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元德（二更）

  法空站在小亭里，合什一禮。

  他們翩然落到小亭里，圍住了法悟。

  圓方是一個相貌清癯的中年和尚，威嚴肅重，眉頭緊鎖著探手摸法悟的手腕。

  片刻後，眉頭慢慢舒展，看向法空。

  法空合什：「圓方師叔。」

  圓方看看他，張了張嘴，最終又閉上嘴，只是點點頭沒說話，退到一旁。

  圓華英俊的臉龐一片沉肅：「法悟，出什麼事了？」

  「我們進入大永打探了金刀門鐵劍門及霹靂堂的消息之後，正準備返回，半路上卻遇到一個金衣僧人。」

  「然後呢？」

  「這金衣僧人一眼看破我們的虛實，一句話叫破了我們法號便直接出手，法吉與法祥師兄當場被他所殺。」

  「好狗膽！」圓樹冷冷道：「敢殺我金剛寺弟子！」

  圓方合什朝著東邊一禮，是對死去的法吉與法祥行禮。

  圓華與圓樹，法空與法寧也隨之肅然合什一禮。

  林飛揚見狀也合什一禮。

  圓華沉下臉：「金衣僧人？不是黃衣？」

  「不是。」

  「恐怕是大妙蓮寺弟子。」圓華臉色難看，對圓方圓新說道：「大永的第一寺，地位比大雷音寺更勝一籌。」

  「直接殺人，這也太過了吧？」圓新皺眉道：「這不是出家人的行事之法吧？」

  「大妙蓮寺不同的。」圓華搖搖頭：「大永國師便是大妙蓮寺的太上長老，大妙蓮寺弟子飛揚跋扈也是尋常，不能以正常的出家人行事揣度。」

  圓新哼道：「那就能隨心所欲殺人？」

  圓華道：「即使殺人，也有寺規管束，大永朝廷是管不到的。」

  「……怎會遇上大妙蓮寺的和尚？」圓華看向法悟：「他是特意等在那裡的呢，還是碰巧遇到？」

  法空幾人站在旁邊不說話。

  法寧知趣的沒有插嘴。

  法悟搖頭。

  「法空，你怎麼看？」圓新看向法空。

  法空搖頭不說話。

  「少磨蹭，趕緊說！」圓新哼道：「你的小腦袋瓜還是挺靈的。」

  「法空師侄，你且說說。」圓華道：「說錯了也無妨，多一個人便多一分智慧。」

  法空道：「能一舉殺掉法吉法祥師兄，甚至也差點兒殺了法悟師兄，還年紀輕輕，當世之中恐怕沒有幾個吧？」

  眾人搖頭。

  法悟雖然是初踏入神元境，但金剛寺弟子皮厚，沒那麼容易殺死。

  一舉轟殺三人，那至少需要二品。

  三品容易，二品難，一品更是罕之又罕。

  對於外面的宗門高手來說，三品神元境純粹是靠天賦及運氣，苦修是修不到的。

  金剛寺心法玄妙，能憑著苦修修到三品，但二品還是要靠天賦與運氣的。

  大妙蓮寺心法再精妙，年紀輕輕踏入二品的也絕不多，甚至寥寥一兩個而已。

  法空道：「遇到這樣的高手，恐怕不會這麼巧。」

  「你的意思是他專門追蹤的法悟他們？」

  「師叔不覺得這些宗門一起猛攻大雪山，背後肯定有能號令他們的存在嗎？」

  「大妙蓮寺！」

  「甚至更高的存在。」法空搖頭道：「他們怎麼可能沒有想到我們大雪山宗會派人過去？」

  「更高……難道是大永朝廷？」圓華肅然。

  法空不再多說。

  「如果說有了防備，恐怕其他各寺那邊也不會順利。」圓新皺眉道：「又要吃一個大虧？」

  法空點點頭。

  「有算算無算，步步被占了先。」圓新哼道：「真是夠窩囊的！」

  他沉聲道：「不行我走一趟吧，……法吉與法祥的屍首不能不帶回來。」

  「圓新師弟，不必去了。」一個肥胖中年和尚飄飄而來，與身體截然不同的輕盈落到小亭。

  「圓善師兄。」眾人合什。

  法空則合什喚師伯。

  圓善，羅漢院的首座。

  圓善看起來痴肥，好像沒練過武功一般，其實是金剛寺數得著的頂尖高手。

  他臉色沉肅，緩緩道：「法吉法祥的屍首已經送過來了，便擺在金剛峰前。」

  他眼中迸射冷電，淡淡道：「這是示威。」

  圓華圓方圓新的臉色都難看無比。

  金剛寺還沒吃過這麼大的虧，從沒這麼窩囊過。

  「法空。」圓善平和說道：「勞煩你了，他們為寺里而死，該進西天極樂世界。」

  「是。」法空合什應道。

  「走吧。」圓善說一句，肥胖的身子再次飄掠而去。

  圓華扶起法悟，眾人皆離開藥谷回到金剛寺，只有林飛揚留在藥谷。

  塔林外站了數百和尚，神色肅穆，是聽到消息來給法吉法祥送行。

  法空在法壇上施展了大光明咒，送兩人直上西天。

  夜空群星黯淡，一輪明月高懸。

  法吉與法祥的魂魄之光格外明亮，更勝天上明月，然後化為兩道白虹直貫夜空，仿佛兩柄長劍刺破蒼穹。

  夜空之中隱約浮現金光，令整個夜空變得明亮兩分。

  一大片烏雲之後，隱隱浮現一尊巨大佛像，通體金光閃耀，照徹了周圍烏雲，把烏雲染成了赤金色。

  金佛隱約呈現數次呼吸，又慢慢散去。

  眾人都可以看到兩點白光已經鑽進了金佛之中，跟著一起消失。

  身在夜晚，周圍黑暗的環境之下，這一幕對眾人的衝擊更強烈。

  一直沉默不語仿佛隱形的許志堅看到了這一幕。

  施完大光明咒，法空正要跟法寧回去，卻被圓善與圓方圓華他們攔住。

  「圓善師伯。」法空疑惑。

  「你施展大光明咒，能看到法吉與法祥臨終前的一幕，是吧？」

  「是。」

  「看到那個金衣和尚了？」

  「是。」

  「什麼模樣？」

  「法悟師兄他應該見過。」

  「他面臨生死，又用了燃血丹，所看所想恐怕不能很冷靜。」

  「好，我畫下來。」

  眾人來到一間院子，是圓新的小院。

  在小亭里，法空坐到石桌旁，很快畫出一個金衣和尚。

  一身金衣，相貌俊逸不凡，劍眉星目，即使處於紙上，其奕奕神采也撲面而來。

  「一幅好皮囊。」藥王院的首座圓方輕頷首：「資質絕對超卓不凡。」

  圓新冷冷道：「氣度從容，遊刃有餘，在大妙蓮寺應該是頂尖人物，不必聽人號令，眼神清冽，應該心狠手毒。」

  圓善緩緩看向眾人：「我親自去一趟大永，會一會這位年輕和尚。」

  「圓善師兄三思！」

  「師兄不可！」

  「你們不必再說，不拿下此僚，如何對得起法吉與法祥！」

  「讓圓定他們去便是，何必師兄你親自出手。」圓新搖頭：「太冒險。」

  「幾招之內，我也滅不掉法吉法祥及法悟。」圓善沉聲道：「換成圓定師弟他們，更不行！……我們去拿下此僧的，不是送死的！」

  「可師兄你去也沒把握，更何況是在大永，不是我們的地盤，太兇險。」

  圓善的目光投向法空。

  法空暗感不妙。

  他一下猜到了圓善的打算，是準備帶自己一起過去，利用自己的定身咒，兩人聯手應該拿得下那金衣和尚。

  他合什一禮：「圓善師伯。」

  圓善溫和的道：「法空你有什麼主意？」

  法空在不知不覺中，地位迅猛提升。

  其實遠比他自己認為的要高很多。

  「與其去大永追殺此人，不如誘此人來大雪山，再殺之。」法空為了不去大永冒險，思維如電，一瞬間便湧出數個主意。

  「嗯——？」

  「此人年紀輕輕便有如此修為，必然崖岸自負，法悟師兄逃得他魔掌，必然讓人如鯁在喉，不除不快。」

  「……有理。」圓新頷首：「換了是我，也是一樣，原本手到擒來之人偏偏出了岔子被逃掉，一定要滅掉法悟才能通達。」

  圓華道：「就是不知此人的性情。」

  萬一他不是這般性情，萬一既強絕，又謙卑呢？

  弄錯了方向，那就是白費心思，甚至會陷入險境，不得不慎。

  「找人問問便知。」法空道。

  他沒再多說。

  不需要提醒大家拿畫像在三派高手之中問問。

  三派的高手被捕獲太多，萬佛峰里已經人滿為患，不愁問不出什麼。

  這樣的高手怎麼可能寂寂無名。

  他一得到法吉法祥的記憶，看到這青年，便知道了這青年和尚法號元德。

  大永鼎鼎大名的元德神僧。

  大妙蓮寺百年一遇的神僧，據傳乃大妙蓮寺前前代方丈轉世而來，生而知之，宿慧在身。

  大妙蓮寺武學一練便會，一練便精，修為一日千里，短短二十年已經達到二品神元境，未嘗一敗。

  他親自出手對付金剛寺，而不是對付大雷音寺，委實是抬舉金剛寺。

  再通過法吉與法祥的記憶，知道元德神僧一拳打出，天女散花，第二拳打出，地涌金蓮，第三拳打出，金蓮耀眼生輝，不可直視。

  五官頓時迷失，甚至茫茫然不知閃避，不知身在何處，仿佛昏睡忽然醒來，大腦不轉動。

  然後便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陷入永眠。

  他看到兩人的記憶，再想想顧心弦他們的記憶，覺得還是暫避其鋒為穩妥。

  並沒有必勝的把握。

  身為大妙蓮寺的神僧，焉知他沒有幾招殺手鐧，自己未必能接得住。

  他也知道這位元德神僧的脾氣，可謂是目空一切，目無餘子。

  畢竟是一具年輕的身體，縱使修為高深，還是沒辦法避免本身帶來的習氣影響。

  元德面對三人的時候，遊刃有餘，殺人如探囊取物。

  但法悟敏銳，廝殺天賦過人，一看到他便感覺不妙，毫不猶豫的服下燃血丹，拼命逃脫。

  這是對危險的敏銳直覺，也是成為頂尖高手的必要條件，有多少天賦奇才死在半途？

  「這確實是一個穩妥的辦法。」圓華輕輕點頭：「師兄，先問問看，如果真是如此人物，那未必不能誘來大雪山。」

  「……姑且一試吧。」圓善緩緩點頭。

  法空暗鬆一口氣。

  圓善道：「如果他果然如此，如何誘他來大雪山？」

  法空的目光落在法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