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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6:04:39 作者: 一節藕
    敲開翟青漁房間的門,翟青漁背對房門而坐,他旁邊還放著一個很眼熟的東西——是賞南之前在床頭看見的那個他覺得大得罕見的繭。

    「過來坐。」翟青漁指著桌子那邊的凳子,示意賞南自己去拿。

    賞南搬了一把凳子過去坐下,和翟青漁之間正好間隔著那隻繭,光落下來,將繭上面的裂紋照耀得無比清楚,「哎,這是蝴蝶要出來了嗎?」

    翟青漁沒有回答,賞南伸手摸了摸,竟真覺得這殼,翟青明去醫院,你不去嗎?」

    翟青漁眼下泛著一層薄薄的青白,他還沒休養好,接連兩次的大規模蝴蝶死亡給他身體造成了重創。

    「他們不一定會想看見我。」

    「你可以等一會兒,這裡面可能會有兩隻蝴蝶。」翟青漁笑起來,臉上的陰鬱也散開了。

    晚上的光景容易使眼睛所看見的事物失真,賞南完全沒注意到翟青漁的眼睛又成了之前冰涼鋒利的深藍色。

    「大概多久?」賞南還想回去睡個回籠覺,這時間也太早了。

    「兩個小時左右。」

    聽見還要兩個小時,賞南看了看翟青漁房間裡的擺設,「我能在你床上睡會嗎?等蝴蝶真的快出來了你叫我。」

    「對了,你不睡嗎?現在才五點,還能睡好幾個小時。」

    翟青漁:「你去睡,我等會叫你。」

    蝴蝶的心情看起來不太好,直到賞南躺到了翟青漁的床上,翟青漁的床上有一股很清淡的藥草香味,沒有經過工業製作,純粹山野里綠意盎然的藥草味道,被子柔軟舒適。

    賞南在床上翻了幾圈,露出小半張臉一直看著翟青漁的背影,翟青漁在輪椅上坐了這麼多年,衣食住行都依靠護工,這對稍微有點自尊心的人來說都是致命的打擊。

    長年坐在輪椅上,身體缺乏最基本的運動,但形體力量包括精神心理,都會被磨得比正常人要萎縮脆弱許多,如果翟青漁不是蝴蝶的話,他渾身的肌肉會因為缺乏運動萎縮成細細一條,他會像一副骨架子,他會像許多臥床患者一樣,皮膚潰爛,形容枯槁,生不如死。

    可現在的翟青漁,他坐在落地窗前,看著也十分可憐,像一抹孤魂似的。

    翟父翟母不配為翟青漁的父母,將翟青漁當成斂財續運的工具,偶爾流露出來的愧疚並不足以讓他們大發善心放過翟青漁,他們得到了他們想要的,翟青漁也失去了自己擁有的一切。

    深夜的急診,救護車是離現場最近的醫院派來的,兩個重傷患者一到醫院就直接推進了搶救室,手續挪後再辦,地上的血從救護車下來時邊一直往下淌,走廊上全是血跡,走廊坐著幾個輸液的病人忙都站起來伸長了脖子想一探究竟。

    急診上了所有他們可以給瀕死患者上的儀器,科主任被從值班室叫出來參與搶救,不斷往下降的血氧只能雙雙氣管插管,「還不能呼吸等會就送上去做氣管切開。」

    「血壓多少?」

    「只有五十多的三十多。」

    「家屬呢?」

    「家屬還在來的路上,現在在外面負責的好像是他們兩個的助理。」

    翟青明趕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走廊的血跡都已經被阿姨拖了乾淨,只有空氣里還有淡淡的血腥味。

    站在搶救室門口的助手一看見翟青明就迎了上去,「大少,醫生說你來了讓你趕緊過去。」

    翟青明腦子一大塊淤青,他現在心裡只記掛著他爸媽,根本就沒注意到助手叫的是大少,而不是二少,「醫生在哪兒?」

    醫生摘下口罩從護士站後面走出來,他一眼就認出翟青明是家屬,他簡單地將情況說明了,「是您父母吧?」

    翟青明點了點頭。

    「您母親需要送去手術室做手術,具體的問題等會我主任會跟你說,您父親的話……」醫生臉上浮現出難色,「他還可以跟你說一會兒話。」

    翟青明腦子直接就停止了轉動,他呆呆地去看助手,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醫生也不忍心,他最怕幹這活計,「您父親受傷太重,大腦和胸腔受到重擊,加上失血過多,我們已經盡力了。」

    翟青明是被父親助手拽到搶救室的,他已經認不出來自己的父親了,渾身都是管子,渾身都是血,被子上也是血,地上也是,小半片腦袋已經被撞癟了下去,他吃力地呼吸著,慢慢抬起了手。

    「快去啊,翟總有話要說。」助手把翟青明一把推過去。

    「爸……你……你別死。」最疼他的人就是父親了,父親就是他後背一座無形的大山,永遠支撐著他。

    翟父的呼吸跟鼓風機似的,兩旁的儀器發出滴滴滴的響聲,他瞟了一眼,收回目光,眼淚從眼角滑下,「好……好好照顧你媽,離……離小魚遠遠一些,告訴小魚,是爸媽對……對不起他。」

    這已經是翟父可以成功說出口的所有的字了,他說完之後,眼睛忽的瞪大,長長地喘了一口氣,鼻子裡噴出鮮紅的血液,儀器急促地發出報警聲。

    「爸!爸爸!」翟青明撕心裂肺的聲音響徹搶救室。

    醫生宣告死亡,翟青明被助手推著麻木地走流程,他眼淚無聲地留下。

    可惜,悲傷的時間只給了他五分鐘不到,一個醫生從手術室里跑出來,是主任。

    翟母也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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