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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6:04:39 作者: 一節藕
    「什麼?」

    昏暗光影中,虞知白下頜流暢,五官顯露出一種無害的內斂和溫潤,他伸手握住賞南放在膝蓋上的手,笑容友好,「我可以把你也做成一隻和我差不多的紙人,只不過外婆現在不做紙人了,她手藝更好,可以把你做得更漂亮。」

    虞知白語氣親呢地向賞南描繪著他的想法,他沒有表現出秘密暴露出去的擔憂,他有那麼多小紙人和紙偶,賞南做什麼說什麼,他都知道。

    賞南垂下眼,「我不會說出去的。」怪物不僅對於這個世界而言是危險的,對接近怪物的賞南而言,更危險。

    外面,虞小羽正趴在門上偷聽,聽見房間裡快要出來的動靜,她又躡手躡腳走到原本的位置站定。

    她旁邊這個看不見也開不了口,可是能聽見。

    能聽見就夠了,虞小羽可以說給他聽。

    「我還是頭一次見小白這麼喜歡一個人。」

    「你看,我眼睛都是它隨便點的,兩隻手的大小也不一樣,嗯…..不過你更加慘一點,都一年了,你還是這個樣子,它估計都把你忘了,它現在眼裡只有那個漂亮得要死的人類。」

    賞南和虞知白一起從房間裡出來,陽光照進客廳,落在賞南臉上金燦燦的一層光,在太陽底下,他露出來的皮膚近乎半透明,柔順烏黑的髮絲,唇是均勻濕潤的桃色,整個人看起來都溫柔又通透。

    虞小羽的眼珠子忍不住轉向賞南在的方向。

    「你休息吧,我回學校了,」賞南一邊往門口走,一邊說道,「回了學校之後我會幫你向張老師請假的,你受了傷,不休息的話…別人會起疑心的。」

    虞知白站在賞南身後,背著光,臉和身前都泡在陰影里。

    賞南扭開了門把手,樓道里的冷風灌進來,陳舊牆壁上面布滿斑駁,他回過頭,看著狹小擁擠卻乾淨整潔的客廳,有幾塊地磚裂了縫,老花布料的沙發,電視機上蓋著防塵布,一張深色方桌上放著一個女人的黑白照片。

    「那是誰?」賞南問道。

    女人長發,一半在腦後,一半柔順的披散在肩頭,笑得很溫柔,和虞知白有幾分相像。

    是紅石隧道那個將小紙片人拾起來的紅裙女人。

    「我的母親,虞舍。」虞知白朝香案桌的方向看了一眼。

    桌子上擺著水果,可以看出來是新鮮的,香爐里插了幾支煙,卻沒有點燃,僅僅只是插在爐子裡。

    [14:虞舍不肯走,香點不燃,虞知白沒放下。]

    「她真漂亮。」賞南由衷讚賞。

    虞知白翹起嘴角,「謝謝,她要是知道自己被誇漂亮,一定會很高興的。」

    賞南莫名想起了那張車禍現場的照片,玻璃豎著插進虞知白的眼睛,血液順著太陽穴流到頭髮里,流到地上,女人死死瞪大眼睛,看見自己和自己年僅八歲的孩子倒在血泊當中。

    她漂亮,但漂亮不是錯,更不是罪。

    從她彎腰去撿小紙片人的樣子,賞南想,她應該知道自己的兒子已經過世了,活在世上的,是紙人虞知白。

    「虞知白,我們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吧。」賞南朝虞知白露出一個很燦爛的笑容,眸子明亮澄澈,氣質乾淨溫軟得和這個貧民窟一樣的破地方格格不入,他玻璃一樣澄淨的眼珠里映出站在陰影里的少年清晰的輪廓。

    它仿佛和這個糟糕的環境融為了一體,視線追尋到賞南臉上,賞南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一些之前沒有出現過的情緒——有些觸動,有些探究,有些依戀,但多一些的是貪婪。

    紙人露出了之前在房間裡,將手指伸進賞南口中時候的眼神。

    賞南後背一涼,他朝虞知白揮揮手,「拜拜,過幾天再見。」

    虞知白一直看到落荒而逃的賞南的身影消失在樓道里,連門都忘了關上。

    虞小羽跑過去將門帶上,轉身又追到陽台上,在太陽底下,她圓盤圓臉,眼巴巴地等到了賞南從樓道里走出來。

    「人類都這麼好看嗎?」虞小羽能接觸到的除了虞知白就是外婆,外婆每天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睡覺,虞知白也不算人。

    虞小羽只是紙的衍生品,她和虞知白不一樣,虞知白是外婆的心頭血和他自己的心頭血紮成的,而虞小羽,她要是沾了水,就會直接被泡軟,最後融化。

    虞知白彎腰將落在地上的毛毯重新改蓋到了虞婆子的腿上,「人類都很醜,他是唯一好看的。」

    「哇~」虞小羽很捧場。

    虞婆子在這時候慢慢騰騰睜開了眼睛,她當時為了救虞知白,讓他繼續留在這個世界上,違背了行業內一些死命堅守的行規,遭到反噬,「我活不了幾天了。」

    虞知白坐在她身邊,看著遠處市中心的高樓在太陽底下仿佛戳穿了淡藍色的天幕,聽見虞婆子的喃喃自語,虞知白看向她,「需要我把您做成紙人嗎?」

    「……」

    「把我送回老家,讓我的墳和你媽媽的墳挨在一起。」虞婆子已經習慣了虞知白的說話方式,在前好幾年,她就不願意和虞知白再交流了,留在虞知白身上最後的屬於人類的特質早就消失,他的邏輯,他的思維,他的觀點,他的一切,都和人類再無關。

    它是紙人虞知白,不是她的孫子虞知白。

    虞婆子說完後,慢悠悠閉上眼睛,呼吸沉重又悠長,半隻腳踏進棺材的人加重了這件屋子裡的沉悶與死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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