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6章 魔化

  一系列的小調整，讓休憩時間延長了大約一刻鐘，23點，隊伍開進了密林區。

  燃燒足印的實際效果證明，凱恩沒有吹牛。

  哪怕密林中有著厚厚的地被物，光芒仍舊能透射而出。

  實際上這是屬於薪王的逼格，靈魂之火，是無法被物質阻隔的，由之驅動的超凡火焰，則能激活一切物質中的火元素，進而呈現這種透射效果。

  被『降智』後的扈從看起來就像是夢遊，走路都顯得有些飄，但每一步都能踩在點上，狀態還算讓人滿意。

  調查員們行在隊伍的尾部，依次是凱恩、奧利弗、鬼妹，西塞羅和艾略特。

  進入密林不久，調查員們不再是隱約感受到危險，而是真切的感受到了異常。

  難以言喻的陰寒包圍著人們，暴露在外的皮膚，會感受到清晰的刺痛。

  溫度遠要比曠野的溫度更低，卻又不見冰雪，而是濕漉漉的，且顯得黏稠，就仿佛有蒸汽浴級別的冰霧存在，但又完全看不到，

  輕微的腐爛味道往人的鼻子裡鑽，不像是植物枝葉泡水漚爛的氣味，更像是動物屍體導致的。

  聯想豐富的，仿佛看到左近有個泥潭，內里浮著頭半爛的馴鹿……

  嘩啦啦的聲音不時傳來，就像是風吹半乾的落葉時的聲響，但這密林里並沒有風。

  而最最讓人不舒服的一點，是一種被無數眼睛窺視的感覺。

  調查員們都有靈視，或者說超越常人的感知，因此甚至能感受到這種窺視所附帶的情緒成分，就像飢腸轆轆的捕獵者盯著獵物，貪婪、興奮，卻又被審時度勢的理智壓抑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發。

  調查員們還注意到，密林中有著異乎尋常的黑暗，越是深入，黑暗就越是濃重，那種感覺，就仿佛是在向礦洞深處前行。

  唯一能讓人們稍微感到心安的，是凱恩為穆迪加持的烈焰足印，那橘紅色的、如同在燃燒的火焰光芒一如既往的清晰、穩定，就像一盞盞地燈，成為自我定位的最佳參照物。

  繼續深入，更多的聲音傳來，飄忽、空靈，似乎有人在用晦澀的語言訴說著什麼，時斷時續，甚至能聽出抑揚頓挫和感嘆的強調。

  魔鬼的低語。

  不止一個人描述過類似的情況，世俗的醫者普遍視其為幻聽的一種，甚至有專門的病理學解釋，說的煞有介事。

  可調查員們則有不同的看法，認為它也有可能是一種侵害的手段，就像催眠用的擺墜盯著看一會兒就會讓人眼皮發沉，昏昏欲睡，魔鬼的低語聽的時間長了，也會出問題。

  魔鬼的低語不是尋常的辦法所能抵擋的，有超凡者甚至讓自己暫時性失去聽覺，卻仍舊能『聽』到。

  也就是說，它實際上是一種『惑控』類的精神攻擊，針對的是『聽的狀態』所代表的精神能量。

  這個跟『當你凝視深淵，深淵也在凝視你』屬於同一類，只不過一個是針對聽的狀態，一個是針對看的狀態。

  而解決的辦法，要麼掌握『大腦封閉術』之類的針對精神攻擊的防禦法門，要麼『心靜自然涼』。

  這種情況地下，凱恩先後為扈從們和穆迪施法的效果就顯現了出來。

  很多人都以為扈從們之所以惟命是從，背後的原理是類似於把人變成思想單純、沒事傻樂呵的二傻子。

  實則並不是。

  雖然治療抑鬱症的處方藥就能讓人『生死看淡，覺得什麼事都無所謂』，卻並不能讓思想變得簡約。

  扈從的打造方法，其實是將之變成『應激反射』獲得強化的精神病人。具體的說更像是馴獅，讓獅子明確記住馴養員的手勢指令，一旦看到，就本能的與皮鞭、鮮肉關聯，然後趨利避害的做出反應。

  所以，扈從的思想活動並不簡單，甚至很多時候，都處於掙扎狀態，命令和自我意願之間的掙扎，最終，往往是靠著違命後的慘痛後果的記憶，克服了自由、懶惰等天性。

  凱恩可是惑控高手、傀儡之王，這方面的經驗不是一般的豐富，通過觀察微表情，感知扈從靈魂力場的波動，就能判斷出其狀態和背後所代表的技術派系。

  正因為如此，他知道，這些看起來木訥寡言的扈從，其實是一座座活火山，一個誘因，就可能導致噴發。

  這樣的他們，是最容易被舊支系的惑控術法拿下，或被神力影響的。一旦壓抑在心底的舊時記憶被翻出來，妥妥的爆發，甚至有可能刺激肉體，引發突變，變成恐怖的怪物。

  凱恩並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樣的神話生物潛伏在密林中，他是根據以往對陣神話生物的經驗，先將這個漏洞封住。

  在他看來，舊支一系的怪物其實並不算特別強，主要弊端是缺乏變化性，這可能是因為它們的三板斧總是能得逞，沒有推動戰技多樣性的動力所導致的。

  可以說，只要能理智的應對，戰勝大多數神話生物並不算難，而最難的，恰恰就是這個『理智』，大多數遭遇舊支一系的都『只要』不起來，因為這些傢伙就仿佛自帶BGM般，總是人未到聲先至，一通San值減下來，人已經欲仙欲死，還怎麼理智的起來？

  凱恩覺得，他的臨時戰友們，即便沒有像他這般總結成清晰的經驗信息，也應該有一定的防範意識，畢竟都是有背景、有傳承的人，因此沒像帶隊新丁那般特別叨叨。

  甚至有時候，說不如不說，舊支一系所營造的氛圍，就是心靈的孤島，越是深入探索，孤絕感越嚴重，無法被理解，無法被分擔，對意志的考驗達到了變態的程度。

  就拿眼前的情況來說，不重視不行，沒有防備會被突臉的。太重視也不行，越把它當個事，心弦繃的越緊，越容易出問題，東方的說法，『著相了』，一般的著相，會影響水平的發揮，而這裡的著相，等於是埋下了恐怖之種。

  這就是凱文為什麼提醒他們，控制自己的好奇心。

  凱恩在這方面是有過專門的修行的，既『明鏡止水』，通過看透大勢、本質，進而讓自己平靜。

  這等於是破掉了舊支一系惑控術『最大的恐懼來源於未知』的核心原理，所有的現象，都不過是這原理的具體闡述，靠賣弄創意博人眼球。

  於是他可以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被『降智』的扈從們也差不多是這個狀態，宛如疲倦以極，隨時都可能一頭栽倒，就此睡去，腦袋裡渾渾噩噩，注意力沒法集中，唯一還能做的，就是跟著腳印深一腳、淺一腳的行走。

  使用了大腦封閉術的穆迪，則因為有『代入』的關卡，能相當程度的控制外界信息的接收量，避免情緒被過分的挑動。

  再加上他需要開路，注意力集中於這事上，外界對他的影響也就沒那麼嚴重了。

  穆迪、7名扈從、凱恩，作為隊伍的前半段，他們的狀態還不錯，車開的很穩。

  後面的5人，情況就不太美妙了。

  他們也知道該做什麼，可心猿意馬最是難控制，哪怕給自己找點事，比如數數什麼的，仍舊不能徹底摒棄雜念，尤其是在外界力量的刺激下，總是忍不住胡思亂想，而一旦開了頭，情況就會迅速惡化，想要重新平靜凝一，變得更難。

  第一個出問題的是西塞羅，他突然發出一聲極為悽厲的慘叫，然後就一頭栽倒在地。

  凱恩的反應最冷靜，第一時間叫停了隊伍，可由於他所處的位置，等他向隊尾走的時候，更進一步的狀況還是發生了。

  「別碰他！」

  凱恩的警告喊晚了，走在西塞羅身後的艾略特本能上前查看狀況，結果手指剛碰觸到西塞羅的身體，就仿佛啟動了某個神秘開關般，西塞羅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這一站更當初凱恩在珍妮的診所遭遇的那個冒充女患者的偽裝者表現出的情況很相似，都帶著明顯的違反常理的特徵，就仿佛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彈起來的。

  在場的調查員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反應很快，一看這情況，立刻跳開，鬼妹跳開的同時，解開了身上連接登山索的扣鎖，艾略特有些情急，在後跳的同時，直接用異能附著在繩索上，將之炸斷。

  站起身的西塞羅並沒有進一步的行動，而就那麼定定的站在那裡，由於太過黑暗，人們也看不清西塞羅的表情，但能隱約聽到他在念叨什麼，聲音不高，但充溢著一種怨毒的情緒。

  實際上這時的西塞羅眼睛雖然睜著，卻已經不見瞳孔，而只有眼白，面部的肌肉不受控的痙攣抽搐，以至於神情格外扭曲，人們看不到未必就是壞事。

  「西塞羅即將魔化，任何刺激都會進一步縮短進程，我建議放棄。」凱恩說著解開了扣鎖，走進了幾步，以便再次確認西塞羅的狀況。

  「難道不應該嘗試拯救一下嗎？」說這話的艾略特明顯情緒激動，聲音有些尖銳。

  凱恩眉頭皺了一下，他敏銳的察覺到，艾略特有問題。

  他認為艾略特恐怕也跟西塞羅一樣，有著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現在這麼說，與其說是盡隊友情誼，不如說是擔心自己出狀況後也淪落到被隨意放棄的下場。

  奧利弗也傾向於拯救，不過主要不是出於道德考量，而是認為不救的話，人心第一時間就會散。為此，他拿出了私貨「我這裡有平復情緒，喚醒理性的鍊金藥劑。」

  「那我們怎麼做？將西塞羅摁倒，還是使用術法？」穆迪也湊了過來，焦慮的問。7個人中，也就他顯得最情真意切了。

  至於那對鬼妹，一言不發，也看不清神情，沒人清楚兩人在想什麼。

  實際上凱恩最擔心的就是這對雙胞胎。他認為特殊的人生經歷或者說超凡培養方法，讓這對雙胞胎有著常人難以想像的心理陰影，可以說，她們的認知本身就是扭曲的，更容易被拉入魔化的深淵。

  而現實中比較有意思的是，鬼妹有那麼點久病成醫的意思，黑暗經歷太多，有了抵抗的經驗，反而能更好的應對眼前的狀況。簡單的說，崩潰點低但技巧高，魔化值提升緩慢。

  當然，跟凱恩還是不能比，論應對這種情況的能力，凱恩是當之無愧的NO1，雖然也受影響，但魔化值提升超級慢，上限超級高，並且即便出大狀況，還有個歪路的大招，那就是在魔化前，嘗試將瘋狂之力用於締結黑暗契約。

  不過真要那樣，就算成功，他的薪王戰職就會順道激活並發生本質改變，不再是溫暖人心的正向之力，而是毀滅之焰。

  凱恩一看這個情況，便意識到這架不打是不行了。說服別人本就難，而現在更大的問題是沒有時間。

  魔化是黑化的突變版本，非常的劇烈，就像是炸彈爆炸。

  所以別看西塞羅表面上看起來還是個人，實則人性的一面已經被其迅速摒棄了。

  這種情況下，唯一的拯救方法，就是人格分裂，在其配合下，將人性的一面以殘魂的方式抽出來。

  可惜他現在完全不具備進行這種操作的可能。

  至於奧利弗的鍊金藥劑，凱恩根本沒有抱希望。

  於是，凱恩沒有繼續發言，勸阻奧利弗他們的拯救行動，而是自顧自開始施法。

  不同色澤的火焰在他的十指指端亮起，每一個都可以理解為術法模型的一部分，手指在空中的操作，就像是部件的搭建。

  在靈魂不夠強大的情況下，凱恩就是靠著這種『拼裝』的辦法，充分利用自身高掌控的特點，來越級施展強大術法。

  奧利弗他們自然注意到了凱恩的施法，只不過凱恩在建議放棄西塞羅迅速撤離後，對新提議一直沒有正面答覆，那麼現在施法，很顯然是在做突發狀況的預防。

  「艾莉、艾拉，請你們施法將西塞羅困住。」

  鬼妹看了奧利弗一眼，點點頭，腳尖點地，懸浮了起來，然後無聲的向西塞羅飄了過去。

  由於樹木茂密，鬼妹無法一開始就張開黑幕兜過去，而是得接近了再施展。

  這時西塞羅已經在釋放詭異的危險氣息，如果是在白晝的曠野中，現象會更直觀，因為那扭曲升騰如熱浪般涌動的氣息，是青黑色的，但在此時此地則並不顯眼。

  而奧利弗他們雖然也有感知能力，可具體的運用遠不能跟凱恩相比，這就導致西塞羅在他們的感應中，被模糊化以及鈍化了。

  眼看著鬼妹圍了上去，西塞羅的周遭，空中忽然亮起了幽紫色的光團，這種燃燒無聲、也沒有釋放溫度的冷焰，給人的感覺格外的陰森，卻也照亮了西塞羅，奧利弗他們借之看清了西塞羅的表情。

  「啊！」艾略特發出了刺耳的尖叫。

  奧利弗看的心神一顫，險些扔了手中的鍊金藥水瓶。

  穆迪則是罵了句俚語髒話，顯然也是被嚇的不輕。

  或許是因為打光的問題，西塞羅顯得更加陰森猙獰了，並且抬起了頭，用只有眼白的眼睛環視眾人，咧嘴無聲的笑了起來。

  更多的幽紫色光團出現，並非一一點亮，而是看似隨機的三個五個同時亮起，以西塞羅為中心，向外擴散。

  穆迪從某種角度講，帶有一定的神職人員特徵，對於污穢系的超凡存在比較敏感，他很快就提醒人們：「這是西塞羅的使魔，它們被扭曲了。」

  使魔，西塞羅白天還驅使它們偵查港區，並搬運罐頭、月光酒什麼的供調人們享用，人們自然不會這麼快就忘記。

  而現在，這些次元生物在特殊的能量中孕育轉變，雖然尚未誕生，但散發的波動給人的感覺非常糟糕，讓人第一時間聯想到孽物。

  希諾島，一塊惡地，天主以這惡，作為制裁和消磨孽物的力量。

  說白了就是以毒攻毒，以惡制惡。

  那麼若是上島的是非惡的存在呢？

  答案現在有了，被滅，或轉變成孽物。

  艾略特已經用槍對準了西塞羅，穆迪也緊握了武器，鬼妹雙手發光，沒再上前，而是警惕的關注著西塞羅。

  奧利弗則猶豫著要不要強行灌藥，然後西塞羅的新變化讓他也選擇了放棄。

  就聽一連串的咔吧吧的碎骨聲自西塞羅身上發出，與此同時，他的形體包括面部，在被骨頭的變動不斷撐變形。那效果就像被氣球緊裹的積木在變形，從而引發氣球皮此凸彼凹。

  這下是真不用救了，軀殼已經在魔魂的影響下突變了。

  奧利弗他們此刻也隱約意識到，西塞羅變得這麼快，應該跟他們有關。

  當他們對西塞羅產生提防、懼怕等情緒後，相關的精神能量反饋到了西塞羅那裡，從而引發了魔化加速。

  說著很玄，可實際上就是精神力力場的互動，用東方的說法，這就叫氣機感應。

  曾暗中被凱恩吐槽的豬隊友特質，終於在這一刻徹底暴露。

  雖然奧利弗見機的也算快，大喊：「離開這個區域。」

  但顯然西塞羅更快，那些使魔破卵而出，一團團紫色的幽光化作了略具人形態的紫色光霧，隨即便開始釋放可見的能量波動。

  每一個釋放點都是形成能量波動的漣漪，將偌大的一片區域覆蓋。

  而被這能量漣漪波及的人們，感覺周遭的世界開始支離破碎，仿佛是徹底乾脆化的雞蛋殼，化作碎片飄飛，露出了後面深藍色的迷濛而又深邃的虛空。

  「不好！里世界化！我們正在被拉進去！」奧利弗大喊著率先向西塞羅發動了攻擊。

  穆迪他們也只比奧利弗慢了半拍。

  西塞羅笑意猙獰的道：「抗拒無用，加入吧，一起享受這美妙！」

  說話的同時，他雙臂一揮，自己化作最大的能量漣漪源，奧利弗他們赫然發現，越是向西塞羅靠近，眼中的世界破碎的越是厲害，西塞羅周遭，世界已經化為無數齏粉，像風中的飛沙般在瘋狂流逝。

  眼瞅著視野中的一切即將像熱帶風暴下的茅草棚子般徹底被吹飛，一顆巨大的火球突然出現，飛墜而下。

  轟隆！大爆炸中火雲卷盪，火浪四溢，將整個區域變成了火海，卻也終止了世界的進一步破碎。

  爆炸的最中心，是一頭燃燒著的畸形怪物，它有著七顆人的頭顱，每個都頭的表情都不同，它的軀體像是獅虎之類的猛獸之軀，卻又有著猙獰的骨刺，肢體也不對稱，就像是生化兵器實驗的失敗品。

  奧利弗他們只是看了一眼，就確定，這是一頭孽物，從某種程度講，跟現在的西塞羅屬於同類，很可能是凱恩創造的，讓他們困惑的是，凱恩是如何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