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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6:04:39 作者: 一節藕
他們走後,周遭立馬回歸安靜,鳥啼在頭頂不斷響起,各種的鳥,密林的樹冠緊緊挨在一起,成了一頂巨型的雨棚,擋住了淅瀝的雨,只是時不時還會漏下幾滴雨珠下來。
賞南抹掉落在額頭上的水珠,看著眼前這個飛快壘砌出來的簡陋的墳墓。
昨天還躺在被子裡的虞昌月,今天躺在了賞南眼前這個濕漉漉的小土包里。
旁邊緊挨著的就是虞舍的墳墓,已經看不出是座墳了,上頭全是雜草,黃綠交錯,這還是冬天,到了春天,估計還能開出一整片花。
虞知白點燃了白蠟燭,點燃了香,一一插在土裡,燒了一大堆紙錢,搖曳的火光印在他的臉上,他沒有什麼表情,機械地做著這一切。
賞南從他臉上收回視線,蹲下來從袋子拿了幾根香,打火機也是從虞知白口袋裡掏出來的。
火苗在幾支香的底下搖曳著,屢屢白煙從香的頂端冒了出來,賞南將合上打火機,風從旁邊吹過來,燒過的香灰落在地上,剩餘的部分還在繼續燃燒著。
賞南愣了下,他露出喜色,對虞知白說道:「小白,香點燃了。」
虞舍的香一直點不燃,她一直不肯走,她放心不下虞知白,此刻,在虞知白黑化值清零以後,她終於願意走了,不再執著地守在紅石隧道。
虞知白從賞南手裡拿過打火機,揭開蓋子,他將火苗放在了虞小羽的衣角底下。
虞小羽和旁邊的紙男手牽著手,她開心地向賞南和虞知白道別:「小白再見,賞南再見。」她和小夥伴本來就是為虞昌月的去世而準備的。
虞昌月下葬過後,賞南和虞知白往市里趕,坐的公司里的車,司機仍舊是李厚德,家裡的車沒辦法讓虞昌月平躺,再加上兩隻紙人。
來時覺得有點擁擠,回程的路上卻覺得車裡冷冷清清的。
回去之後,便要開學了。
賞南這幾天都沒休息好,靠在虞知白肩膀上打起瞌睡,看見賞南閉著眼睛,李厚德將空調的溫度調高了些。
盤山公路,一個大彎接著一個大彎,雨天路滑,車速很慢,李厚德駕駛得小心翼翼。
霧氣從山頂籠下來,一直到半山腰,能見度很低,天色看著幾乎像是晚上。
朦朧中,賞南聽見了敲鑼打鼓的聲音,其中以嗩吶的音律最為高亢刺耳,並且距離越來越近,他緩緩抬起眼皮,但卻只能半睜著,恍若身處夢裡。
一隊人與他們的車擦肩而過,他們面無表情,面孔慘白,腳步虛浮,前頭的人敲著鑼,吹著嗩吶,後面跟著的人源源不斷。
但賞南沒有力氣起身,他感覺自己像是被按住了,只能看著這一行明顯不是人的隊伍從車旁路過。
直到他看見蹦蹦跳跳的虞小羽,還有走在虞小羽身邊的男孩,那個虞知白前不久剛完成的紙男。
以及,張苟。
虞小羽的身後是兩架步輦,看清上面的人的面容之後,賞南心跳幾乎都差點停下了——是剛死去的虞昌月和已經去世多年卻一直滯留在紅石隧道的虞舍。
路過時,兩人扭頭過來對他微微一笑。
步輦後面還跟著沒有走完的隊伍,在大同小異的青白臉色當中,賞南還看見了好幾個認識的人,魯揚,李榮平,後者在地上緩緩爬行者,脖子上套著一個圈兒,由前面的人牽著繩子。
只活在記憶里而從未見過面的賞軒;以及……手裡捧著一束白菊花的代麗麗,代麗麗表情呆滯,臉色烏青,木然地走在隊伍里。
這是送靈的隊伍,所有加害虞昌月和虞舍的人,此刻都來為她們兩人送行了,他們都死了。
賞南臉上滑下一道淚痕。
隊伍綿延百米,在盤上公路上緩慢行進著,撒路錢從山頂飄下,嗩吶的尖銳聲逐漸遠去。
.
回到市里,賞南便開始覺得有些不適。
家裡的阿姨打來電話說夫人去世了,阿姨聲音發抖,說今天夫人一直沒下來吃早餐,也沒有叫她,她便上樓敲門,門內一直沒有動靜,她大著膽子推開門,說起那天看見的那一幕,阿姨仍然心有餘悸,她說她看見代麗麗仰面躺在地上,雙目圓睜,嘴也長得老大,身體已經硬了。
哪怕賞南如今對代麗麗沒有什麼感情,可身體的反應不會欺騙他,在送靈隊伍中看見代麗麗的面孔時,那個時候,賞南就產生了不適感。
賞南堅持著主持完了葬禮,葬禮結束後,賞南大病了一場,頭暈咳嗽嘔吐,幾乎吃不下任何東西,醫生查不出原因來。
[14:那麼長的送靈隊伍,陰氣那麼重,你被衝撞到了,過段時間自己會好的。]
但虞知白不知道原因,他向學校請了假,日夜守著賞南,不眠不休,賞南伏在床沿把吃進去的東西又吐出來的時候,他眼睛甚至出現了一片紅色。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快個月,轉眼,夏天都快到了。
賞南突然間就好了,虞知白將信將疑,在看見賞南吃了兩大碗飯之後才放下心,他扣住賞南的手,聲音沙啞,「我以為你會死。」
他能接受虞昌月的去世,可賞南不行,光是想像賞南失去生命,虞知白就已經在想讓賞南的送靈隊伍有多盛大,哪怕整個世界的人都去為賞南送靈,再加上自己,都不夠。
賞南瘦了一圈,眼睛更大了,像小鹿的眼睛,水汪汪亮晶晶,「沒,我還想和你一起上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