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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6:04:39 作者: 一節藕
心頭一陣酸意瀰漫上來。
但肯定不是他的心發酸,因為他對付東余和衛淑沒什麼感情,是陳懸的。
這心臟現在還沒有徹底屬於賞南,它還沒有完全摒棄以往的感受到過的感情。
賞南偷偷看了一眼在剝松子的陳懸,後者垂著眼,專心致志,表情沒什麼起伏,一點都看不出來心酸或者悲傷之意。
察覺到賞南的目光,陳懸抬起頭來,他把手裡剝好的松子放到賞南的手心,「吃吧。」
付東余雙手按在膝蓋上,搓了幾下,小心地說著,「陳懸,你去廚房幫你師母打打下手,我和阿暄……阿南說說話。」他叫著阿暄,想到阿暄已經不再喜歡這個名字,又忙改口。
陳懸頓了頓,看了眼賞南,他站起來,「好。」
應該是為了支開他,想跟賞南說說話。
陳懸走後,客廳里沒了剝松子的聲音,只剩下了電視劇里人物的對話聲。
看著如今的付暄,付東余莫名有些緊張,可更多的卻是愧疚,付暄在病床上被折磨這麼多年,如今醒了,已經是另外一副面孔,他嘆了口氣,低下頭來,「阿南啊,我知道你肯定恨我和你媽,當年我和你媽把你折騰得不成人樣,你後來都沒睡過什麼好覺,你出了車禍,身體都散架了,要不是陳懸,我和你媽真是就要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他老淚縱橫,抓緊了賞南的手,彎著背,「是我跟你媽對不起你,我們也不指望你以後對我們多孝順,只要你自己高興,不管喜歡什麼人,我們都不再插手了。」
看著如今的「付暄」,付東余感受到了第二次巨大的恐懼與悲傷,第一次是驟然接到醫院的電話,說付暄出了車禍。
第二次就是現在。
付暄十來歲的時候,被逼著做他不喜歡的事情,不管再不樂意,他看著自己和衛淑的眼神還有情緒和情感,他們之間門還有著親情聯繫。
現在卻什麼都沒有了,他對父母的親近感到不自在,他在家裡表現出拘謹,他的眼神陌生,他已經徹底改變了。
付東余知道,如果他和衛淑仍舊和之前一樣,那可能就連付暄的這最後一絲殘存,也會很快離開他們。
賞南看著付東余臉上的淚痕,他想了想,傾身抽了幾張紙巾遞過去,「都過去了,您……也別太難過。」他差點脫口而出您不用道歉,但他不是付暄,需要不需要道歉,他沒資格置喙。
付東余點著頭,仍舊是傷心。
也有後悔,後悔當年對付暄的折騰,將付暄給折騰得半死不活。
與客廳一牆之隔的餐廳,很薄的一面牆,只是為了隔開客廳與餐廳,所以付東余說的話,陳懸都聽見了。
他垂著眼,沒什麼表情。
也沒有為此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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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著飯,已經快吃完了,衛淑便提前放下了筷子,她看著坐在對面的「付暄」,低聲問道:「阿南,你今天回來了還走嗎?要不要直接就在家裡住下,房間門我們都收拾好了,還是你之前住的那一間門,什麼東西都是新的。」
她眼神中的希冀迎面撲來,但賞南完全能招架得住,他慢慢放下碗筷,搖了搖頭,「我還是去陳懸那裡住,他在市中心,那邊比較有趣。」
付東余附和著衛淑的話,「是啊,不管怎樣還是要住家裡,你要是喜歡市區,家裡在市區也有房子,你就住在自己家裡,也方便些,好好休息幾個月。」
「……」這本性估計是真的很難改,剛剛才道歉。
賞南的沉默讓付東余很快反應了過來,他忙擺著手,重新說道:「就住陳懸那裡,你現在身體不好,和陳懸住在一起,他也能照顧照顧你,和陳懸在一起,爸媽放心。」
衛淑也不再勸賞南留下了,她摸著眼角的眼淚,卷著圍裙站起來,「菜園子裡不少菜,我給你們摘一些,你們帶走去吃。」
七八年未曾坐在一起吃過飯的兒子,變得陌生,變得有距離感,變得不再親密,也不再接受父母的靠近,換位想想,其實也挺可憐的。
但這一切,都是建立在付暄還在作為人類的情況下存活著的前提下,付暄已經死了,現在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和他有關的,只有陳懸。
衛淑搬出了許多東西,蔬菜啊自己釣的小龍蝦啊還有幾壇泡菜,在看見付東余牽著後院裡的一隻咩咩叫的羊過來的時候,陳懸站起來,「老師,您給我這麼頭羊,我牽過去都沒地方養。」
那隻羊很配合的咩咩叫,拆了付東余的台。
付東余有些尷尬,「那就殺了再帶走……」說著,他就要把羊牽去院子裡,準備開宰。
賞南看著付東余吃力地拽著繩子的枯槁背影,叫住對方,「爸,不用了,下個星期我們還要來的。」
還是兒子說話比較管用,哪怕看起來跟付暄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兩個老人這次送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遠,一直跟著車後面走。
賞南回頭看了半天,車拐彎之後,看不見了,他才收回目光,嘆了口氣。
陳懸漫不經心打著方向盤,「阿南,你覺得他們很可憐嗎?」
「現在這麼看,有一點。」賞南老老實實說道。
陳懸笑了聲,他勾起來唇角,笑意略帶諷刺,可也有些別的情緒,「幸好你不是他們兒子,不然你一定死得比我還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