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明暗（三更）

  徐青蘿道：「師父，回春咒管用，為何神水一點兒不管用呢？」

  回春咒管用的話，神水應該有效果的，即使很細微的效果。

  法空搖頭：「她所中的奇毒，沒有足夠強大的生機，很難擊潰。」

  徐青蘿稍一想便恍然。

  就如同洪水決堤一樣。

  在決堤之前，洪水再多也看不出決堤有何異樣，想要見到異樣，就得洪水猛一下衝出來足夠多。

  神水再多，就像沖不破堤壩的洪水，是看不出效果的。

  所以師父一下施展了數次回春咒，從而一舉沖毀了劇毒。

  「師父，既然她治好啦，她母親也會過來求醫的，是不是？」

  「嗯。」

  「師父也要幫忙治吧？」

  「你想說什麼？」

  「我就是好奇天海劍派的劍法嘛，到底有多厲害，號稱劍法天下第一，比神劍峰如何？」

  她知道師父法空精通大永神劍峰的劍法，而且法空的劍法精絕，所以很好奇，師父的劍法厲害呢，還是天海劍派的劍法厲害。

  「不相上下。」法空道。

  「如果能見識一下就好啦。」

  「你現在的修為，見了也沒用，看不出其中的精妙，會覺得不過如此。」

  「……是。」徐青蘿無奈。

  自己的修為需要好好提升才行，要不然，師父逮到機會就會諷刺兩句。

  ——

  傍晚時分，夕陽殘照。

  後山的倦鳥歸林，一片忙碌。

  外院的香客們終於散去，外院的大門緩緩關閉，剛要徹底關上，李鶯出現。

  圓生剛要說話，法空的聲音已經響起：「請李少主進來吧。」

  圓生冷冷打開門，放一襲黑衣、肌膚若雪的李鶯進來。

  李鶯合什淡淡微笑，飄飄進入，來到法空所在的院子，他正在擺弄那一堆青磚。

  李鶯挾著淡淡幽香來到他近前，合什一禮。

  法空放下一塊青磚，拍拍巴掌，對李鶯笑道：「李少主辛苦了。」

  李鶯苦笑搖搖頭。

  徐青蘿端著檀木盤進來，呈上兩盞茶。

  她只是沖李鶯笑笑，沒有多說話，抱著檀木盤退到一旁，宛如隱身一般。

  「兇手可追到了？」

  「追到了。」李鶯輕輕點頭：「一個江洋大盜，獨來獨往，殺人無數。」

  「你那屬下……」

  「一刀削掉了腦袋，便是送來大師你這邊也沒辦法的，更何況當我們知道的時候，他早就死透了。」

  「這便是命罷，可是請我過去送他一程？」

  法空以為李鶯過來是請自己施展大光明咒的。

  「他不信佛法。」李鶯搖頭：「就不勞煩大師了。」

  「那……？」

  「就是過來跟大師說說話，不是請大師幫忙的。」李鶯搖頭道。

  她身邊的人很多，可沒有一個能平等交流的，多數都是屬下，都是仰望自己，而不是自己仰望他們。

  法空失笑，輕輕點頭。

  李鶯嘆一口氣：「這一次，我這個司丞恐怕要被削掉了，損兵折將不說，還丟了綠衣內司的臉，堂堂綠衣內司高手竟然被一個江洋大盜斬殺，惹天下人笑，綠衣內司的威嚴何在？」

  「這確實是。」法空端起茶盞，輕啜一口：「你可有對策？」

  「沒有。」李鶯也端起茶盞輕啜一口，吐出一口白氣：「這個司丞是丟定了，就是這幾天的事！」

  「浮浮沉沉本就是宦海常事。」法空道：「再升上去便是。」

  「何談容易。」李鶯搖頭道：「就怕別人覺得我是個災星，一當官會連累整個綠衣內司。」

  法空輕輕點頭：「倒是不無可能，就怕你那些對頭趁機散布謠言。」

  武林中人其實很講究這個。

  武功再強，也強不過命。

  人在年輕的時候，武功還不強，就會以為隨著自己武功的變強，一切都會變好，凡事只要武功強就能解決，就像窮人以為有錢可以解決一切問題一樣。

  可隨著後來武功強大，就會漸漸觸摸到命運的存在，感受到無能為力，感受到自身的卑微渺小，就會對命運生出敬畏。

  所以越是高層越是忌諱這個。

  如果說李鶯的運氣不好，甚至是倒霉蛋，對綠衣內司的高層來說，還真要考慮考慮升不升她的職。

  儘管她有足夠的功勞之後，可以升職，但職位很多，可以安置到一個閒職上。

  這是李鶯最擔心的。

  法空笑看著李鶯。

  李鶯修長入鬢的眉毛輕蹙著，顯得憂心忡忡，讓法空莫名的有些想發笑。

  李鶯性情堅毅，大氣爽利，很少有這種時候。

  此時看著她這般，法空反而覺得她更真實，更活色生香，之間的距離變近。

  李鶯身為殘天道的少主，深受殘天道弟子擁戴，在殘天道是何等的地位，可謂是一人之下上萬人之上。

  可是到了朝廷之中，她卻能夠迅速的擺正心態，甘於伏低做小，確實是難能可貴。

  換了別人，恐怕一時之間很難調整好心境，可能還會矜持自傲甚至居高臨下。

  豈不知綠衣兩司可不會管你是什麼身份地位，到了綠衣外司與內司，只有上下級，沒有宗門。

  「要不要我幫忙？」法空這一次卻是主動提出幫忙。

  關鍵還是李鶯成為內司的司丞對他的幫助就更大，否則一個小小的司吏，實在沒什麼自主權，自己找她幫忙也幫不上忙，那自己先前的支持就顯得白費功夫。

  「不用。」李鶯輕輕搖頭：「我會想辦法的，……這一次的事我總覺得蹊蹺，太巧了。」

  法空眉頭一挑。

  李鶯道：「怎會有這麼巧的事，陳鐸這個好色的毛病確實讓人討厭，常常去妙春樓，所以很容易被人設計。」

  「你覺得是被人設計的，那個江洋大盜是受指使的？」

  「即使不是指使，也是暗中用了手段，將他弄過去，甚至激化他們的矛盾。」

  「那女人呢？」法空道：「他們爭搶的那個女人呢？」

  「查過了，清清白白。」李鶯輕輕搖頭：「並沒有不妥。」

  法空道：「她長的何等模樣？青蘿。」

  「是，師父。」徐青蘿迅速去拿來了筆墨紙硯，研好墨之後遞筆給李鶯。

  李鶯遲疑：「大師……」

  法空道：「既然你有所懷疑，那查一查無妨，我這次出手不用報酬。」

  「……多謝。」李鶯不再遲疑，接過筆，開始埋頭描繪出一個女子肖像。

  一個嫵媚動姿顧盼多情的女子躍然紙上。

  法空笑道：「好畫功。」

  李鶯顯然是專門學過丹青之技的，遠勝於自己的畫功。

  自己那一手是前世的素描功底，再加上現在心手如一，才能畫得像。

  但李鶯畫的不僅僅是形似，神韻更足，讓人一看到畫像，像如活人站在自己跟前。

  這絕不是一般的丹畫之技，是有了丹青大家的水準，讓法空不由的讚嘆。

  李鶯微微一笑，放下筆：「便是此女。」

  法空閉上眼睛，心眼徹底放開，不再像先前一樣一直將其約束在方圓一百米。

  心眼覆蓋的範圍越來越廣，但看得越多，越是耗神，越容易分心走神。

  後來他索性只約束在一百米方圓，甚至很多時候是不打開心眼的。

  心眼所見的世界更清晰更真實，或者也更絢爛，但也缺少了一點兒朦朧之美，不如肉眼看到世界美。

  心眼覆蓋的範圍，包括了妙春樓。

  他無視一具具誘人的身體，迅速找到了圖上之人，凝神觀照，搖搖頭睜開眼睛。

  李鶯原本以為他會施展天眼通，沒想到竟然閉上眼。

  法空嘆道：「坤山聖教弟子。」

  「……坤山聖教？」李鶯吃驚。

  法空點點頭：「坤山聖教弟子是確定無疑的，你難道沒發現？」

  殘天道有斷定坤山聖教弟子的辦法。

  可為何沒能判斷出來？

  他覺得奇怪。

  李鶯蹙眉看著他。

  白玉般瓜子臉迅速沉下來。

  她認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如果真是坤山聖教弟子，而自己沒有分辯出來，這意味著坤山聖教找到了蒙蔽殘天道的辦法，那再怎麼找坤山聖教弟子？

  這一下便明暗逆轉。

  坤山聖教弟子再次從明處轉到了暗處，可以盡情的暗算殘天道弟子。

  「你再去看看吧。」法空道：「看看現在能不能發現她，……小心她用碧血化生訣。」

  「好。」李鶯轉身便走。

  她飄飄而行，帶著李柱與周天懷到了妙春樓，塞給帶路之人一張銀票，說要找香菊姑娘。

  他們進入一間雅致的屋子，坐在一張桌邊。

  待酒菜已經上來之後，終於見到了她所畫的女子。

  香菊姑娘身穿粉色紗衣，褻兜碧綠，雪白肌膚在紗衣之下若隱若現，嫵媚多姿。

  她身形不高不矮，飽滿怒茁，腰肢纖細，實在是難得一見的好身材。

  妙春樓是神京最頂尖的樓苑之一，一般姿色的女子沒有資格在這裡。

  李鶯看著她，臉色卻極為難看。

  她確實沒發覺眼前這女子是坤山聖教弟子，而她相信法空的判斷，儘管法空只是坐在金剛寺外院，閉著眼睛說的。

  「告辭。」她轉身便走。

  李柱與周天懷對視一眼，覺得莫名其妙，只能緊隨其後跟出去。

  香菊姑娘輕笑一聲，搖搖頭螓首。

  她當然認出了李鶯，只是還沒能得來及動手，李鶯已然走了，不由的暗哼一聲：跑得倒是快。

  但她相信，李鶯還會回來找自己的。

  「大師，這是怎麼回事？」李鶯再次出現在法空跟前，星眸熠熠盯著他：「還望大師為我解惑。」

  「應該是有某種寶物。」法空道：「或者說某種心法，能夠遮蔽自己的氣息。」

  「寶物？」

  「寶物我倒是沒在她身上發現，那就可能是心法了。」法空搖頭道：「厲害，坤山聖教有真正厲害的高人吶。」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瞞得過禁宮供奉的探查，如果也能瞞得過的話，那坤山聖教這一關就算過去了。

  難道他們提前有了防備？那坤山聖教就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