是急了。

  黑蟻后進言道：「老祖宗，人族便是如此，你越放縱他們，他們便越是得寸進尺。」

  雲祖沒有接話，他只是談起了往事。

  「人族也並非都是如此，當年若不是阿哥救我性命，又教我修行，豈能有今日的通天蟻族？」

  它口中的「阿哥」即是創建五海道盟的五位元嬰老祖之一。

  雲祖這般說話，

  底下的黑蟻后登時不多言語。

  反倒是白蟻后有些按捺不住，開口說道：「老祖宗，這話你說過好多次了。只不過現在的五海道盟哪裡能有當初重情義？

  老祖宗您替道盟擋過多少災禍，除去過多少對手？到頭來，這新上任的大長老卻連『五雲宮』都未曾上來謁見一次。」

  按理講，

  五雲宮本身是屬於五海道盟的宗產。

  只不過五海道盟將雲祖充作「守護靈獸」，這才將五雲宮劃給其居住。

  上一任大長老死得倉促，

  一些基本的規矩都沒有傳交給這一任大長老。

  以至於他忘了前往五雲宮拜謁雲祖，順帶檢查一遍五雲宮內的陣法是否完善，是否能夠拘束住雲祖肆意妄為。

  數千年的時間太久。

  代代傳承之下，很多隱秘皆已無人知曉。

  白蟻后拱火，黑蟻后便接著言道：「白後所言極是，人族見利忘義，又喜恩將仇報。若不是雲祖寬厚，換了別家老祖來，這島上的人族早就死過千百回了。」

  「是啊！黑後和我想得一樣，老祖宗您實在太寬厚了……」

  兩蟻后，你一言我一語。

  雲祖聽得不太耐煩，拂手道：「夠了！就算是通天山秘境，也是當初五海道盟的五位真人共同允給我通天蟻族的東西，子虛烏有之事莫要妄加議論！」

  雲祖堪稱是靈獸當中的異類。

  他的脾氣太好，以至於底下八個靈蟻長老齊齊喚道：「人之不除，終將為禍！還望老祖明察，早除人患，益我蟻群生息。」

  而後，

  殿內眾蟻就此不歡而散。

  這樣的一幕，自打數百年前第二任道盟大長老故去後，便是時有發生。

  ……

  蟻巢內，

  木原不知道已經有另外一夥膽大包天的盜修觸碰了整個蟻巢的核心陣法。

  產卵室內，

  一條條乳白色的繭狀小蟲井然有序地排列著。

  它們頭頂散發著熒熒之光的便是先前靈蟻口中的「蟻晶」。

  木原自然瞧不上蟻晶的這點功效，他繞過一個個蟻繭，徑直走向了產卵室後側一處小池跟前。

  眼前流淌著的粘稠液體便是「蟻王漿」，

  無論是「蟻王漿」，還是「蟻晶」，他們的作用都是為了蟻族的繁衍，故而都被稱為聖物。

  整個過程平淡無奇。

  木原取出先前備好的玉匣，真元瞬出將「蟻王漿」攝入其中，便是大功告成。

  整個小池子攏共也就一個茶几大小。

  木原心想：「來都來了，莫不如多取億些？」

  然後，

  小池子便空了。

  五海道盟與通天蟻群之間的矛盾早已經越積越深，木原相信自己絕對不會成為他們之間爭鬥的導火索，頂多是個催化劑。

  於是，他便乾脆盡數取了回去。

  木原可能用不著，但木氏以後必然用得著。

  這一取，便登時惹出了禍患。

  蟻群內有專門監控小池的陣法，用以及時補充「蟻王漿」，以此讓幼蟻不至於失去補給。

  嚴格意義上講，

  蟻類本身在妖獸大族群里屬於劣勢。

  一般靈蟻出生時候可能連妖氣都不具備，根本無法像通天蟻群這般繁衍壯大。

  「蟻王漿」就是通天蟻群一代代繁衍昌盛的秘密之一。

  咿呀咿呀——

  咿呀咿呀——

  接二連三的蟲鳴聲，讓木原意識到了事情有變。

  當即，

  也不管旁人如何了，木原直接便按照原路飛奔而回。

  元嬰修士的遁速，那可比金丹修士快多了。

  僅僅一盞茶時間，木原便離開了蟻巢。

  只不過沿途造成的動靜，惹得蟻巢內的靈蟻們盡數出動。

  包括但不限於木原之前撞見的那對盜修，他們都因為木原的莽撞而平白無故受到殃及。

  同一時間，

  一座產卵室內「蟻王漿」為人清掃一空的消息也傳回了「五雲宮」。

  雲祖的臉色不太好。

  前腳剛斥責自家族人勿要惡意揣測人族心思，

  後一腳自家巢穴就被人族修士給盜了！

  打臉，

  赤裸裸的打臉！

  雲祖讓八名靈蟻長老中的一個，先行回秘境察看情況。

  讓另外一個趕往道盟浮島，詢問五海道盟的元嬰真人是否知道情況。

  最後，

  由雲祖親自出手。

  轟隆隆的雷鳴響徹整個五雲島，

  島上不管是浮島、靈島還是海底坊市盡數被一座無形的保護罩包圍。

  那是守護五海道盟的護宗大陣。

  如今卻被雲祖啟用了。

  一座產卵室的「蟻王漿」被清空，這意味著接下來的數十年的時間裡通天蟻群誕生的新蟻數量至少銳減一半。

  通天蟻族本就在整個群星海勢單力薄。

  作為全族唯一的四階靈獸，雲祖如何能夠忍受這般得寸進尺的小賊。

  封禁全島，

  直至抓出元兇。

  這是方才氣憤之下，雲祖所能想到的最好主意。

  畢竟他不是人族，靈獸、妖獸哪怕化形，它們的腦海里總歸殘留一些莽撞的獸性。

  如此做法，

  無疑就是在重重地拍打五海道盟的臉面。

  這方水土，

  到底誰人才是那個主事之輩？

  ……

  同一時刻，

  無仇真人被其他三個元嬰真人喊來議事。

  剛一進門，

  三人便齊聲問道：「無仇，你請來的那個傢伙到底做了什麼糊塗事？」

  糊塗事？

  無仇真人想都沒想，便解釋說：「哪有什麼糊塗事？銀杉道友不過是不忍我受罪，親自前往蟻巢之中替我們取一些『蟻王漿』罷了。

  難不成，這也叫糊塗事？」

  三人沉默，

  他們指了指殿外。

  碩大的護宗大陣被雲祖操縱著，隔絕了島內島外的天地。

  這種情況，三人心裡都清楚。

  無仇真人請來的那個元嬰真人若真按照自己等人的要求，只取了半拳「蟻王漿」，定然惹不出這般大的動靜。

  「無仇道兄，往日是我們小瞧了你。今日事發突然，還望道兄不計前嫌，告與我們真相！」

  三人之一，一名白髮真人輕聲傳音道。

  無仇真人心中大喜，大家雖然同為元嬰真人，但往常他總是遭受著冷暴力，今日方才算是揚眉吐氣。

  但吐氣歸吐氣，

  無仇真人那是真不知道。

  當即，他言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無仇廣結海內道友，認識的道友個個都是人物，如今你們可瞧見了？」

  白髮真人冷著臉，說道：「是，是，是！無仇道兄交遊廣闊，但還請快些說說，你那位道友到底所犯何事？惹得雲祖如此動怒？」

  無仇真人搖了搖頭，攤手無奈道：「我也不知，但總歸是大事。」

  三人險些忍不住動手。

  但想起自己四人好歹同門一場，那三人也就忍住了。

  其中一個女修，出言道：「既然如此，我等快快回稟大長老罷。

  事情如果發生到最壞的情況，我們此前的一些布置怕是得提前動用了！」

  說罷，

  三人就反身離去，

  全然不管被他們喊來的無仇真人意見。

  一來無仇真人數百年無有寸進，其他人都認為他在元嬰修士當中屬於可有可無。

  二來無仇真人本身壽元也大了，估摸著再過去一兩百年也就自然死亡的下場。

  無仇真人也不惱，

  他今日心情不錯，因為木原的緣故，那幾個平日裡趾高氣昂的同門道友個個都向他低了頭。

  心底里，他不停地誇讚著木原。

  心想：「我無仇果真沒有看錯人，銀杉道友當真了不得啊！」

  但此時，

  天空中轟隆隆的雷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浮島之下，

  靈島各處城鎮都爆發出了不同程度的恐慌。

  好多散修前來五雲島只不過是為了採買一些修煉資源，如今出入五雲島的路途被阻斷，無疑打亂了他們的計劃。

  五海道盟上下也開始運轉起來。

  一個個閉關的金丹長老被臨時召喚，各自前往靈島四處，或是安撫散修，或是鎮壓宵小。

  又有金丹長老，被勒令組成使團，前往通天山秘境一探究竟。

  同時，

  島上原本出沒的靈蟻，

  個個都成了香餑餑，他們被慎重地看管了起來，每天好吃好喝地招待著，但又不給他們隨意活動的權利。

  五海道盟不愧是屹立了數千年的勢力，臨時處理危機的能力，是木氏甚至南部群星海那幾家勢力所遠遠不及的。

  五雲島上重新恢復寧靜。

  儘管有一部人或多或少受到了不小的影響。

  ……

  通天山秘境，

  蟻巢內。

  滯留在蟻巢的盜修們被一個個找出。

  他們因為木原的緣故，受到了不小的波及。

  倒也不算是無妄之災，只不過幾個小偷小摸的罪行突然受到了掃黑除惡的待遇。

  抓倒是沒抓錯，

  就是小偷們有些緊張罷了。

  蟻巢內，

  第一次開始流淌人族修士的鮮血。

  那些被抓到的盜修，被一隻只氣憤的靈蟻啃食乾淨。

  鮮血流了一地，

  骨肉都流進了靈蟻的獨自里。

  靈蟻雖然經過人族的培訓，早已少了很多妖獸的凶性。

  但是，

  狗急了還要咬人。

  何況是這群修為媲美築基期、金丹期的高階靈蟻？

  五雲島上，

  在暴風雨即將來臨前，反倒是顯得愈發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