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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6:04:39 作者: 一節藕
「小孩子脾氣,鬧一會兒自己就好了。」陸及說。
聽見陸及這樣說,香夫人沒再繼續問下去。
她走過去將門輕輕關上,轉身的時候說道:「陸蕭下個月會來老宅檢查大家的功課。」陸蕭是陸及的父親。
陸及看著桌子上那一摞書,淡淡地「嗯」了聲,過了幾秒鐘,又說:「陸蕭這一脈,骨血里就是粗笨愚蠢的,上不得台面,還偏要坐在家主的位置上,陸家也算是走到頭了。」
香夫人沒有名字,她最開始跟著陸及的時候才七歲,陸及十七歲。那時候陸及還叫陸紳。美澤市在六百多年前也不叫美澤市,但也是這個國家很重要的一個經濟樞紐。
陸家在那時候就已經靠絲綢與繡技聲名遠揚。
那晚下了大雨,她被後娘蒙著眼睛丟在路邊,馬車從耳邊經過,她沒多想,直接沖了上去,車夫下來解開她手上的繩子和蒙著眼睛的黑布,馬車裡的人沒出來,但看這車隊,她就知道,這一定是有錢人家的。
她將頭都要磕破,辮子也散了,只求能給她一口飯吃,一件衣服穿。
撐著油紙傘走下馬車的少爺長發在腦後利落地紮起,眉眼溫潤如玉。那樣大的雨,陸紳穿著一身白袍,他在她面前蹲下來,遞了手帕,笑著說道:「正好我身邊缺個丫頭,不過你太小了,先去學堂讀書吧,不識字的丫頭我可不要。」
她上了幾年學堂,有了自己的名字,叫陸香,後來跟著陸紳做事,看著陸家在當地的聲名越發顯赫,也看著媒婆為了搶到陸紳的親事恨不得把陸紳給吃了。
大火燒起來的那日,她和陸紳一起被關在了屋子裡,陸紳問她:「後悔嗎?」
陸香搖頭,「不後悔。」
「怕嗎?」
「不怕。」
她永遠對陸紳忠誠,直到死的這一天。
大火燒了兩整日,陸紳死了,卻也不全然是死了,它在記憶中的位置找到陸香的髮簪,為她重新做了骨架,大概是受它的怨氣所影響,陸香又成了陸香。
她寄生在髮簪里,靠著陸紳的怨氣而活,陸紳在,她便在,陸紳死,她則死。
陸紳每一次去世之前,都會問陸香,想不想要真正做個人,陸香每次都堅定地搖頭,她已經在陸紳的墳前自盡了六次。
第七次,陸紳是陸及,陸香是香夫人。
談起陸蕭,陸蕭是陸紳三叔那一脈的,三叔年輕時便只會吃酒逛青樓,敗家子一個,但陸蕭還不錯,算是矮子中間拔出來的高個,無奈陸荔又是個蠢的。
香夫人嘆了口氣,「他肯定很怕您現在就死了,您要是現在就死了,他就就功虧一簣了。」
獻祭的事情,早一天晚一天都不可以,陸及必須死在二十七歲生日當天。
陸及從馬上摔下來時,把陸蕭差點嚇背過氣去,如果陸及死在了馬蹄下,那等一下個符合祭品要求的,又不知道要等多久。
所以陸及現在這麼虛弱,時時讓陸蕭提心弔膽,隔一段時間時間,陸蕭就會打電話詢問一下陸及的身體狀況。
在外人眼裡,這是陸蕭對陸及的關心,哪怕陸及身體已經廢了,可他依舊最重視陸及。
「對了,」陸及突然笑開了,笑容讓香夫人恍惚以為自己看見了陸紳,「你和孟叔商量著給小南準備一個生日宴,十六歲該好好操辦才對。」
香夫人又嘆了氣,「他還在生氣呢,估計不會配合。」
「往哪兒去了?我等會去看看。」
「高爾夫球場那邊。」香夫人回答,頓了頓,又說,「元元他們那群孩子在那邊玩呢,不知道會不會撞上。」
陸及現在對待賞南的樣子,令香夫人想起陸紳對待自己的樣子,但有許多處是不一樣的。
陸紳對每個人都很好很周到,對自己,是主僕情分,上下有別,她不能逾矩,少爺永遠是少爺,雖然陸紳對下面的人向來不會立多森嚴的規矩。
對賞南呢,幾乎算是縱容,陸家其他人對伴讀立的條款足能翻幾頁,可在陸及這裡,不僅要費心準備生日宴,還要親自去哄那小祖宗別生氣了。
香夫人想到了一個幾乎不可能的猜測,但想到自己和陸及的身份,瞬間又立馬在內心否掉了這個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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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正好,今天又是周末,不用上課,莫元元他們一群人在球場打球,陸家人沒在,只有自己這群小夥伴。
上了大半年的課,大家都跟剛來陸家時不一樣了,當時拘謹又無措的一群半大少年少女,在這裡過著僅次於陸家人的生活,享受著同等的教育和服務,在環境的影響下,變得自信又明媚。
不過,陸家人有九個,人多就會出現抱團行為,陸荔是陸蕭的女兒,算是正統,陸荔瞧不起這些堂的,但和陸其聲的關係還算不錯,於是連帶著影響了胡蝶蘭,胡蝶蘭和莫元元在一塊兒玩兒,可看見賞南之後,胡蝶蘭立馬就喜笑顏開地沖賞南揮手——因為陸及是陸荔的親哥。
而其他人,也分為三個小團體,太明顯了,賞南一眼就看出來了。
「哇,感覺起子比上次見到的時候胖了點。」胡蝶蘭在戴著嘴套的起子面前蹲下,但不敢伸手摸,因為陸及的狗,生人勿近。
「一起玩兒嗎?」胡蝶蘭站起來,主動邀請賞南。
賞南搖頭,「我不會。」他確實不會,原本就不會,來了這裡也沒上過什麼課,就是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