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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6:04:39 作者: 一節藕
    看著從茶盞中徐徐升起的熱霧,賞南問道:「香夫人說你讓我下來陪你喝茶。」

    「嗯,有點無聊。」

    賞南:「……」

    說是喝茶,其實骷髏沒有這個需求,有這個需求的是陸紳和陸及,陸及一直都是那樣一個姿勢,茶杯都沒碰一下。

    倒是賞南,因為之前吃了甜的,需要清苦的茶水壓一壓,連著喝了好幾口。

    「你現在還是陸及嗎?」賞南捧著杯子,他低頭看著起起落落的茶葉芯子,仰起臉問它。

    「我也是陸紳。」

    「陸紳是誰?」賞南佯裝不知。

    陸及抬起手,冰冷的指骨按在賞南的發頂,髮絲從它的指骨指縫中穿插而出,「就是我啊。」

    就是那個最開始讓陸家在全國聲名鵲起的人,陸家的第一任家主,也是這麼幾百年來,最年輕的一任家主。

    是已經去世了六百多年,是哪怕多任家主明知陸紳死因,卻仍是因為對方可以給陸家門楣帶來的榮耀而每年為他舉辦周年祭的陸紳。

    賞南是陸紳身邊出現的第一個不害怕他的孩子——明亮,溫暖,富有朝氣……不過這些特質幾乎都可以在不同的人身上找到,活了這麼久,陸紳沒有見過獨一無二的人。因為他們身上一定有某處特質是相似的,甚至可以做到多處重合。

    雖然賞南身上的某些特質也能在其他人身上看見,但他人很難完全複製賞南的特質,溫柔又倔強,驕傲卻不張狂,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成熟想法,明明年紀小,但卻並不讓人覺得無趣和乏味。不過這些都是陸紳所看見的一些表面的東西。

    表面的東西很容易重合與複製。

    可他仍覺得賞南是特殊的,是獨一無二,也是絕無僅有。

    這是他的孩子,他便覺得對方怎樣都好,是世間第一珍貴。所以,為賞南多活一些年也未嘗不可。

    看在這充滿恨與死亡的人世間,賞南是如何的摸爬滾打,最後成為一名小小冒險家。

    「陸紳……」賞南盤著腿,呢喃著這個名字。

    「嗯,」陸及回應著他,「就是很久以前的陸家人。」

    賞南:「就是祖先咯?」

    「可以這麼理解。」骷髏臉上的骨骼逐漸被陸及的面容所覆蓋,秀麗清雋的眉與鼻樑,凸出的喉結,只是他的手依舊還是白骨森森的模樣。

    陸及傾身端起茶杯,「但這個說法不完全準確,因為我上面也還有父母親。」

    賞南在心裡組織著措辭,過了幾秒鐘,他才試探性地問道,「那你是因為一場大火,所以變成了這樣嗎?那你又是怎麼變成陸及的呢?」

    陸及垂下眼,溫柔一笑,「打聽這麼詳細做什麼?」

    「好奇嘛。」賞南早就為自己找到了藉口,反正人的好奇心就是很強的。

    「這個你不用知道。」陸及說。

    「哦……」

    香夫人端來甜湯的時候,看見陸及已經不是之前那副模樣後暗自鬆了口氣,並不是她害怕陸紳或者陸及,只是恢復原身的陸紳會有些……怎麼說呢,她其實也說不太清楚,一定要說的話,就是——不是人類的感覺。

    是陸紳,又不是陸紳,是陸及,但又不是陸及。

    陸紳已經是怪物了,陸香知道,所以給她的感覺才會親切中夾雜著可怖與恐懼,後者占比更大。即使她也已經不是人,她連怪物都算不上。

    賞南吃完了大半碗甜湯,肚子已經撐得不行,他從地毯上站起來,原地踱了幾步後,說道:「我要去睡了,你呢?」

    陸及沒回答他自己什麼時候去休息,只笑了笑,「小南晚安。」

    賞南吃得太飽,躺到床上沒過多久就睡著了,半夜刮起來風,鬼哭狼嚎似的冬風,足以說明這裡天氣的惡劣。

    .

    沒過多久。

    天麻麻亮,是清晨,遠處靡霧山被濃霧籠罩,不遠處那片橡樹林的樹枝在霧中伸展,像扭曲的長影子。

    一輛洗得錚亮的老爺車從遠處公路駛來,車牌號模糊不清,最後在大鐵門前徐徐停下,片刻過後,鐵門打開,老爺車拐了個大彎駛入庭院。

    賞南是起床上洗手間時意外瞥見的,既然已經看見了,他不如多看一會兒,站在冷風口,賞南看見從車上走下來一位青年,看著像是和陸及差不多年齡,不對,還要小點兒。

    青年背著帆布包,衛衣外面套牛仔大衣,看著很休閒,板鞋踩在石子路,由孟管家引進了正屋。

    看著不像是陸家人,陸家人表面上都很講究,那種帆布包他們根本就不可能使用。

    [14:是孟管家給你找的老師,很聰明又有天賦且善良的年輕人,二十二歲就讀完了研究生,然後便回這裡的鎮子,也就是他的老家中學當老師,他資歷淺,學校給他安排的教學任務不重,正好適合來給你當老師,他年輕,你們也容易產生共同話題。]

    [14:忘記告訴你他的名字的,他叫蘇意。]

    賞南關上窗戶,縮回被子裡後,後知後覺的覺得冷,他打了個寒戰,想到胡蝶蘭他們還有陸家人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上課,嘴裡都是苦的。

    陸家在教育方面並不縱容鬆懈,德智體美勞一項都不落下,十分嚴厲。就算不能做家主,以後去分公司坐鎮也是沒問題的。

    某一次下大雨,馬場裡泥濘濺起幾米高,他們穿著雨衣上馬術課,陸荔和陸其聲還有另外兩個已經結課了,他們當剩下弟妹的考官,旁邊的老師和教練只負責監察,最小的陸其冬才十三歲,上馬還要踩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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