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他們曾經完整

  向雨蕁老老實實地繳納了入城稅，一人兩枚磷火。

  這磷火不是指飄蕩在空中的點點鬼火，而是特指一種依附於骨骼上幽幽閃爍的藍色火星。它不是物理火焰，沒有溫度，而是不滅魂火。

  對於這些鬼修有吸收化用增進修行的作用，就如那些骷髏，誰的眼中磷火最盛，就代表誰靈魂越強，有一定的機率還能有所進化，變成……骷髏王？總之不能跨物種，變不成骨龍。

  故成為通用貨幣，在很多死界都如此，向雨蕁來此就特意帶了一些，果然有用。

  夏歸玄也覺得帶著這蘿莉果然有用，不是誰都能如此見多識廣的。

  那人頭收了稅，態度倒是好了起來，擠出一個笑容：「進城不要搗亂，大家對有身子的人不太友好你們懂的。」

  其實不管態度好不好，光看著一個人頭對你笑，那都是極為滲人的感受，尤其是這種人頭還不是常規的臉，往往都是帶血痕之類的，看著更為可怖。

  向雨蕁心中毛毛的，強撐著問道：「我們要住店往哪走？」

  那人頭做了個奇怪的動作，微微一僵，向右一偏。

  繼而微微皺眉，感覺自己忘了什麼的樣子，眼裡閃過一絲迷茫，又很快回復過來，努嘴道：「城東那邊都是客棧。」

  「謝了。」向雨蕁噸噸噸地跳著走了，一個字都不想和它多說。

  倒是夏歸玄和幽舞隱在身後偷偷交流。幽舞正在說：「它剛才那古怪的表現是什麼意思？」

  夏歸玄道：「下意識想伸手指路，發現自己沒有手。」

  幽舞怔了怔，沉默。

  夏歸玄這個判斷是最精準的，但這個精準的判斷讓人心裡有些不舒服。

  好在大家都不是普通人，兩個帝王，兩個太清……對這種事最多嘆口氣，倒是追根究底解密的心思大於同情。

  為什麼會形成這樣的世界，這樣的特殊生命，它們的原生來自何方？

  但話說回來……會覺得有點不舒服的，已經是善良的表現了，夏歸玄倒是對幽舞的沉默有些小小的意外。

  無論是紀錄片裡看的前女皇，還是後來認知的與惡念綜合的女皇，似乎不具備這種屬性。

  幽舞道：「這裡為什麼會有客棧？」

  夏歸玄道：「我也想知道。」

  很快他們就知道了。

  眼前出現了一片茫茫的墳包。墳包外面還是大排檔，無數人頭在外面喝酒喧鬧。

  見向雨蕁跳過來，便有個人頭飄上前：「住店還是吃飯？」

  向雨蕁心中發毛：「住、住店怎麼說？」

  人頭翻了個白眼，衝著墳包努嘴：「躺進去啊，不然怎麼說？」

  向雨蕁：「……吃飯怎麼說？」

  人頭吐出一張單子：「最新鮮的蛆蟲，最嫩的腐肉，最濃的血酒……哦，野味也有，蠍子蜈蚣都是今天剛抓的，包保毒素新鮮刺激。」

  向雨蕁僵著脖子看向食客們桌上的東西，兩眼一翻，差點沒吐出來。

  夏歸玄忍不住傳念：「我看你也沒多少見多識廣啊，這場面我在地府都見過。也就是這些墳包客棧沒見過，挺好玩的。」

  「誰、誰愛看這樣的場面啦，怎麼可能好玩！我又不是變態！」

  「好吧我是。」

  夏歸玄「噸」地跳了一下，吸引了人頭小二的注意：「很多人在這住店的麼？」

  「當然啊。」小二這才發現還有一隻跳跳殭屍。

  夏歸玄問：「本地人口也要住宿麼，難道這裡也有很多外來人口？」

  「……你們不就是麼？」

  「……」

  人頭小二鄙視地看著他：「迷途者那麼多，到處遊蕩，不需要有個地兒暫歇麼……再說了還有很多到處遊歷修行找寶物的，咱們斷頭城可是八方通衢之地。」

  夏歸玄又跳了一下：「附近還有什麼出名的秘地麼？」

  「多少年了，底兒都被翻沒了，但凡你們帶點腦子也知道這種聚居之地是不會有什麼造化的，可你們又總愛往城裡跑，不是傻子？所以說了，人就是不能有太多其他掛件，單只一個腦袋就聰明得多，長了其他部件會拖累靈智。」

  「……受教受教。那給我們開間房？」

  關於一隻大殭屍帶著一隻蘿莉殭屍開房這件事……人頭小二鄙視至極地盯著夏歸玄看了好半天：「加錢。」

  「？」夏歸玄奇道：「你那是什麼表情？你就是個人頭誒，難道也有那種意識？你們那事兒怎麼做的？鼻子？」

  向雨蕁不忍直視地偏過腦袋，幽舞也在暗中捂臉。

  這貨一開始還寧死不屈說寧可一路打進去也不扮殭屍跳跳跳呢，現在不僅跳得比誰都歡，閒聊開車還挺樂呵。

  那手辦怎麼說的來著，我從來沒見過這麼無聊的太清！

  那小二倒被問得呆愣了老半天，一副很想撓頭卻沒有手的樣子，最終茫然道：「對哦，那種事是什麼事？我為什麼會覺得你該被鄙視來著……」

  「就是嘛，沒道理不是？」夏歸玄一把搶過小蘿莉手上的磷火，拍在石桌上：「加錢沒有了，來，給我一間上房。」

  向雨蕁看著空蕩蕩的手心，第一次考慮要不要叛出師門。

  再看看小二打開的通向墳包的地穴，陰風拂過，向雨蕁已經在考慮是不是要跑路了……

  下一刻衣領子被拎起來，被師父拎進了地穴里。

  「砰」，「房門」關閉。

  向雨蕁看著裡面的墓坑大哭：「我不要啊，第一次不要在這種地方！」

  墓坑旁邊還有蠟燭呢，真，洞，房，花燭！

  夏歸玄卻沒理她，轉向幽舞道：「有什麼感覺？」

  幽舞低聲道：「這裡的原能流轉很特別。暗黑沉積，其中的死氣成為它們存在的養分，就像空氣之於凡人。暗能量也是它們的主要修行能量，各種術法的根本依託，只不過它們對暗能量有細分講究，如同原油一樣被分為不同的用途，流轉在空氣里被不同修行者吸收和化用。」

  真暗能量首席專家……某種意義上也可以算是負宇宙神靈了。

  暗能量細分，確實有無數類別，就像幽舞自己取用的和死界所用的，就是不同的精髓。

  夏歸玄頷首道：「有沒有感覺到其中的遺忘。」

  「有，它們越是吸收陰氣死氣，作為陽間的記憶就越是消弭失去，這不是常規意義的遺忘法則，是刻意的。」

  「有人引導這樣的修行？」

  「感覺像，而且……」幽舞沉默片刻，有些不確定地道：「主人有沒有感覺到，如同紅月細胞一樣，慢慢吸收此地所有人辛苦修行出來的能量，流轉到了某一個地方？」

  「所以這些人以為自己每天在修行，實際上日復一日原地踏步，永遠無法修煉到高層次以免恢復記憶認知，永遠只能記不起自己的身子，記不起自己的來路，遊蕩徘徊，茫然生活……只有時不時下意識的身軀反應，證明了他們曾經也是一個完整的人。」

  幽舞慢慢道：「是……而辛苦修行的所得，以為能夠增進智慧，實際無論怎麼修煉，所得全部給了別人，永遠循環的韭菜。」

  向雨蕁毛骨悚然，呆愣愣地轉頭看向師父。

  這死界，給人最多的感覺，既不是恐怖，也不是搞笑。

  而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