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辭別

  大日高懸，垂下溫暖光輝，清風拂過，平添一分涼爽。

  古香古色的書房中，凌天擎身著一襲絲質白袍，溫文爾雅，氣宇軒昂，有一種歷經風雨洗禮，歲月沉澱的後滄桑。

  此刻，他屏氣凝神，右手執筆，輕輕一沾松煙墨，而後在素白宣紙上緩緩寫下一個字。

  喜。

  龍飛鳳舞，力透紙背，可見他的書法功力，頗為不俗，隱隱有一股大家之風。

  而這個字，也表達出了他此刻的心情。

  事實上，自從兩大築基強者被凌仙斬殺後，凌天擎便一直處於一個亢奮的狀態中，整頓人馬，發號施令，吞併兩家，橫掃全城，對不同的人採取不同的手段，或是雷霆鎮壓，或是溫言安撫，在鐵血與懷柔兩種手段中來回變換。

  換做任何一個人來處理這些事，恐怕都得感到頭疼萬分，疲憊不堪。

  然而，凌天擎卻是手到擒來，樂此不疲，可見他天生適合做領袖，當年登上族長之位，並非是因為他乃上代族長的長子。

  「當年那位神秘老人，真是高深莫測，一言斷生死，一語道天機，算準了我凌家有此一劫，但是卻有貴人相助，不僅化險為夷，而且因禍得福。」凌天擎目露緬懷之色，輕輕嘆息，想到了曾經那段歲月。

  就在此時，敲門聲忽然響起。

  「進來。」

  凌天擎眉頭一皺，正在緬懷時被人打擾，自然有幾分不悅，不過當他看到走進來的人是凌仙時，不滿頓時煙消雲散，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道：「我們的英雄來了，正想去你家看你呢。」

  「我算哪門子英雄，族長你就別折煞我了。」凌仙淡淡一笑。

  「於危難之際力挽狂瀾，拯救我凌家上百條人命，你若擔不起英雄二字，誰還能擔得起？」凌天擎急忙請凌仙坐下，而後給他倒了一杯香茶。

  凌仙接過香茶，輕輕抿了一口，心頭生出幾分感慨，雖然凌天擎的語氣很平靜，神態也很自然，但是他能感覺的出來，這位凌家掌權人對自己有一分發自內心的敬畏。

  敬他力挽狂瀾，畏他強大實力。

  這就是實力帶來的改變啊。

  凌仙暗自一嘆，看著滿面笑容，卻是明顯有一分拘謹的凌天擎，道：「族長，我此番前來，是來向你辭行的。」

  「辭行？」

  凌天擎一怔，沉默了片刻，道：「你要離開青城？」

  「不錯，方才有一個結丹期的前輩來到我家中，要帶我去萬劍宗，說是一入山門，便給我一個真傳弟子的身份。」凌仙小口抿茶。

  凌天擎心神一震，雙眸中閃過一絲不可思議，道：「可是雲州九大宗門之一的萬劍宗？」

  凌仙含笑點頭。

  「果然是……」凌天擎緩緩舒了一口氣，看向凌仙的目光中滿是羨慕，長嘆道：「當年，我曾經在萬劍宗的山腳下，長跪半月之久，但是結果卻徒勞無功，只能黯然回到家族，想不到多年後，一位萬劍宗的長老竟然會親自邀請你，並且許諾你一入山門，便會獲得真傳弟子的身份，真是羨煞旁人啊。」

  「都是運氣，恰好趕上那位長老來到青城罷了。」凌仙輕輕一笑。

  「那也是他因你的絕世天資動了心，才想要把你帶回萬劍宗。」凌天擎搖搖頭，感慨道：「凌仙，以你的無雙資質，進入十朝九宗任何一個大勢力都沒有問題，別說真傳弟子，就算是掌教候選人，你也綽綽有餘。」

  「族長，你可就別誇讚我了，我臉皮薄，會不好意思的。」凌仙笑得很靦腆，但細看之下，又哪裡看的到不好意思，幻境百年時間，除了讓他的心智無比成熟，臉皮當然也變得更厚了。

  「唉……」凌天擎長嘆一聲，道：「其實當你強勢斬殺兩名築基期強者時，我便知道，小小的青城已經留不下你了，如果你繼續待在這裡，就相當於龍游淺談，永遠無法取得大的成就，所以我不留你。」

  凌仙將手中的香茶一飲而盡，緩緩站起身來，道：「多謝族長。」

  「謝我什麼？你若想走，我可留不住你。」凌天擎擺擺手，道：「你是潛龍，是幼神，註定要縱橫天下，馳騁八荒，小小的青城已經無法讓你張開雙翼，所以你需要一個更廣闊的天地，任你自由翱翔。」

  說完，他的臉上忽然閃過一絲遲疑，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凌仙微微一笑，他早已不是那個不懂人情世故的少年，自然明白凌天擎想說什麼，道：「族長放心，無論我走到哪裡，我體內流著的都是凌家的血，所以我永遠不會忘本，將來若是凌家有難，我必定不會袖手旁觀。」

  果然，凌仙話音一落，凌天擎眉頭頓時舒展開來，大笑道：「好，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只要有你在，我凌家必將長盛不衰，雄霸一方。」

  說實在話，他並不想讓眼前少年離開青城，畢竟凌仙如今是青城第一強者，只要他坐鎮凌家，那麼便沒有人敢貿然進犯，可凌天擎很清楚，凌仙不會一直待在青城，他天資無雙，前途光明，自然不會被這區區彈丸之地束縛。

  「我相信即便沒有我，在族長的帶領下，凌家也會繁榮昌盛，經久不衰。」凌仙客氣了一下，抱拳道：「事已說明，那我便告辭了。」

  說完，他轉身邁步，欲走出書房。

  「等等。」凌天擎忽然出言叫住他，而後一聲長嘆，從嘴裡說出一句平淡中卻滿是沉重的話語。

  「記得走之前，去看看小妹。」

  凌仙腳步一頓，在原地呆立了幾秒，而後大步流星地走出書房。

  望著凌仙遠去的背影，凌天擎想起小妹為他所做的種種，不由得重重一嘆。

  「唉，孽緣啊孽緣。」

  ……

  緩步走在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凌仙單手負在身後，沒有理會周圍那一道道充斥著敬畏的目光，自從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兩名築基期強者斬殺後，這種火熱的目光便一直匯聚在他身上。

  一開始，凌仙還有些不習慣，不過久而久之，也便由他們去了，畢竟他不能把別人的眼睛挖出來。

  不一會，他走到了凌家一處著名的風景區，距離凌天香的住所也不遠。

  此地風景秀麗，祥和寧靜，平時在這裡觀賞的人很多，因此當凌仙一現身，便有四五個少女注意到了他，一道道好奇、羨慕、畏懼的目光匯聚在他身上，嘰嘰喳喳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可是，凌仙哪有心情理會她們，他現在的心因凌天擎一句而變得滿是沉重，仿佛有一塊千斤巨石壓在心頭，距離凌天香的住所越近，那塊巨石也便越重。

  與凌天香相處的點點滴滴浮現在心頭，讓他思緒百轉，眉宇間深藏無奈。

  初次見面時，她受人挾持，危在旦夕，那一抹楚楚可憐的柔弱，深深地印在了凌仙的心中，再次見面時，她嬌俏可愛，滿含期待的邀請他一起進入秘境，然而卻被他拒絕。

  而後，便是凌仙重傷昏迷，凌天香不辭辛勞，抱著他三天都沒有動彈一下，那般如山恩情，讓他如何償還？

  凌天香對他情深意重，可他，註定只能辜負。

  凌仙愁眉緊鎖，也許是怕待會看到凌天香泫然欲泣的容顏，所以他有點怕，就此駐足，不想繼續往前走。

  然而，冥冥中自有天定，越不想的事，便越有可能發生。

  「凌仙，你怎麼在這？你是來找我的麼？」

  一道充滿驚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打亂了凌仙的思緒，他一抬頭，便看到凌天香俏生生的站在面前，一雙秋水般的美眸眨也不眨的盯著自己，充斥著喜悅與柔情。

  哀嘆一聲，凌仙心中頓時生出一個掉頭就跑的念頭，可是他很清楚，若是自己轉身就走，那麼面前少女的心恐怕會立刻破碎，因此他不得不硬著頭皮，道：「是啊，我是準備去找你的。」

  「真的麼？」

  凌天香五官精緻，容顏秀美，一聽凌仙說是來找自己的，俏臉頓時泛起一抹紅暈，扭捏道：「其實，我也正打算去找你來著。」

  「那可真巧啊。」凌仙強笑一聲，心知自己最好乾脆一點，否則凌天香將越陷越深，可是話到嘴邊，就是無法說出口。

  「凌仙你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麼？」凌天香狐疑道。

  「我沒什麼。」凌仙擺擺頭，臉上閃過一絲遲疑。

  「沒事就好，你看這是什麼。」凌天香展顏一笑，而後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個玉質人偶，它通體碧綠，做工精緻，一男一女兩個小人呈擁抱形狀，活靈活現，栩栩如生。

  看著眼前這個寓意明顯的漂亮人偶，凌仙感動的同時，也深知自己不能再猶豫了，他狠狠一咬牙，道：「我是來向你辭行的。」

  「啪嗒！」

  玉質人偶摔落，發出一聲脆響。

  然而，凌天香卻恍若未覺，一雙秋水美眸死死地盯住凌仙，緩緩升騰起一絲水霧。

  氣氛寂靜的可怕。

  良久，凌天香眼圈泛紅，強壓下心中的悲傷，道：「你說什麼？你在說一遍！」

  凌仙沉默了一下，望著梨花帶雨的秀麗女子，心頭生出一分悔意，可是話已出口，便不容收回，他只好狠下心來，沉聲說道：「我說，我是來向你辭行的。」

  「辭行……」凌天香喃喃了一句，強笑道：「要去哪裡，去多久？」

  「萬劍宗，也許一年，也許十年。」凌仙給了一個很模糊的答案。

  「萬劍宗……」凌天香咀嚼著這三個字，雙眸中閃過一絲堅定，道：「那裡的舞台很大，能夠讓你的未來更加光明，而以你的天資，在那裡必定會嶄露頭角，光芒四射。」

  頓了頓，她繼續說道：「其實，當你強勢斬殺兩名築基強者時，我便知道，你早晚有一天會離開，青城太小了，它無法容納你遮天的羽翼，更無法讓你翱翔九天，只是我沒有想到，真的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

  說到最後，凌天香美眸濕潤，話語隱隱有了一絲哭腔。

  「我……」凌仙怔怔地望著眼前女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什麼都不必說，你的決定是對的，萬劍宗可以給你一片更廣闊的天空，換做是我，也一定會這樣選擇。」凌天香蕙質蘭心，善解人意，即便她心裡萬分不舍，也不願讓凌仙放棄光明的未來。

  凌仙心頭一暖，深知凌天香對自己的百般疼愛，千般呵護，可是他卻無法違背自己的內心，更無法欺騙眼前這至情至性的女子，只能輕輕一嘆，說了一句有意拉開距離的話。

  「謝謝。」

  凌天香搖搖頭，神情忽然變得一片堅定，沉聲道：「凌仙，我想問你一件事。」

  終究是來了。

  凌仙輕輕吐出一口氣，他自然很清楚凌天香要問的是什麼，可此刻的形勢，已是箭在弦上，容不得他有半分遲疑，若是避而不答，反倒不如乾脆一些好。

  「你說吧。」

  凌天香膚如凝脂，眸若秋水，她挺起胸，抬起頭，一雙秀眉微微挑起，竟是生出一分逼人的英氣。

  「你，喜歡我麼？」