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王巍之死,顧錦年怒斬十九府府君!
2023-10-21 14:04:49 作者: 七月未時
柳平府。
汜水縣。
縣衙當中。
當方敬成的聲音響起後,王巍臉色的笑容不由一僵。
換做是任何人,聽到要借自己項上人頭,只怕都是如此表情。
只不過,王巍沒有生氣,而是稍稍沉默一會。
「敢問方兄,王某這顆人頭,如何能平定江中郡之災?」
王巍沒有憤怒,也沒有覺得方敬成在胡言亂語,而是詢問後者,怎麼一個平定之法。
聽到這話,方敬成抖了抖手,隨後緩緩出聲道。
「王兄,您可聽聞過天命侯?」
他詢問著王巍。
提到天命侯,王巍頓時伸出手,朝著高處作揖道。
「在下自然知曉天命侯,乃儒道後世之聖,更是我輩讀書人之楷模。」
「在下敬重的很。」
王巍出聲,如此說道。
他的目光,充滿著敬佩,他的神色,也顯得恭敬無比,身為讀書人,他豈能不知顧錦年的名頭?
得知顧錦年一心為民,他是無比的敬重。
「那王兄知不知道,一篇賑災策,卻害了天命侯,也害了江中郡百姓。」
方敬成嘆了口氣,如此說道。
「這是為何?」
王巍瞬間皺起眉頭,有些不能理解。
「王兄難道不懷疑,為什麼你區區一個汜水縣縣令,能指揮整個江中郡?」
「若論才華,王兄之才華,方某是認可的,只是整個江中郡,難道就沒有人比得過王兄嗎?」
「再者,你的賑災策,方某已經看過,看似沒有太大問題,可如今結果,是不是各地百姓對王兄不滿?」
「這樣的情況,這些官員難道不會知道?」
「江中郡郡守,難道看不出來?」
「柳平府,上陽府,山平府,韓月府,這些府君難道都不如您一個王巍?」
方敬成越說越激動。
而王巍也是越聽越心驚。
「他們為何同意?」
「因為王兄之策略,過於霸道,也過於理想化,看似不錯,實際上容易引起民怨。」
「一但民怨而起,等到天命侯,顧侯爺親臨,所有百姓都會聚集在侯爺面前,稱你為貪官,稱伱為奸賊,那個時候,侯爺是斬還是不斬你?」
「侯爺明察秋毫,他乃是當世之聖人,他知道你王巍沒有做錯,是一心為民,侯爺能斬你嗎?」
「天下人都可以斬你,以安民心,可侯爺不能這樣做,他是儒道後世之聖。」
「可不斬你,這些百姓會如何看待?」
「他們會認為,你王巍與侯爺官官相護,到時候侯爺即便是有再通天的手段,江中郡萬萬百姓不信他,又如何施展?」
「你告訴我?」
方敬成說到這裡時,王巍已經癱在地上了,他沒有想到,自己寫的一篇賑災策,居然被人當做一桿槍。
「那我該如何?」
王巍出聲,他看著方敬成,眼神當中有些迷茫和不知所措。
「若王兄當真心念江中郡百姓,唯有王兄,殺身成仁,否則江中郡之難,無人可救。」
方敬成出聲,他的聲音不大,可卻字字珠璣。
王巍在這一刻瞬間沉默。
殺身成仁?
就是要用自己的命,來解決這件事情。
他安靜著,沉默著,內心充滿著複雜。
而方敬成也沒有說話,因為他在勸王巍自殺啊。
一般人豈能理會他?
「方兄。」
「你不應該跟我說這些啊。」
到最後,王巍落下兩行清淚,他目光血紅,看著方敬成。
方敬成的到來,使他也陷入了兩難。
是死。
還是不死?
在生死面前,有幾個人能夠灑脫?
一個個說,不畏生死,不畏生死。
可當生死擺在面前時,有誰能夠平靜赴死?而且這種死還冤枉,在百姓眼中自己是一個貪官,是一個奸臣,是壞的名聲啊。
無有人知曉自己所做的一切,對於百姓而言,天命侯就是天大的清官。
「王兄。」
「我的確不應該來。」
「可王兄為人正直,將百姓放在心中第一,高風亮節。」
「正是因為如此,方某才來。」
「如若王兄與那些官員一般,方某絕對不會前來,也不會多言一句。」
「王兄,方某可答應你一件事情,待江中郡之難結束之後,方某一定會為兄長平冤。」
方敬成出聲,他許諾不了其他,只能答應這件事情。
可王巍卻沒有回答。
而是失聲痛哭。
很難想像,四十多歲的男子,會哭的如此傷心。
「無須你答應我做這個。」
「少在這裡裝好人。」
「方敬成,你與天命侯相見,說到底也是為了圖你之謀,我若身死,對你而言亦有好處。」
王巍出聲,他先是怒斥方敬成一番,可方敬成無動於衷,沒有一點憤怒。
平靜無比。
這表情,使得王巍更加傷心,因為他希望方敬成是有私心的,如若方敬成當真有私心的話,自己也可以有選擇。
可問題是方敬成沒有私心,他也是為了江中郡百姓。
自己也是為了江中郡百姓。
顧錦年也是為了江中郡百姓啊。
「方兄。」
這一刻,王巍帶著哭腔,他眼淚落下,攥緊拳頭,而後聲音低吼道。
「王某這一生,十年苦讀,十年為官,勤勤懇懇,無有貪贓枉法,天未亮之時,我便醒來處理公文,每日亥時才入睡。」
「這一生無有功勞,可卻也對得起這官職了。」
「江中大難,我本以為是施展我才華之時,施展我偉大抱負之時,卻不曾想,竟被人當做利器,成為了謀害百姓的兇器啊。」
「方兄。」
王巍說到這裡,眼神當中充滿著兇狠之意。
「在。」
方敬成出聲,給予回應。
「兩件事情。」
「其一,侯爺當真能解江中郡之難?」
王巍深吸一口氣,望著方敬成如此說道。
「能。」
方敬成不假思索道。
「其二,能否幫我轉告侯爺一聲。」
「我王巍,不奢求侯爺為我洗刷冤屈,只希望侯爺能夠待江中郡平定之後,將這些官員,懲治乾淨?」
王巍繼續開口,他眼神冷冽道。
「此事必然。」
方敬成恭敬開口,直接答應下來了。
「好。」
「方兄走吧。」
「兩個時辰後,你會聽到你想聽到的消息。」
王巍出聲,在這一刻,他顯得無比平靜。
「王兄。」
「一路好走。」
「往後每年,愚弟皆會為王兄送上美酒。」
到了這個時候,方敬成不由深吸一口氣,他敬重王巍之心,也敬重王巍這般的捨身取義。
只是,王巍無言。
很快,方敬成離開了縣衙。
待方敬成離開後,王巍立刻來到案牘面前,他沒有任何廢話,執筆落字。
他命不久矣。
還有諸多事情想做,可他知道,時間上已經來不及了。
索性不如將這有限的時間,放在江中郡上,他落筆速度很快,一個又一個字落下。
足足一個半時辰後。
王巍寫下這些東西,他將書稿放在一旁,又開始寫下一篇新的書信。
這篇書信,是他的自殺信,他含著淚,編造謊言。
自己自知罪孽深重,知曉侯爺前來,故而自殺。
他需要給顧錦年一個交代,也需要給江中郡百姓一個交代。
一切的罪名,由自己來承擔,只要江中郡之難,能夠得到解決。
那麼自己雖死猶榮。
待絕筆書寫完。
王巍來到後房,他準備好了。
踏上凳子,布匹懸掛頸下,望著這一切,王巍也沒了一切生念。
而與此同時。
江中郡遠處。
數以萬計的百姓聚集此地。
他們都是準備逃難之人,可聽聞顧錦年來了,這些百姓自然快速聚集,都在等顧錦年給他們一個公道。
以往,百姓越多,顧錦年越是有底氣。
可這一次,百姓越多,顧錦年越是沒有底氣。
他想了兩個多時辰,依舊是沒有想到辦法,他甚至都想過,直接將江中郡一批官員殺了,也算是給百姓一個交代。
但這樣做的話,也必然會遭到反噬,因為一定會有人將火燒到王巍身上。
因為王巍已經激起民怨,想也想得到,現在已經有不明真相的百姓認為,是王巍搶了他們的糧食。
如若自己出面,幫王巍解釋,想來會被有心之人利用。
其結果還是一樣的。
甚至還會傳出,王巍背景通天,連江中郡郡守都被殺了,而王巍這個貪官居然沒有半點事。
更加坐實王巍有通天背景。
只怕江中郡已經有了這樣的基調。
懂得算計的人,一定會把所有說辭全部準備好,殺了王巍,直接洗白,不殺王巍,通天背景。
進退兩難啊。
也就在顧錦年苦思之時。
突兀之間,顧寧涯等人的身影回來了。
「錦年。」
「想到了辦法嗎?」
顧寧涯回到車內,他直接落座下來,伴隨著李基和方敬成二人。
「還沒。」
顧錦年嘆了口氣,感到一陣壓力。
隨著顧錦年的回答,顧寧涯也嘆了口氣,緊接著開口道。
「周圍聚集的百姓越來越多了。」
「已經有些風言風語,而且江中郡官員或許已經知道你在這裡,不如這樣,讓將士們走慢一點,就說是護著他們,這樣也給你些時間想想辦法。」
顧寧涯出聲,如此說道。
「好。」
顧錦年點了點頭,倒也同意這個想法。
如此玉輦啟程,朝著江中郡走去。
一路上,玉輦內都顯得十分安靜。
顧錦年已經在思考,要不要直接將真龍稻穗拿出來,可想了想又覺得沒用。
江中郡官員一定在城門外等著自己。
不管自己拿出什麼東西來,除非一口氣拿出無數糧食,不然的話,無法解決。
已經被逼到了絕境。
「錦年。」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可以解決你現在的困境。」
顧寧涯突然開口,口吻顯得很隨意道。
「什麼辦法?」
顧錦年看向自己六叔,有些好奇。
「讓這個汜水縣縣令死,不就可以解決了?」
顧寧涯出聲。
只是此言一出,顧錦年立刻搖了搖頭。
「如此違心之事,侄兒做不出來。」
顧錦年直接拒絕,這種事情,他顧錦年根本就沒有想過。
雖然這的確是一個解決方法之一,可這樣違背儒道。
聽到這話,顧寧涯沉默不語,而方敬成也沒有說話,可剎那間,顧錦年敏銳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他抬起頭來,看向顧寧涯,又將目光鎖定在方敬成身上。
「方先生,剛才離開了?」
顧錦年皺著眉頭,看向方敬成。
「沒。」
方敬成略微低著頭,違心回答。
「如若沒有的話,為何方先生氣息不穩?」
顧錦年皺著眉頭,他直接問道。
這話一說,方敬成沉默了。
玉輦內,顧寧涯也沉默了。
李基一直都很沉默。
「六叔。」
下一刻,顧錦年將目光看向顧寧涯,他眼神當中滿是怒色。
聽著顧錦年這樣喊了一聲,顧寧涯立刻低頭,不敢直視顧錦年。
「汜水縣縣令如何了?」
一看這情況,顧錦年更加坐實自己的想法,他不由看向方敬成,直接質問。
「侯爺。」
「王巍王大人,將會在侯爺抵達江中郡時,選擇捨身取義,為江中郡萬萬百姓,自盡謝罪。」
既然到了這一刻,方敬成也不廢話,他深吸一口氣,如此說道。
得到這個回答,顧錦年整個人不由沉默。
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往這方面去想,卻沒想到的是,自己的六叔,擅作主張,逼死王巍。
「六叔啊。」
「你當真是糊塗。」
此時此刻,顧錦年是真的要發雷霆大怒了。
可聽到這話,顧寧涯沉默不語,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仿佛做錯事的孩童一般。
「侯爺。」
「顧大人也是為了幫您啊,眼下進退兩難,無論侯爺怎麼選擇,都會惹來麻煩。」
「請侯爺萬不可怪罪指揮使大人。」
方敬成出聲,希望顧錦年能消消氣。
「錦年叔,叔爺沒有做錯,若叔爺不這樣做的話,倒霉的便是江中郡百姓。」
「再者,汜水縣縣令王巍,既然一心為民,他死得其所,等江中郡結束之後,我會親自告訴爺爺這件事情,讓爺爺為他樹碑。」
「將他所做的一切,告知百姓,這何嘗不是一件功德?」
李基也跟著開口,雖然死了一個無辜之人,可至少局勢掌控了。
「荒唐。」
「當真是荒唐。」
「為什麼一定要用無辜的人命,來解決這件事情?」
「為何正直之人,就一定要犧牲?」
顧錦年直接訓斥,隨後他直接走出玉輦,喊來侍從。
「火速趕往汜水縣,找到縣令王巍,無論如何,保住他的性命,告訴他本侯自有辦法解決,不要輕生。」
顧錦年立刻開口。
然而顧寧涯的聲音卻在這一刻響起。
「不可,」
他出聲,聲音冰冷無比。
「快去。」
顧錦年看著對方,無視自己六叔所言,可這些侍衛隨從,已經換成了懸燈司的人。
後者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
「大膽。」
「連本侯的話你都不聽嗎?」
顧錦年有些怒意。
可後者深吸一口氣,依舊是抱拳低頭,沒有理會,看來是顧寧涯已經交代清楚了。
「六叔。」
顧錦年回過頭去,他的氣場將帘子掀開,目光當中帶著憤怒,注視著自己六叔。
「錦年!」
「你當真愚蠢。」
顧寧涯冰冷的聲音響起,他站起身來,直接抓住顧錦年的衣襟,而後硬生生將顧錦年拉進玉輦當中。
他再也壓抑不住怒火了。
「錦年。」
「你要成聖人,叔幫你。」
「這惡人,我來做!」
「這聖人,你來做!」
「王巍的事情,是我不對,可這也是他的命。」
「你太婦人之仁了,這件事情,幾乎無解,朝廷的官員,那個不是人精?那個不是聰明絕頂?」
「你已經中計了,你的每一步,都被人家算的清清楚楚,這個時候只能做這般極端之事。」
「王巍死了,他的確無辜,可江中郡百姓難道就不無辜?」
「他用他一個人的命,換萬萬百姓的命,這是值得的。」
「你為了心中的正義,卻將自己陷入絕境,這是愚蠢的行為,你可以罵我,你也可以說我,你六叔就是個小人。」
「我們顧家出了你這個聖人。」
「我也好,你爹也好,就算是老爺子也罷,我們都可以成為小人,我們都可以成為你的影子,為你解決這些麻煩。」
「但你不要犯蠢,也不要辜負全家對你的厚望。」
「錦年。」
「你若真的恨,你就要想清楚,為什麼你會陷入這個絕境。」
「你若真的怒,你就要想明白,為什麼汜水縣縣令會自盡謝罪。」
「錯的人,不是你。」
「錯的人,是這些貪官。」
「將你的仇恨,化作利劍,平定江中郡之難,解救萬萬百姓,懲治這些貪官污吏。」
「這樣才是你應該做的事情,而不是在這裡婦人之仁。」
顧寧涯冷著聲音怒斥顧錦年。
這是他第一次怒斥顧錦年,從小到大,他都將顧錦年視為寶,因為他是最小的那個,族人都寵溺著他,可他天生要強。
他不需要別人保護。
直到有一天,顧錦年生下來了,他是顧錦年所有叔叔裡面最疼愛顧錦年的人,以往的時候,有多少次顧錦年闖禍,是他顧寧涯背下來的?
雖然,平日裡他看起來就好像是個遊手好閒之人,可背地裡他遠遠比顧錦年成熟。
顧錦年是儒道後世之聖,他不希望顧錦年遭到罵聲,所以他選擇自己出面。
他希望顧錦年散發著光芒,天下人都稱讚顧錦年是聖人。
而他也甘願成為顧錦年背後的影子,為顧錦年解決這些事情。
懸燈司。
就是做這個的。
老爺子讓自己進入懸燈司,也就是要讓自己做這個的。
陛下讓自己成為懸燈司指揮使,也是希望自己這樣做。
在關鍵的時刻,自己來做一些顧錦年不願意做,亦或者顧錦年不能做的事情。
玉輦內。
安靜無比。
李基沉默不語,方敬成也沉默不言。
被顧寧涯劈頭蓋臉的罵一頓。
顧錦年沒有任何憤怒,而是發呆般的坐在玉輦當中。
他沒有想到,一直以來,都顯得玩世不恭,嬉皮笑臉的六叔,竟然有這樣的一面。
但更讓他難受的是,自己六叔說的一點都沒有錯。
的確。
自己沒有任何辦法解決這個麻煩,已經中計了,想不出任何解決方案。
倘若猶猶豫豫的話,只會耽誤救災,只會讓百姓繼續受苦。
「錦年。」
「不要讓王巍的死,變得毫無價值。」
「不要讓這些百姓的苦,變成你的苦。」
「沒有正義的時代是不幸的。」
「需要正義的時代,更加不幸。」
「與其等待遲到的正義,不如化身為正義。」
顧寧涯發自肺腑,與顧錦年如此說道。
聽著這些言論,顧錦年更加徹底的沉默,他仿佛明白了什麼,可又有一些抓不住。
玉輦繼續前行。
而看著一直沉默的顧錦年,顧寧涯嘆了口氣,他走出了玉輦,讓顧錦年一個人好好靜靜。
隨著顧寧涯走出玉輦,李基與方敬成也一同走出玉輦當中。
此時。
玉輦內。
再一次只剩下顧錦年一人。
這一刻。
顧錦年沉默無聲。
很難想像得到。
王巍死之前,會是何等的悲苦,又是何等的絕望。
一個為朝廷為百姓勤勤懇懇,一個高風亮節,一個正直之人,最終被百姓辱罵,最終被逼到自殺。
他的名字,無人知曉。
他的偉大,無人去說。
他的一切,都隱藏在暗中。
可悲。
可嘆。
顧錦年閉上眼睛,他內心無比的糾結,也無比的難受,他難以去理解,也無法去理解,王巍之苦。
當初,自己步刑場之時,也無法感悟到那種生死之境,只因他知曉自己不會死。
所以他感受不到王巍心中之苦。
「不要讓王巍的死,變得毫無價值。」
「不要讓百姓的悲苦,變成自己的悲苦。」
「與其等待遲到的正義,不如化身為正義。」
是啊。
需要正義的時代,更加不幸。
顧錦年深吸一口氣。
他徹底進入感悟狀態,這件事情,對他的衝擊太大太大了。
他一直認為自己是正義的,也一直認為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遵守良心。
可王巍之事,讓他產生了一個巨大的疑惑。
若遵守本心,王巍不該死。
可王巍不死,自己無法解決這件事情,到頭來苦的依舊是百姓。
這件事情,到底是誰的錯?
是自己的錯?
還是王巍的錯?
亦或者是那些官員的錯?
莫名之間,顧錦年忽然明白,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這兩句話的意思了。
為天地眾生,立下德行。
為天下蒼生,尋出一條生路。
這個生路,不僅僅只是吃飽喝足,更要有知人心,辯善惡的生路。
六叔說的沒錯。
自己做的也沒錯。
王巍的選擇沒有錯。
江中郡官員針對自己也沒有錯。
但他們錯就錯在,用百姓為棋局,以赤誠之人為棋子,枉顧生命,這就是他們的錯。
「王公,待到江中之難結束後,我會為你平冤的。」
這一刻。
顧錦年睜開眸子。
剎那間,他的雙眼之中,再也沒有了憂慮,再也沒有了為難,清澈見底,也明年至極。
不去等待正義。
去成為正義。
即便前方充滿著未知,當前行的時候,無畏會成為第一束火苗,照亮前行的路。
到了那一刻,無畏會點燃正義,光芒也會徹底貫穿這天地,生生不息。
而就在此時。
玉輦也緩緩停下來了。
「報。」
「江中郡郡守,周滿帶江中郡十九府府君大小官員,於郡城門外二十里路迎接大人,郡守周滿求見大人。」
隨著這道聲音響起。
顧錦年的聲音也隨之回應。
「允。」
很快,一陣聲音便在外面響起。
「下官江中郡郡守周滿,前來覲見天命侯。」
「下官柳平府府君王越,前來覲見天命侯。」
一道道聲音自玉輦外響起。
他們早已經等不及了。
按理說顧錦年應當提前兩個時辰到,他們算好了時間,發現顧錦年中途拖延就有些問題,所以原本應該是在城門口覲見。
現在走了二十里路,就是想要快點讓顧錦年進行選擇。
玉輦當中。
顧錦年掀開帘子,直接走了出來。
站在玉輦上。
天色已經有些灰暗,然而有數千將士點燃火把,照亮著周圍。
六叔他們則在左邊,騎著戰馬。
一些百姓在自己身後左右,他們一個個望著這些官員,沉默不語。
而前方。
一些老者,穿著官服,面上還帶著笑容,看著顧錦年。
這笑容,有說不出的憎惡,也有說不出的令人噁心。
也就在此時,人群當中一道聲音忽然響起。
「請天命侯,聖人大老爺,為我們百姓主持公道啊。」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
剎那間,許多百姓跟著紛紛響應,他們跪在地上,情緒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這群百姓原本就打算離開。
只是沒想到,看到了顧錦年,在他們看來,顧錦年就是他們唯一的希望,唯一的救命稻草。
若能拿回糧食,他們也不願意背井離鄉,現在將所有的希望,全部押注在顧錦年身上,就是希望顧錦年懲治貪官,解救百姓。
但顧錦年知道,第一個說話的人,不是尋常百姓,而是故意帶起節奏。
只不過,這些人他已經不在乎了。
「傳本侯之令,若有冤情者,推舉二十人,於玉輦之前,本侯公開審案。」
顧錦年出聲,他的聲音,響徹周圍數里,洪亮如鍾。
而這數百名官員,卻一個個心懷他意。
尤其是周滿,更是假意不懂,走到顧錦年面前道。
「侯爺,這是什麼情況啊?」
「怎麼好端端有如此之多的難民?」
周滿假意驚訝,仿佛什麼都不知道一般。
然而,顧錦年沒有理會周滿,靜靜等待著這些難民推舉。
不多時,二十難民被推舉而來,有年輕人也有老者,皆是淳樸百姓。
「侯爺,您可要為我們百姓出頭啊。」
「江中郡突遇大旱,我等百姓苦不堪言,但至少家中還有一定存糧,卻沒想到,官府直接強搶餘糧,不管我等百姓死活,還請侯爺為我們做主。」
「聖人在上,我家中有存糧十五石,可我家足足有二十七人,看似多,也架不住大旱之年,本帶著存糧離開,意圖投奔親戚,卻被曾想到被官府衙役發現,竟強行搶去。」
「美曰其名是徵收,可卻將我存糧倒賣給城中米鋪,連裝糧之袋都未曾替換,草民全家二十七人,每日只有一半之人才可領到口糧,一次口糧雖說有半斤,可當中沙石參半,根本不夠吃,還請聖人為我們做主啊。」
二十人聚集而來,將自己心中之苦,告知顧錦年。
隨著眾人說完後,顧錦年將目光看向周滿,語氣冷漠無比。
「周滿。」
「是誰給你們的膽子,使得爾等強搶百姓之存糧?」
顧錦年冷聲質問。
一聽這話,周滿盡顯『慌張』,立刻出聲道。
「侯爺,此事並非是下官所做,而是有官員獻策之計。」
「請侯爺查看。」
周滿出聲,說話之間,將已經準備就緒的卷宗遞給顧錦年,這是賑災策。
接過賑災策,顧錦年仔細一閱。
如方敬成所言一般,集中糧食,統一發放。
「這策,寫的可以。」
玉輦上,顧錦年淡淡出聲,誇讚這篇策論。
此言一出,低著頭的周滿,神色當中閃過一絲異色,他沒想到顧錦年會這樣說,按理說不應當是勃然大怒,直接將策論丟在地上的嗎?
「侯爺。」
「這策論的確不錯,朝廷暫無公文,所以老夫以此策為主,定為救災策,卻沒想到這個獻策之人,竟然惹來民怨,請侯爺放心,下官一定會好好說教此人。」
周滿的聲音很大,使得一些百姓都能聽見。
而且他用詞極其犀利。
是說教。
而不是懲戒。
對於百姓而言,他們原本不需要背井離鄉,可現在背井離鄉,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頭,心中早就有了怨氣。
如今顧錦年來了,他們就希望顧錦年為他們出一口惡氣。
這樣的話,他們內心才會舒服。
可這個周滿,一句說教此人,就給人營造一種,我要包庇他的樣子。
一時之間,百姓瞬間怒了。
當然,也存在有人故意挑事。
「侯爺,這個王巍,就是貪官,郡守就是在包庇他。」
「沒錯,這個王巍,美曰其名是集中糧食,可實際上呢?就是想要從中獲得好處。」
「說是說統一,那些世家為何不統一抽走糧食?」
「那些權貴為何能領到大量糧食?不就是官官相護嗎?」
「說的對,就是官官相護,還請侯爺為我等苦命百姓伸冤啊。」
一道道聲音響起,充滿著感染力,希望顧錦年能為他們出頭。
能懲治貪官。
很快,恐怖的聲音響起,數萬百姓你一句我一句,伴隨著哭聲,怒罵聲,更多的百姓更是怒視周滿等官員,若不是有大軍在周圍,他們真敢動手。
「諸位鄉親父老,各位百姓,雖王巍手段激烈,可終究還是為民好啊,他沒有什麼私心,大家前往不要被騙,有人想要故意挑事。」
「請大家相信朝廷,相信侯爺,也相信老夫,侯爺來了,咱們江中郡就有救了。」
此時,周滿大聲喊道,在這裡裝模作樣。
原因無他,他現在說的話,有太多好處了,一來可以繼續激怒百姓,此時此刻的百姓,已經是站在了受害者的角度去看待這件事情。
不,他們的確是受害者。
周滿激怒他們,又在闡述一件事實,畢竟等這件事情調查清楚之後,會發現王巍的的確確就是好官。
那麼就跟他們沒有任何關係了,因為他們是支持王巍的。
秋後算帳,根本算不到他們頭上。
這就是說話的魅力。
一舉兩得。
「閉嘴。」
然而,顧錦年的聲音響起,目光冰冷,望向周滿。
一聽這話,周滿立刻沉默不語。
「強搶百姓餘糧,此乃十惡不赦之罪。」
「將王巍給本侯帶來。」
顧錦年出聲,他望著周滿如此說道。
「這」
「侯爺,王巍的確是個好官啊。」
此時此刻,周滿還是繼續扮演著好人,為以後脫罪做鋪墊。
「讓你將王巍喊來,就去喊。」
「你若是再敢囉嗦,本侯視你與王巍勾結,貪贓枉法。」
顧錦年冷冷出聲。
這樣的行為,使得這些百姓紛紛叫好。
聽到這話,周滿假意難受,可內心早已經樂開花了,立刻讓人去將王巍喊來。
可人剛剛離開,一道身影又快速跑來。
來到周滿身後,壓著聲音道。
「郡守大人。」
「大事不好了,王巍.於半個時辰前,上吊自盡了。」
後者有些氣喘吁吁,神色略顯難看。
隨著此話一說,周滿眼中瞬間閃過一絲驚愕。
「發生何事?」
「為何支支吾吾?」
也就在此時,顧錦年的聲音響起,直接打斷二人竊竊私語。
周滿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稍加思索,緊接著開口道。
「回侯爺,汜水縣縣令王巍,聽聞過勞而死了。」
周滿開口,他給予這樣的回答,沒有說王巍是自盡,而是過勞而死。
「放肆。」
「本侯剛才聽的明明白白,你屬下說,王巍自盡而死,怎麼在你口中,成了過勞而死?」
「你為何虛假傳話?」
「難不成這王巍是畏罪自殺?而你牽扯其中,故意包庇他?」
顧錦年怒斥,而且聲音洪亮無比。
一時之間,所有百姓聽到這話後,瞬間凝聚怒火。
「就是包庇,官官相護。」
「侯爺,他就是在包庇,一個小小的汜水縣縣令,怎可能敢貪污受賄?就是有郡守保護,才敢如此。」
「沒錯,就是包庇,原來是你啊。」
一時之間,罵聲如雷,數萬百姓本來就認為王巍是貪官,如今江中郡郡守還來包庇?
這更加坐實王巍的身份,又坐實官官相護。
可周滿是有苦說不出啊,他是真的知道,王巍是個清官,可他不能順著百姓去承認,一但承認了,後面清算的話,自己也必死無疑。
「侯爺,這王巍的確是清流一輩,下官實在無法相信他會去做這種行賄貪污之事,所以下官認為,他的死,必有蹊蹺。」
「希望侯爺能給下官三天時間,去調查此事。」
周滿出聲,想要爭取三天的時間。
「痴心妄想。」
「本侯看,你就是想要回去銷毀證據,串好口供,本侯有理由懷疑,你與王巍之間,有莫大的關聯。」
「來人,將江中郡郡守,給我拿下。」
「再將這所有官員都給我統統拿下。」
「給本侯徹查清楚,區區一個汜水縣縣令,寫的賑災策,為何能適用整個江中郡。」
「這其中必有貓膩,所有接手此策之人,半個時辰內,抓拿歸案,今日於城外審案,還大家一個公道。」
「若有貪贓枉法者,一律當場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顧錦年出聲。
他沒有讓王巍的犧牲,變得毫無價值。
對方以王巍當做棋子,讓自己陷入兩難之地。
那現在,王巍之死,局勢瞬間轉變。
江中郡官員既然想要讓百姓認為王巍是貪官,那顧錦年就直接認下來了。
王巍已經死了。
而且還是自盡,這幫人就算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
更不會有人敢拿這件事情彈劾自己。
畢竟王巍自盡,在常人眼中,不心虛為何自盡?連見一見顧錦年的勇氣都沒有嗎?
就算是有人造謠生事,就算是有人抨擊自己,也拿不出破綻來。
而顧錦年藉助這個,肅清江中郡官員。
「侯爺。」
「誤會,誤會,這當中有天大的誤會啊。」
周滿連連叫苦。
然而卻被堵住嘴巴。
「各位鄉親父老,侯爺在此為大家伸冤,大家趕緊進城,把大家都喊出來,看侯爺審案啊。」
也就在此時,方敬成的聲音響起,帶起節奏,讓所有百姓趕緊進城,去奔走相告。
這是在借勢,也是在凝聚威望。
如此。
足足兩個時辰。
隨著大軍入府,在方敬成的幫助之下,不少官員直接被拉了出來。
不僅僅如此,無數百姓也聚集此地,他們聽聞朝廷的大官來了,為他們主持公道,一時之間,萬人空巷,即便天快徹底黑了,也架不住這些百姓的熱情。
只見城外,不知道聚集多少百姓,一眼看去,密密麻麻。
而顧錦年等人也來到城外。
周滿這群人,原本是來迎接顧錦年的,可現在卻被扣上一頂勾結之罪,被五花大綁,送到城口。
城口,亦有數百官員,一個個瑟瑟發抖。
「本侯只問一句。」
「如實招來。」
「可放爾等一條生路。」
顧錦年淡淡出聲。
下一刻,他直接詢問。
「區區一個汜水縣縣令,所寫賑災策,看似容易,可存在諸多風險。」
「爾等身為大夏官員,一個個飽讀經書,難不成看不出這其中之風險?」
「一個個審批通過,這當中是否有貓膩?若是沒有,那就是爾等皆為庸才,斬立決。」
「若有貓膩,道出誰來,饒你們一命。」
顧錦年開口,這些人都是小魚小蝦。
他的目的,是這群大官。
隨著此話一說。
這些官員一個個額頭冒汗,但卻始終不敢說。
「將前面行跪之人,斬。」
顧錦年開口,聲音冰冷。
當下,將士們動手,直接將跪在第一排的官員,大約二十人,強行拖了出來。
「我說,我說,侯爺我說。」
「侯爺我說,我說。」
聽到這話,他們頓時哭喊著,要說出真相。
「為時已晚,斬。」
顧錦年看都不看他們一眼,給了他們機會,他們自己不要。
剎那間,二十顆人頭落地,沒有半點猶豫。
而圍觀百姓,卻一個個激動無比,拍手叫好,更有人歇斯底里一般的怒叫著好。
隨著這些人人頭落地。
其餘人徹底慌了,根本就不敢有半點囉嗦。
「侯爺,是柳平府府君讓下官通過的。」
「侯爺,是平樂府府君讓下官通過的。」
「侯爺,是易安府府君讓下官同意的。」
一道道聲音響起,他們徹底被嚇破了膽子。
他們知道,這策論有問題,可上面發話,他們也不說什麼,這種人也可恨。
只不過,得到回答後,顧錦年很是滿意。
他將目光看向十九府府君。
「果然是官官相護啊。」
「來人。」
「將江中郡,十九府府君全部拖出來。」
「給本侯斬。」
顧錦年冷聲開口。
這十九人。
他要斬。
不然留著過年?
他們是主犯,死了沒關係,只要不殺光江中郡大部分官員,那就能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
「嗚嗚嗚嗚。」
十九府府君一個個掙扎著,他們嘴巴都被塞住了,死也沒有想到,自己出來覲見一下顧錦年,竟然會被砍頭?
他們想要開口說話,也想要求饒,可顧錦年一點機會都不給他們。
噗噗噗噗。
當下,十九顆人頭再次落地。
引得百姓更是拍手叫好。
一個個熱血沸騰啊。
若是殺一些普通官員,他們沒有什麼好說的。
十九府府君,全部人頭落地。
這如何不讓他們拍手叫好?又如何不讓他們激動萬分?
府君啊。
這是他們一輩子都接觸不到的官員。
這種感覺,也讓無數百姓對顧錦年充滿著敬佩,也充滿了信任。
而跪在地上的周滿,卻是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顧錦年竟然這麼狠?
可就在此時,顧錦年的聲音繼續響起。
「本侯不會殺你的。」
「本侯留著你,一來是你有大用,二來是本侯要讓你親眼看看,本侯是如何定下這江中郡之難,也要看看你身後的人是誰。」
傳音響起。
使得周滿整個人如遭雷擊。
顧錦年說這話,就意味著這個計謀已經被顧錦年識破了。
而王巍的死。
與顧錦年有莫大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