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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5:52:02 作者: 橋六舟
    他像是被封在了水裡。

    頂部的黑抑制著行動,心跳急劇加速,咸腥的海水嗆入鼻腔。

    被掠奪的呼吸,變稀薄的氧氣,無法動彈的身體。

    海水從四面八方向灌進他的五官,蹂...躪他的身體,裹著沉重的壓力要將他撕碎。

    溺水讓大腦混沌不堪,卿臨覺得他的喉管和胸腔疼痛地撕裂,他在被來回碾壓著每一根神經,窒息在瘋狂封鎖他的呼吸道。

    記憶最底處的恐懼來回上涌。

    比這時候還黑,水比這時候還嗆。

    呼吸被張牙舞爪的水堵死。

    但他的雙手卻被細密的麻繩捆綁了起來。

    他是想呼救,他想抬頭,想去甩掉那擋在眼前的一片黑暗。

    這時,一隻手拽住了卿臨。

    那溫度比海水滾燙一萬倍,就像水裡墜入一把火,卻沒被翻湧的浪潮攪滅,毅然決然擁抱向他。

    卿臨近乎失去意識,渾身無力,被沈緒之拽出了水面。

    人求生的本能指引著他抱住了眼前的人,像是抓住最後的稻草,握住最後的光。

    「卿臨!卿臨!」

    卿臨神志模糊,聽不清喚,死死地拽著沈緒之的衣角,想去環上沈緒之的脖子。

    他眼睛瞪得很大,眼裡泛著紅絲,髮絲被浸濕貼在蒼白的臉上,嗓子是刀割過的火辣辣。

    他張著嘴巴,迫切地尋求空氣。

    沈緒之焦灼的聲音在意識里迴蕩。

    「卿臨!呼吸!快呼吸!」

    沈緒之摟抱著卿臨,一邊又一邊地喊著他的名字,不希望他暈倒過去。

    沈緒之的聲音很焦急,抱著的手越來越緊。

    卿臨說不出一句話。

    他只是急促地呼吸,透不過氣,重而急的呼吸聲,像是哮喘一般,每一次都碾在沈緒之的心上。

    埋沒的只有極大的恐懼。

    他看著沈緒之,瞳孔收縮,嘴唇發白,眼睛裡滿是驚恐和不安。

    他明明是想喊一下「沈先生」。

    「卿臨!卿臨!」沈緒之抱著人跑出海里,上岸後大聲喊道,「快來人!快點來人!」

    懷裡的人像是被掐住了脖頸的鳥,馬上就要被擰斷,以至於雙眼通紅,虛弱不堪。

    沈緒之覺得要瘋了。

    他在卿臨落水的剎那,毫不猶豫跳下了皮艇把人救了上來。

    可當他看見蒼白瘦削的人無法呼吸,死死地拽著衣袖,看著那雙本該是澄澈透明是眼只是無助地望著他,連他的名字都喊不出聲時——

    沈緒之害怕了。

    他確實有那種上不了台面的念想,亦或是想要置毫無意義的氣,可他還是心疼。

    沈緒之緊緊抱著卿臨,撫摸他冰涼的臉。

    突然覺得,之前鬧得彆扭,和自己慪的氣,實際一點意義都沒有。

    他的想法真的就很簡單。

    他其實就是想卿臨能親自拉起他的手。

    不需要承諾,不需要發誓,騙他的也沒關係,只需要輕輕說一句,「我一輩子不會離開你。」

    第27章 紋身

    *

    卿臨記憶的起點, 是一段溺水。

    他不知道自己被蒙了多久的眼。

    手腳被綁得發酸。

    分不清那是白天還是晚上,周圍是壓抑的黑。

    水翻攪著他的肺部,恐懼, 窒息,虛晃的衝擊把他幼小身體為數不多的記憶都給卷跑。

    醒來後, 他看見的是一面掉著牆皮的天花板。

    灰濛濛的一片,破而舊的家具,旁邊站著的是幾個在低語的陌生女人。

    她們瞧他醒來,便問他從哪裡來的,叫什麼名字。而卿臨除了年齡外,其他什麼也不記得了。

    卿臨不知道這是哪裡。

    後來,他認識了一個年齡差不多的男孩, 他告訴自己,這裡是福利院。

    卿臨不知道什麼是福利院。

    男孩:「就是專門收養沒人要的小孩的地方。」

    小卿臨淡色的眼沉了沉,繼而看向那矮小房堆。

    深草裹挾著低矮的柵欄, 潮濕瀰漫向嶙峋的土堆。

    原來他是沒人要的嘛。

    再後來,他被卿百戶帶走了。

    卿百戶說,他來當他的爸爸。他會有個叫卿葉傑的弟弟。

    而那一年又一年。

    撕裂的破碎聲穿透過他的腦仁,混著卿百戶粗魯的嗓門, 昏暗老舊的破燈,不堪入耳的髒話。

    骯髒難聞的空氣以及人,惡劣而聒噪的罵聲,奚落一地。

    地上全是被踩爛的兌票,抑或散滿四處的牌。

    卿臨穿著校服,拖著一袋子的現金, 給卿百戶去還那說來都可笑的債。

    紋身男人拍了拍卿臨的背,捏著他的肩膀笑得很是噁心:「你爸多虧有個好兒子啊。」

    卿臨瞥了眼那人手臂上紋著的青龍, 冷淡地把他的手打了下去。

    出門後只是覺得頭疼,帶著一陣眩暈,沉得搖搖欲墜。

    他累得坐到了石階上,好像從來沒在這看到過燦爛的天。

    「哎,來根不。」

    巷口那來的寸頭男正巧坐在上節石階上,遞給他一根香菸,好像是和要債他們一夥的。

    單薄蒼白的漂亮少年清清冷冷,眉眼懨懨耷著,面無表情,透著一股冷頹,蕭索落寞。

    他話也很淡:「我不抽菸。」

    「哦。」寸頭男把煙盒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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